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地步，師長覺得自己無需再多言。他走近曹生，笑著問：“身體還好嗎？”他輕撫他的肩胛，知道他那里都是傷。

    “日常生活無礙，雖未拆線，但若是有軍醫(yī)隨行，我想不會有問題?！辈苌闯鰜?，師長已經(jīng)松口了。他只等對方說出‘歸隊’二字。

    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師長心中暗嘆，他還是做了曹家的罪人，他將曹家最小的兒子送上一條要命的路。他是惜才的，看著曹生年輕的面龐，他不禁再問：“我且再問一次，你……”

    “第33旅排長，曹生，請求歸隊！”不等師長說完，曹生立正敬禮，表達著他的決心。

    還有什么可問的？沒有了。這個年輕人他注定就該在戰(zhàn)場上揮灑生命，沒有誰能阻攔他?！澳阈囊庖褯Q，我也就不再勸說你了?！睅熼L說完后，沉默片刻，而后說：“對于淞滬戰(zhàn)場如今的狀況，上峰制定了一個秘密作戰(zhàn)計劃。這個計劃會在9月6日實施，目的是給敵軍一擊重擊，破壞他們的進攻路線，攪亂他們的陣腳。”他看向曹生，不知道他是否能擔(dān)當(dāng)此任。

    這樣的計劃一般來說，基本上就是有去無回。曹生不懼怕生死，若是可以給敵軍重擊他沒什么好推辭的?！叭珣{師長安排，曹生愿意赴死?！?/br>
    他回答的太干脆，好像連思考都沒有思考的樣子。師長很是心疼，可又無可奈何?？粗粗氐暮笊蝗桃娝绱?，便撫上他肩頭，與他輕聲細說：“你是有經(jīng)驗的兵，我想讓你做這個計劃的隊長。你領(lǐng)著人去，希望你凱旋?！彼钪?，凱旋的幾率幾乎沒有。這是一支注定要用血rou之軀去阻擋敵軍炮火的隊伍。

    曹生在此刻想到了姚璐璐，他未完成的承諾讓他愧疚。他看向師長，眼中再多的堅定也抹不去他眼底里的溫柔。

    “那個帶你進來的小姑娘是你的對象吧?！睅熼L在他們等在門口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輕嘆一口氣，和曹生說：“還有時間，今明兩天你去處理一下你私事。把該見的人都見一下，該交代的話都交代清楚，后天早上，在這里我等你歸隊。”這是他能為曹生爭取的時間，希望他能好好利用。

    曹生很驚訝師長會這樣安排，他以為他即刻就會歸隊。這畢竟是一個秘密作戰(zhàn)計劃，排兵部署都需要時間，如何進攻，沙盤模擬等等，他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不明白師長為什么要對他這樣說。“我……”心中有疑問，不知怎么開口。

    看出他的不解，師長輕笑與他解釋說道：“我自己已經(jīng)與家中老小交代好了，自然你也應(yīng)該去交代一下。人生在世，能成為一家人是前世修來的緣分。既然是緣分，那就應(yīng)該有來有去。你就當(dāng)是讓灑脫的人更灑脫，讓難過的人寬寬心?！?/br>
    讓灑脫的人更灑脫，讓難過的人寬寬心。要命的事情，誰能灑脫？誰又能寬心？無非是讓自己有理由不要回頭。曹生明白，他對上師長如慈父一般的目光，點頭應(yīng)下。他懂，他們都已經(jīng)盡力了。

    師長和曹生說完話后就去忙了，曹生則是去找姚璐璐。姚璐璐剛剛看到了曹生和那個年長的軍官出去說話，她心里不踏實，直到見到人回來她依舊是不踏實。“你去和領(lǐng)導(dǎo)說話了？”她明知故問。

    “是的?！辈苌此掷锏墓P記本上記了不少東西，岔開話題問：“有什么要幫忙的嗎？你采訪工作做的怎么樣？”

    姚璐璐將筆記本合上放入包里。她挽上他的手臂，淺笑回答：“我在等你，等你回來后帶我去法租界吃大餐?！?/br>
    chapter 64 第七夜：搬家

    從南站傷兵營出來后，時間差不多是下午的四點，姚璐璐和曹生打算先回老城廂搬家再出去吃飯。正好，陳山桓住的地方就在法租界。

    “你還有什么衣服要帶的嗎？被褥我看就算了，買新的就成?！辈苌嬉﹁磋磳⑺龔墓褡永锬贸鰜韥G到床上的衣服一件件折疊好，放進手提箱里。

    手提箱是姚璐璐在床底找到的，應(yīng)該是1937年的姚璐璐從老家來上海的時候帶過來的。她看了一眼被褥，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床薄毯和一套替換的床上四件套。雖然是住到陳山桓的房子里，但是總不好用別人家里的東西，總歸是不合適的。她猶豫了一下，把四件套掏出來扔給曹生，與他說：“帶上這個吧，我不想睡別人家的被褥?！?/br>
    曹生看了一眼這皺巴巴的床上四件套，湖藍色的棉布洗的都發(fā)白了。他皺眉把這東西放到邊上，說：“等到了陳醫(yī)生那邊，我出去陪你去買一套新的，舊的別用了?！?/br>
    “行吧?！币﹁磋绰牪苌?，太舊的東西她也的確是不想用。

    倆人就整理了一些衣服和少量的生活用品，曹生幫她提著行李箱離開了姚璐璐的小蝸居。下樓的時候，門口那戶的小媳婦正端著一盆青菜出來摘菜，她注意到曹生手里提著的小提箱，便笑著問：“璐璐和曹家少爺是要搬家嗎？”

    姚璐璐看出來對方的打量里充滿了對八卦的好奇，她想了想回答說：“沒有呢，出去住兩天還是要回來的?！鼻也徽撽惿交甘裁磿r候回來，就說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回來的話，講不定還是要回到這里的。

    曹生與那小媳婦點頭微笑就算是打了招呼，他明白姚璐璐這么說的原因。他出去后叫了一輛在路口拉客的小轎車，倆人坐車去陳山桓法租界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