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安裝過程的一絲不茍和引爆自己同伴的波瀾不驚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他情緒無法大量外放的事實。

    他知道的，齊陽一直不喜歡自己的這一點。

    他總覺得這種冷靜是對他情感漠不關(guān)心的表現(xiàn)，以至于每一次他們的爭吵都以齊陽的一句：“你根本不在乎我是怎么想的！”作為終結(jié)。

    那個時候的齊陽和現(xiàn)在一樣，圓圓的眼睛，濕漉漉地抬頭看著自己，在他泰然自若的心臟里引爆一顆顆的炸彈。這種情緒他的向?qū)е挥性谧鼍矜溄拥臅r候才能感受得到。只有當他們的靈魂糾纏的時候，齊陽才能看到他最深處的悲傷和動搖。

    但他們是彼此獨立的人，他們的靈魂不可能隨時相連。

    人類作為有形之物，如果情感無法透過言語直接表達，那再多次的靈魂相擁也不過是對誤會的后期彌補。

    時至今日，陸延想，時至今日，舉步維艱。

    他狠下心，猛然打開文件夾，抽出紙張的時候甚至沒完全來得及松開夾子，撕扯出一條細細缺損。他拿出夾在上衣口袋上的藍黑色鋼筆，快速簽下自己的名字，每一筆都像刻刀一樣在背面都留下深深的痕跡。最后一筆都來不及收尾，手腕一轉(zhuǎn)，將筆和紙都朝向齊陽的那一面。齊陽卻正好相反，他有些猶豫地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在陸延焦灼的，近乎沖動的動作下慢慢拿起了那支熟悉的筆，用熟悉的墨水顏色，在熟悉的紙上，顫顫巍巍地簽下了熟悉的名字。

    字尾筆尖留得太久，暈染出一小朵筆尖的淚痕。

    他放下筆，看到那雙與自己交握了無數(shù)次的五指拿起了與自己分離的申請。

    那支筆是我送給他的。

    齊陽后知后覺地想到。

    第3章 禿子們的胡鬧

    申請批下來的速度比自己想的要快的多，可能上面也早就習慣了兩個人的分分合合，總覺得他們過幾天又會因為什么分開以后太浪費水電（基地根本不用交水電費），什么吃飯一個人能點的太少（食堂是單人餐制），什么衣服不能混著穿（哨兵和向?qū)У闹品緛砭筒荒芑熘槔碛芍匦律暾堅谝黄??；亟?jīng)常一起跟齊陽出任務的隊友們甚至開過賭局，賭他們在24小時內(nèi)會不會迅速和好，這樣就不用特意再次申請專屬，直接撤銷解除就可以了。畢竟陸延作為基地最具代表性的24孝男友是公認的，無論是外形，能力，還是脾氣性格都在一眾向?qū)兊膿衽紭藴手形痪忧傲小６F(xiàn)在突然恢復了單身，這讓其他的單身哨兵們感到莫名地威脅，當然，有專屬的非單身狗們摟著自己向?qū)X的力氣也大了些。

    不過沒人懷疑過陸延和齊陽的感情。

    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他們會一直這樣，吵了好好了吵，吵了又好好了又吵，一直到兩人退役。然后他們就會住在城中區(qū)的一棟不大不小的公寓中，換成倒霉鄰居們聽他們吵了好好了吵，吵了又好好了又吵。年紀再大點，齊陽就會要求養(yǎng)老院的護工把自己的老頭子搬進來搬出去，搬了進來又搬了出去。幸好骨灰不會吵架，貓頭鷹一邊抽煙一邊跟牌友們調(diào)侃道，不然他們的守墓人半夜可能還得上墳調(diào)解。

    不過比起身處風暴中心的本人，他們的上司卻早早地互拋橄欖枝，一副替自家孩子相愛的詭異場面。負責哨兵的老大和主持向?qū)Чぷ鞯漠敿胰苏慌上楹偷刈谑程玫娘堊郎?，就著海苔花生米和鹵大腸喝啤酒。兩人相親相愛地談論著這次的分手，一邊懷念跟自家那一位年輕時的分分合合。路過的工作人員甚至能從對話中聽到幾個已經(jīng)退役的老人的名字，夾雜著陸延是好孩子和齊陽也是好孩子的感嘆聲。

    哨兵老大拊掌笑道：“吵來吵去也就這么幾件事兒，每次都這樣，他們也不嫌臊的慌?！?/br>
    向?qū)М敿胰嗣嗣竽X勺：“齊陽這孩子是這樣的，一股子的勁兒，我也勸不住?！?/br>
    “說句心里話，我們家陸延這么好的脾氣，跟誰都吵不起來，也就齊陽……”

    “你什么意思？我們家齊陽是無理取鬧嗎？是嗎？他這叫實現(xiàn)自我價值！”

    “唉，沒這意思，你說話這么沖干嘛呢？被齊陽傳染了？”

    “沖？我沖誰了？！你個瘌痢頭兒子自家好！你說陸延是不是你教出來的媽寶男！”

    “臥槽老子什么時候當了他媽！”

    “你他媽罵誰！”

    “我他媽罵你說我是他媽！”

    “今天你看老子我不恁……”

    鹵大腸是第一個飛起來的。

    但花生米是飛得最遠的。

    清掃的阿姨還在感嘆這海苔黏地上可不好打理，就聽見清脆的玻璃瓶在腦門上裂開的聲音。

    等到后勤組的醫(yī)療兵到達現(xiàn)場時，就看到兩個喝多了的老頭子在地上互相拉扯著對方為數(shù)不多的頭毛，頭毛上粘著血絲和墨綠色的啤酒瓶碎屑。趕來看熱鬧的食堂阿姨踩在花生米上滑了一跤，尾椎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哨兵和向?qū)兏髯哉驹谧约旱念I(lǐng)導身后看戲，沒有一點要勸架的意思，更有甚者已經(jīng)在零食窗口排隊買起了爆米花。

    齊陽出門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們吵架的原因，只是剛好刷到向?qū)в懻撊褐袃蓚€老頭吵起來的圖片，隨后就聽到宿舍門外人群三三兩兩往食堂跑的聲音。確實，基地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沒有出洋相了。剛開始齊陽任職的時候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菜鳥，他被分配到這個離安全區(qū)距離較遠的基地也算是了了他一顆想上前線的心。從第一天上任他就期待著會不會有大事發(fā)生，畢竟人類在拓展安全區(qū)的過程中已經(jīng)將怪物們驅(qū)趕到了一個越來越小的范圍內(nèi)，而在這段時間內(nèi)，由于人類的步步緊逼，怪物們也在進化出了越來越離奇的特性。但畢竟整個世界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已經(jīng)過了將近100年，人們早已習慣了變異的哨兵向?qū)н€有那些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怪物，哨兵和向?qū)兊墓ぷ鳒蕜t也傾向于完備，能在基地內(nèi)引起轟動的事件少之又少。這種領(lǐng)導撕逼的行為在少數(shù)人眼中只是中年男人醉酒后的笑話，但在大部分人眼中還是自己的傻逼中年油膩領(lǐng)導醉酒后的笑話，顯然，后者的有礙觀瞻和有待觀瞻性都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