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便問她原由，當著眾人的面自是說要懸壺濟世，那個時候她也才八九歲，私下里偷偷與我說，來濟世閣學(xué)醫(yī)救人只是順帶，因為女兒家科舉無門，倒是可以往醫(yī)途上走一走，或許將來還能得一二官身。

    我那時還覺得這丫頭頗為自負，后來見了她的學(xué)業(yè)，方覺她不是玩笑話?！?/br>
    葉岐微微點頭，“雖有功利之心，倒是坦蕩，先前十里驛一眾學(xué)子……也只有她愿意冒險一試……人終歸是趨利避害的，只是如何趨利，如何避害而已?！?/br>
    葉岐略一沉吟，又對下首的胡夫子和葉昰傾道。

    “如此之言……莫要在外間談起……”

    有的時候，實話是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說的，尤其是對于女兒家，這樣的言行，沒準會受到他人攻訐。

    “學(xué)生省得?！?/br>
    胡夫子點頭應(yīng)是，很久之前景湉期也說過，要他千萬不要告訴自己的父親景行，若不然家里沒準就不許她在濟世閣中學(xué)習(xí)了。

    “明日便給南山書院遞個帖子，讓她父親來一趟?！比~岐這話是對著孫子葉昰傾說的。

    葉昰傾近來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卻不知他在籌謀些什么。

    翌日，景行方才出門去上課就收到了山長親自送來的帖子，這是葉岐的名帖，就算是書院的山長都未曾收到過。難怪山長如此鄭重親自送來。

    “既是王爺有請，你只管去吧，我會讓人給你代課，車已經(jīng)備好了?！标惿介L都不待景行告假，讓景行快些動身。

    景行就這么被山長催促著上了濟世閣的馬車，穿過一線峽，往岑南山去。

    這段路景行并不陌生，這些年每逢女兒放假都是他親自接回家。只是他每次都是在山腳相迎，倒是沒有上過山。

    濟世閣的建筑依山而建，這山并不算險峻，是以層層的樓閣盤山而上，只是閣主住的地方自是在高處的。

    濟世閣的來人客氣而周到，倒也不催促，走到半路，還問他可要歇息一會兒，景行想著若是自己大汗淋漓只顧著趕路爬上山，反而失儀，于是從善如流的在半路的客舍，歇息了片刻，喝了半盞茶。

    “杏林春晚?！本靶幸娔沁呅≡赫T上這牌匾，眼前一亮。

    “正是，此處便是女學(xué)子住的地方，也確實種了不少杏樹，先生家的女公子平日里也祝此間。”那隨從道。

    “實不相瞞，去年小女還家還帶了些杏干，想來應(yīng)該是此處杏樹結(jié)的果子?！?/br>
    景行想到女兒，又見此處風(fēng)光屋舍，倒是比南山書院還好些，更加明白了閨女為何犟著要來，她那性子若是悶在家中做女工，也確實委屈了些。

    “正是如此，這些杏樹結(jié)了杏子，杏核可以入藥，吃不完的果rou大多會被做成杏干，分給學(xué)子們，先生家的女公子每次都榜上有名，先生們分東西，都要把好的留給她?！蹦请S從又道。

    聽到旁人夸贊自己的孩子，哪個父母都會開心，景行雖是健談，可也知言多必失，也不欲多說，不多時又催著趕路。

    等到了老閣主的居所，景行老遠就見胡夫子在門前相迎，那隨從見狀也不再跟隨，于是胡夫子和景行兩人慢慢往院內(nèi)走。

    “你莫要憂心，此次找你來是為了一件好事，且緩口氣再去見閣主也不遲?！焙蜃訉捨烤靶械?。

    雖說景行身有功名，可是承恩王的身份貴重。

    胡夫子見景行休息之后氣息如常，這才領(lǐng)著他進去見葉岐。

    對岑南縣這幾個后生，葉岐還是心中有數(shù)的，尤其是想要收人家女兒入門，葉岐更是又仔細將景行其人查了查，除了是妾室所出，倒是沒什么問題。

    何況就算是妾室所出，但景行族譜是正房名下，名分上是嫡出。葉岐本就是父不詳?shù)某錾?，倒是不在乎這些，何況胡夫子既然會將顧家的遺脈寄養(yǎng)在景行處，顯然這人有可取之處。

    葉岐見景行，長相周正，舉止只見有幾分謹慎，但不是畏畏縮縮的拘謹，雖是農(nóng)家耕讀之人，看著這氣質(zhì)倒是有些風(fēng)骨，無怪乎，岑南縣人稱景行和楊玉樹這一對連襟為南山雙璧。葉岐先前見過楊玉樹，也是個“玉樹臨風(fēng)”的俊杰。

    胡夫子做起了中人，將濟世閣欲將景湉期收入門下做親傳弟子一事說了，雖是征詢景行這當父親之人的意見，實則更像是告知。

    及至景行下山，回到南山書院，仍舊有些恍惚，甚至比之前自己中舉還飄飄然。

    胡夫子說這是一件好事，景行卻是喜憂參半，或者憂比喜還多些。

    楊芝蘭見夫君歸來臉色不虞，以為是不是女兒在濟世閣闖了什么大禍。

    景行苦笑，“這哪是大禍，咱們女兒倒是比我這個當?shù)倪€厲害些?！?/br>
    景行將今日的事如實與妻子說了，楊芝蘭也是又憂又喜。濟世閣正兒八經(jīng)擺在葉岐門下的弟子，專有醫(yī)官一職，胡夫子不單單是個大夫，更是個四品醫(yī)官，先前還曾進士及第。

    葉岐已是多年未收親傳弟子，雖說此次是將景湉期收于葉思遠門下，可是葉思遠在護國寺中吃齋念佛，說到底還是葉岐教導(dǎo)，不過掛個名分罷了。

    “我要寫信將此事告知兄長，他一直嘆息湉湉不是個男兒身，若是知道了這個消息，當是會高興的?！睏钪ヌm雖如此說，但語氣并不高興。

    沒想到景行卻阻止了妻子，讓她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