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里的湯底還沒開，這次吃的是老北京的銅鍋刷rou，沒什么重口味的底料，主要也是因為眾口難調(diào)，怕有吃不了辣的，便多打包了一些調(diào)味料過來，讓大家按照自己的口味調(diào)一點就是了。齊陽和范子墨都是重口味愛好者，吃東西味道重，相比之下，齊月和陸延吃東西都清淡得很，調(diào)料也沒拿很多。一行人就這么兵荒馬亂地滿凳子跟人搭訕地問著“沙茶醬呢？”，“誒，麻醬不夠了嗎？”，“哦，這里還有一瓶呢！”，“我是要分油碟干碟的，麻油瓶給我拿來?！?，“這個顏色是海鮮醬嗎？我怎么聞著像耗油?。　?，好一陣過后，四面八方伸出來的手才收回到自己的碗筷上，鍋里也“咕嘟咕嘟”地冒出熱氣來。人們先是安靜了一陣，互相看了幾眼便笑開了。高小萌率先開口道：“先下rou?！?/br>
    薄薄的rou片就這么被王遠揚一筷子扔了下去，一旁的老季給了他一雙長筷子，王遠揚便又換了那雙長木筷子攪散了那盆牛rou，一時間，奶香的牛rou味四起，一聞就是好rou。老李笑道：“廚房也是個看碟子下菜的，都知道是高部長來了，拿出來的都是好東西?！?/br>
    高俱海笑問：“難道我們平時還克扣了你們的軍糧？”

    老李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這可冒犯了。”說著，他突然從大衣里拿了一瓶東西出來，齊陽盯著看了會兒，才真真切切地認出是一瓶酒來。他大吃一驚，但周圍的長官們包括高俱海似乎都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只是笑了笑，聽老李繼續(xù)道，“給您賠罪?！?/br>
    怪不得龔倩說老李是故意放他的，當(dāng)年他和齊陽出任務(wù)的時候繳了老楊手里走私的煙酒大多自己私吞了，要知道私吞贓物可是一份罪過，但其實基地本身也是禁酒的，老李此時的行為跟龔倩的罪過差不多大，屬于可以在一個牢房同居的地步?？煽戳酥車说哪樕盟贫寄S了老李的行為，拿著瓷碗去接。高俱海知道他們這群小孩的擔(dān)心，主動接了，甚至還問齊陽他們：“要不要一起喝點？”

    齊陽本來是個酒量不好的，他跟龔倩出任務(wù)那次就喝多了，差點沒吐，直到第二天早上的時候都頭暈頭痛得很，可此情此景，似乎也真的沒有比酒更適合的東西了。他略一猶豫便將自己的碗也遞了過去，緊接著，接二連三的，年輕人，包括高小萌都將自己的碗遞了過去。高俱海瞪了她一眼，高小萌沖他吐了吐舌頭，他也就不再說什么，任憑自己的meimei喝高粱去了。倒是齊月，他猶豫地看了看四周的人，又看了眼盛好酒拿回碗的齊陽，似乎不知該作何決定。

    他這輩子還從來沒喝過一口酒。

    大部分的年輕人，包括陸延，在家宴和酒席中或多或少都喝過幾口。大人們對此管教不嚴(yán)，甚至有時會給剛長牙的小孩用筷子沾點白酒喝，用來止痛，所以在場的都有那么一丁點喝酒的經(jīng)驗。只有齊月，他從來不知道酒精的味道。想來也是，小時候他生活拮據(jù)，家里大都又是女性，沒有晚飯喝點小酒的習(xí)慣。長到離開家的年歲，獨立機構(gòu)的人們也沒有辦法私自給他酒喝，這一切便被拖延了下來。其實，齊月離開自己母親的時候已經(jīng)是12歲，只是因為那時候營養(yǎng)不良較為矮小，在實驗室度過了差不多1年的時間，加上后來轉(zhuǎn)去醫(yī)院和獨立機構(gòu)居住，他應(yīng)該在兩年前的秋天就已經(jīng)成年，但奈何基地這邊也沒人想到給他喝酒這種事，也因此齊月滴酒未沾地來到了這里。

    給周悅倒完酒的老李此時也看出齊月的猶豫來，他看了看這個尚且懵懂的孩子，微微一笑道：“你也喝點吧?！?/br>
    齊月不確定地看向齊陽，齊陽只是低下頭抿了一小口那個透明的液體，隨即發(fā)出了不知是愉悅還是疼痛的“哈”聲。他故意不去看齊月，也不加以引導(dǎo)，只是放下酒碗，自顧自地去翻王遠揚剛下下去的牛rou片。這下齊月不得不自己做出選擇，他其實也不是不懂齊陽的用意，從一開始跟齊陽他們一起吃飯，在齊陽心里就一直有個不大不小的想法，就是他希望齊月能夠按照自己的喜歡做出自我的選擇，就像現(xiàn)在，他也一樣期待著這份選擇，無論是勇于嘗試還是勇于拒絕，只要他這是憑他自己的意愿做出的選擇，齊陽都會為此感到高興。

    所有人都沒有做聲，只是耐心等待著，整張桌子上只有齊陽一個人“呼哧呼哧”吃著牛rou。等到齊月終于想明白，將自己的碗遞給老李道謝的時候，老李握著酒瓶子的手都已經(jīng)酸了。他給齊月倒了一點點，不多，也就勉強蓋住了碗底這些便停了手。老季見眾人手里都有了酒，便笑著提議一起敬一杯。祝酒辭是沒有的，因為想說的太多，所以只能用清脆的碗碟聲代替，一聲聲地，像是碎裂的聲音，又像是歲歲平安的祝福。

    收回碗來，大家都是一抿，隨后跟齊陽一樣發(fā)出半是感嘆，半是灼燒的嘆息，只有齊月，一個人被辣得咳嗽了起來，好一會兒都停不下來。眾人見狀都笑了一會兒，然后便去夾菜，一盆牛rou很快就被這群人分得一干二凈，高小萌便又攛掇下了羊rou和各類丸子。陸延和王遠揚一左一右給大家下菜，陸延還貼心地提醒：“丸子剛下，過三分鐘再吃?！?/br>
    齊陽見齊月已經(jīng)滿滿停住了咳嗽，原本白皙的面皮變得通紅，眼睛里也有濕潤的痕跡，便笑著問他：“第一次喝酒，什么感覺？”

    齊月?lián)u頭：“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