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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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孔黎鳶的意識已經(jīng)快要消散,她彎曲著自己的身軀,倒在孔晚雁的腳邊,張了張唇,喊不出一個字。 然后,她很模糊地?看?到,姜曼用?自己細瘦的身體,先?將孔晚雁帶了出去。 孔晚雁身材矮小,可姜曼將她護在懷里拖出去時還是氣喘吁吁,以至于都沒時間回頭來看?一眼孔黎鳶。 這樣費勁全力的畫面,顯得這兩個人?的背影是那樣決絕,那樣骨rou情深。 鮮紅的火將她眼前的一切燒成一抹血色的煙。 孔黎鳶倒在血泊和大火中,模模糊糊地?看?她們緩慢走出燃燒大火的背影,很恍惚很渙散地?笑了一下。 再醒過來的時候。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車上,車輛搖搖晃晃。姜曼坐在駕駛座,那一身漂亮的紅裙子被撕得亂七八糟,一塊被用?來給孔晚雁止血,一塊被浸濕撲在孔黎鳶臉上。 姜曼那張陰郁美麗的面龐上只剩下淚流滿面。 孔晚雁坐在副駕駛,手上的血透過那塊鮮艷的紅布淌下來,目光呆滯,這次她嘴里沒再念叨著“不后悔不后悔”。 車上沒有一個人?說話,像是在世界末日之前舉家逃亡。 但孔黎鳶覺得這樣好像也不錯。 車上只有一個壞掉的車載廣播,朗讀清晰的女?聲?聲?情并茂,一遍又一遍地?播報, “氣象臺報道,今天本市氣溫將會超過三十七度高?溫,請各位市民注意氣候變化,不要高?溫作業(yè)……” 第七遍播報的時候,姜曼開著的車不小心?撞到護欄,車前玻璃被撞得七零八碎。 于是那個廣播比最?開始又壞了一點點,只剩下一句在循環(huán), “氣象臺報道,今天本市氣溫將會超過三十七度高?溫……” 到后來慢慢變成了——三十七度、三十七度…… 在這之后,車并沒有停下,而?是又搖搖晃晃地?往前開。 孔黎鳶沒有問姜曼要去哪里。 但她猜想,她們要去醫(yī)院,給失血過多的孔晚雁看?手。 她還猜,在這次大火之后,孔晚雁應(yīng)該不會再被關(guān)起來。 她不怪姜曼這一次先?救孔晚雁,只覺得好像如果從此以后,姜曼將給她的愛分到孔晚雁身上,這樣也不錯。 孔晚雁那樣掙扎著和她說,她已經(jīng)得到這個世界上太多太多愛。那在這之后,如果她能將這些愛全都分給孔晚雁,這再好不過。 可這輛破損不堪的車卻沒能開到醫(yī)院。 只在過一個急彎時,就輕飄飄地?翻了車,像是一場報應(yīng)。 那到底這是什么的報應(yīng)呢? 或許是因?為孔黎鳶。 因?為孔黎鳶已經(jīng)得到這個世界上太多太多愛,所?以她最?應(yīng)該在愛里死去。 ——身體被瘋狂擠壓,隨著破爛的車翻滾到懸崖下的那一刻,孔黎鳶在劇烈的疼痛和忽如其來的失重感里,冷靜地?、反復(fù)地?想,并且只想這個問題。 真是奇怪,渾身上下那么激烈的疼痛,像粉身碎骨,像灰飛煙滅。 也沒能阻止她的思考。 果然,人?之所?以是高?級動物?就是因?為太擅長思考。 也許死亡可以阻擋她思考。 她平靜地?想著,覺得好像就這樣結(jié)束一切也不錯。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這場輕飄飄的、像是報復(fù)的車禍里,最?應(yīng)該得到報應(yīng)的她卻沒有死。 那個崩壞的廣播甚至突然好轉(zhuǎn),開始完整而?具體地?播放“氣象臺報道,今天本市氣溫將會超過三十七度高?溫……”,或者?根本沒有,只是她將這句話記到了心?底。 而?孔晚雁的矮小身軀,和姜曼的細瘦身軀,卻都不約而?同?地?為身處于后座的她擋住尖銳的刺物?撞擊。 她稚嫩羸弱的身軀被壓迫得彎了起來,脊背蜷縮,像嬰兒在母親zigong里最?基本的姿勢。 而?孔晚雁和姜曼為她撐出的那片可供呼吸的空隙就是她賴以生存的臍帶。 新鮮的血液化作她賴以生存的羊水,緩沖著這一場車禍的沖擊和壓力,卻不要命地?淌落下來,guntang而?刺鼻地?滴在她稚嫩而?脆弱的皮膚上,眼睛里,嘴巴上,耳朵上。 一切都黑成一團,像地?獄的縮影。 孔晚雁瞪大眼睛,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手掌拖著她的后腦勺,臨死之前,仍舊還在努力地?說著那一句話, “不后悔,不……后悔?!?/br> 那一刻孔黎鳶耳鳴得厲害,各種聲?音在她身體里都被放大。 但她還是覺得這句話是對她說的,覺得孔晚雁竭盡全力在表示,用?生命救下她并不后悔。 而?姜曼卻以一種扭曲的姿態(tài),躺在她的右側(cè),瞪大眼睛,緩慢地?伸出兩只干瘦蒼白的手。一只手發(fā)抖地?挨著孔黎鳶的眼皮。 另一只手努力去往上面伸著,似乎是想要撫摸到孔晚雁的臉。 ——在這之前,孔黎鳶從來沒有看?過她用?這樣飽滿而?濃烈的眼神望過孔晚雁。 孔黎鳶自己也動彈不得,只能感覺到自己眼皮上那手指的顫抖。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就像被活生生地?釘在了這兩個身軀之間,充盈在那些被鮮血浸泡過的愛之間。 但她卻異常清醒,清醒到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攝像機,可以將這兩個生命彌留之際的一切都看?清楚——在臨死之前,姜曼還是沒能觸碰到孔晚雁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