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春風
第二日的點將臺前,白子羽一身素甲,立于臺下,身后是十萬雄兵,燕瀛澤站在臺上,手中端正的拿著兵符與帥印,恒帝接過燕瀛澤手中的帥印,下了點將臺遞給白子羽,白子羽恭謹接過。 燕瀛澤眸色溫柔的看著白子羽,白子羽身量修長,一身素甲為整個人添了三分英氣,墨發(fā)束于腦后,有一絲調(diào)皮的頭發(fā)順著風飛了起來,拂過嘴角,越看越讓人賞心悅目。 白子羽翻身上馬,身后是旌旗獵獵,朝著涼州進發(fā)。 恒帝身邊悄聲無息出現(xiàn)了一名暗衛(wèi),片刻后,恒帝道,“鎮(zhèn)遠將軍燕瀛澤接旨,朕命你速去厙水城鎮(zhèn)守,無旨不得擅離?!?/br> 北狄有異動了。燕瀛澤連行裝都不及打整,便朝著厙水城趕。 藍可兒與林越孔晨輝在前面的涼亭中候著他。 燕瀛澤策馬過來,藍可兒兀自還在碎碎念:“澤哥哥,你好慢的。我們等半天了?!?/br> 燕瀛澤看著藍可兒道:“可兒,你不回家去嗎?” 藍可兒嘟著嘴道:“小和尚去哪里我便去哪里?!?/br> 林越一聽跳起來道:“虎姑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要是你有個什么損傷,你那個兇老爹找我問罪,我可是吃罪不起?!?/br> 想想苗疆的十大酷刑,林越無端的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簡直不是人能承受的。 “好了,人到到齊了,那走吧,要不該錯過宿頭了?!笨壮枯x道。 燕瀛澤翻身上馬對孔晨輝道:“晨輝,你先去厙水城,調(diào)兵布陣你比我懂?!比缓笠膊淮壮枯x回答,打馬朝著另一條小路馳去。 白子羽遙遙而來,前面有一棵大樹,樹下有一匹馬,白子羽越看越覺得奇怪,那匹馬兒分明是燕瀛澤的追風駒。 白子羽心頭忽然跳的有些快,抬頭看向那棵樹,可白子羽并未看到他想看到的人,心頭不禁有些失望。 忽然一聲輕笑,從白子羽身后的樹上傳來,“子羽,你在找誰?” 白子羽驟然回頭,果不其然,燕瀛澤正慵懶地靠在樹枝上,紫色的衣角隨著微風飄來蕩去,甚是安穩(wěn)。 白子羽跳下馬,俯身拾起一顆小石子,雙指用力,小石子便不偏不倚飛向了樹上掛著的燕瀛澤。 在石子離燕瀛澤還有一指距離的時候,燕瀛澤忽地睜開了眼睛,一個后空翻,從樹上翻了下來,躲過了白子羽的石子。 “子羽,你謀殺親夫?!焙芎V定的語氣,很欠扁的表情。 白子羽知道他在發(fā)瘋的時候不能搭理他,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燕瀛澤摸摸鼻子:“你剛走我便接到了旨意,去厙水城鎮(zhèn)守,無事不得擅離。所以,我順道?!?/br> 白子羽淺笑:“好個順道,若是天下人都如同世子般順道,那十殿閻羅豈不都是繞死鬼?” 燕瀛澤看著白子羽的笑臉,倏地踏前一步,在他耳邊輕聲道:“有些舍不得你?!闭f完后立即翻身上馬跑出夠遠的距離。白子羽搖搖頭,上了馬,部隊繼續(xù)前行,他的心里涌出了一股陌生的情緒,那該稱之為欣喜。 后面?zhèn)鱽泶唏R的聲音,燕瀛澤回頭一看,竟是完顏綠雅如風一般竄了過來。 燕瀛澤哀嚎一聲:“她怎么來了?” 白子羽看到完顏綠雅追來,涼涼道:“原來世子是為了躲美人,難怪?!?/br> “子羽,你不能冤枉我。”燕瀛澤一副受傷的表情。 “世子殿下,你怎么也走這條路了?”完顏綠雅策馬跑到燕瀛澤邊上問道。 “公主,你怎么來了?”燕瀛澤的聲音不冷不熱,透著幾分疏離。 “我是商人,自然是哪里有商機便到哪里去了,現(xiàn)在涼州正好有我要的東西。自然是要去看看的。不想世子竟然也走了這條路,看來我跟世子緣分真是不淺。” 完顏綠雅的話讓燕瀛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燕瀛澤不再開口,只是沉默著往前走。完顏綠雅看得燕瀛澤的態(tài)度,心中浮起了一絲不快,轉(zhuǎn)頭對白子羽道:“國師大人,不介意小女子跟你們一同走吧?” 白子羽微微頷首:“榮幸之至?!?/br> 完顏綠雅笑得意氣風發(fā),策馬與燕瀛澤并駕而驅(qū),時不時的開口問燕瀛澤一些問題,此刻的燕瀛澤卻似乎是鋸了嘴的葫蘆,徹底失語了。 燕瀛澤慢慢往后退,十分刻意的落后了大半截,在隊伍中間不緊不慢的綴著。這十萬大軍都是燕瀛澤曾經(jīng)的部下,如今見到燕瀛澤與他們一起,自然都十分興奮,是以一路上都軍心振奮。 白子羽看著燕瀛澤一呼百應的樣子,心中頗有感慨。這樣的燕瀛澤,全身上下都洋溢著不可匹敵的霸氣與瀟灑,偏偏又不沾一點名利之氣。燕瀛澤也看著白子羽,那么的遺世獨立,清雅出塵。 他想,這是我的! 兩股視線撞到了一起,燕瀛澤越看越覺得心癢難耐,索性一抽馬臀,策馬到了白子羽的身邊,兩匹馬兒并韁而行。 完顏綠雅在后面看著他二人的背影,眼中的不快越來越濃,雙手不自覺便握得死緊。棒槌從完顏綠雅身邊走過之時,眉頭皺了皺道:“公主,走吧。”完顏綠雅才如大夢初醒般,點點頭策馬前行。 時至今日,她一直摸不透燕瀛澤的態(tài)度,分明那日她都如此大膽的去表白了,可是燕瀛澤為什么一副什么也不明白的樣子?完顏綠雅想,看來這件事情必須挑明白說出來才可以了??墒墙酉聛淼娜兆永?,完顏綠雅一直沒有機會單獨接觸到燕瀛澤,燕瀛澤不是跟白子羽棒槌在一起,就是和一群士兵廝鬧。 完顏綠雅越來越覺得,燕瀛澤似乎是在有意躲著她。 一路急行軍,也不過是十天,便到了涼州,白子羽忙前忙后安排大軍駐扎等各項事宜,燕瀛澤閑得全身長刺,又要時時處處躲著完顏綠雅,日子過得簡直叫難受。 又過了五天,終于白子羽安排好了,三月末的天氣,涼州還略有些涼意,燕瀛澤趴在軍營外一株大樹上曬月亮,一彎鉤月照得天地一片清明。 “世子,你還真有閑心。”白子羽閑閑踱步到樹下朝著正在曬月亮的燕瀛澤道。 燕瀛澤一躍下樹,與白子羽并肩站在月光下,如練的月華,微微的夜風,身邊站著心愛之人,燕瀛澤只覺得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 微微偏著頭看著白子羽,微長的睫毛,隨風而動的墨發(fā),稍稍微抿的雙唇,燕瀛澤喉結(jié)動了一下,有些狼狽地轉(zhuǎn)開了視線。 “世子殿下,愿不愿意跟我去白家老宅看看?”白子羽輕輕道。 “老宅?”燕瀛澤有些疑惑。轉(zhuǎn)而想起來了,這是涼州。 “去,當然去,是現(xiàn)在嗎?”燕瀛澤唇角輕勾,扯了個邪魅的笑意:“子羽這是要帶我認親不成?” 白子羽不搭理他,自朝城中走去,燕瀛澤快步跑到馬廄騎了追風駒追著白子羽而去。白子羽聽到馬蹄聲,站在原地等他。 燕瀛澤策馬過來,朝著白子羽伸手,眼中盛滿笑意。白子羽伸手,借著燕瀛澤的力氣,輕輕躍上了馬背。燕瀛澤擁著他,朝涼州城而去。 行了約莫盞茶時分,白子羽帶他來到一座府邸,不是很大,但是看起來很古樸,白子羽下馬敲門。 燕瀛澤有些好奇:“子羽,這里還有人住?” 門應聲而開,開門的竟然是白泉。燕瀛澤心道難怪這段時間沒有見到白泉,敢情是回老宅里了。 “進去吧。”白子羽招呼燕瀛澤。 “是公子回來了?”院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婆婆,”白子羽快步走上前,攙扶住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婆婆。 “公子,這位是?”婆婆指著燕瀛澤問道。 “哦,婆婆,我子羽的朋友?!毖噱瓭煽熳邘撞剑瑥牧硪贿厰v起了那位老婆婆。 “婆婆,你腿還痛不痛?吃過藥都有效果嗎?”白子羽邊走邊詢問老婆婆。 “老毛病了,不管它了,這次回來住得久嗎?”婆婆邊走邊扶著白子羽的手道。 “嗯,我奉命鎮(zhèn)守涼州,會有一段時間的。婆婆,走吧,去休息?!卑鬃佑饠v著老婆婆,白泉過來接過扶著老人進房間去了。 燕瀛澤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子羽,眉眼間都是淡淡的溫馨,那種感覺,就像九天謫仙忽的有了人氣的感覺。 “走吧,去休息。”白子羽看著發(fā)呆的燕瀛澤道。 燕瀛澤跟著白子羽來到了一間房間,簡單的一張小床,很素雅很干凈的樣子。 白子羽拂過小床上吊著的風鈴道:“這是我幼時住過的房間,我每年回來都會住上幾日,平日里都是婆婆打理的?!?/br> 白子羽的臉色有一絲哀戚。 燕瀛澤從后面輕輕的擁了擁他:“那位婆婆是你什么人?” “她是白泉的祖母,七年前我碰到的她祖孫二人,見她帶著白泉生計艱難,便讓他們跟了我,婆婆幫我照顧著老宅,白泉則跟在我身邊,陪著我。” “子羽,以后我會陪著你的?!毖噱瓭赊D(zhuǎn)到白子羽面前,把人摟到了懷里。 白子羽聽著燕瀛澤的聲音飄在耳邊,輕聲道:“燕瀛澤,謝謝你?!?/br> “傻子?!毖噱瓭奢p嘆一聲,攏緊了懷里的人。 白泉端著寧神茶,走到房間門口,一絲調(diào)皮的燭火從沒關嚴實的門縫里xiele出來,白泉正準備伸手敲門,卻瞥見了墻上映著的一雙人影。燭火搖搖,自家公子被燕瀛澤擁在懷里,伴著沉寂的月色,無端的美好。 白泉看著自家公子寧靜的神色,輕輕的把托盤放在了門口離開了。若是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可以讓他家的公子能夠放松下來,恐怕也就只有燕瀛澤了吧。 良久,白子羽微微皺了下鼻子,推開了燕瀛澤,打開房門,看到了地上放著的寧神茶,臉上閃過了一絲罕見的神色。燕瀛澤有些不解,待他看到了地下的茶杯時,臉上瞬時掛上了一絲志得意滿的痞笑。 白子羽垂著眸遞給他一杯茶:“喝吧,這是婆婆煮的寧神茶。” 燕瀛澤拿過茶杯一口飲盡,把杯子放到桌上,四下打量后看著那張小得可憐的床道:“我也睡在這里?” 白子羽指著門口道:“你要睡那里我也不介意的。” “額,不要,本世子又不是小狗?!毖噱瓭蓱袘锌吭陂T框上道。 “是的,你不是小狗,是二狗?!卑鬃佑饘⒋采系谋蛔臃藕?。 “哈哈哈,子羽,你還記得?!?/br> “睡吧,床讓給你。”白子羽指著床道。 “子羽,我睡床你睡哪里?”燕瀛澤打量著小小的床道:“你睡吧,我在椅子上將就一宿?!?/br> 一張小床,他與白子羽確然有些擁擠。再說,即便是躺得下,燕瀛澤也不敢躺,那對于他來說無異于是旖旎的折磨。 “你睡吧,我有這個?!卑鬃佑鹕焓謴拇惭靥幰焕愕粝聛硪粡埖蹙W(wǎng)床。 燕瀛澤這才注意看到,床沿上吊著一根繩子,正好控制吊床。 “還是你睡床上吧,本世子睡這個。” 燕瀛澤一個翻身便上了吊床,在上面左右晃蕩起來,玩得不亦樂乎。 “世子,這吊床經(jīng)不起你折騰,你小心摔……”白子羽話還沒說完,燕瀛澤已經(jīng)躺在了地上。 “子羽……” 燕瀛澤哀怨的看著被他摧殘致毀掉的吊床,“我還是睡門口吧?!?/br> “好了,還鬧,睡床吧,現(xiàn)在晚了,收拾房間也來不及了,等下又把婆婆吵醒了?!卑鬃佑鹄_了被子躺在了靠里面些。 燕瀛澤在心里默念了一萬遍色即是空,眼一閉,躺在了床沿上,床著實很小,可是這兩人愣是躺出了水平,中間隔著一巴掌的距離。 燕瀛澤眼一閉,接著默念色即是空。念著念著,燕瀛澤倒是真有些困意了,竟然不知不覺的睡過去了。 白子羽聽著燕瀛澤漸漸放緩的呼吸聲,側(cè)頭看著燕瀛澤安靜的睡顏,就那么定定的看著,然后不可聞的嘆了聲,也閉眼睡去了。 燕瀛澤在睡夢中忽然心口一痛,驀然睜開了雙眼,他以為又會像前兩次一般,痛一下便好,可是這次顯然不會如他的愿。 胸口如刀戳般痛了起來,燕瀛澤覺得呼吸都困難了,掙扎著翻下床,白子羽被他驚醒。 看到燕瀛澤捂著胸口面色發(fā)白,額頭已經(jīng)現(xiàn)了汗珠,驚疑不定道:“世子,你怎么了?” 燕瀛澤痛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悶聲對要走過來的白子羽吼道:“你別過來。” 他不愿意白子羽見到他如此狼狽的樣子。 燕瀛澤退到門口處的陰影里,靠在墻上緩緩地蹲在了地下。 “燕瀛澤,你到底怎么了?!?/br> “子羽,別過來,求你,別看?!毖噱瓭梢е罁沃鴮Π鬃佑鸬?。 白子羽不顧燕瀛澤的話,疾步走到燕瀛澤邊上蹲下,燕瀛澤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來,口中沁出了一絲血跡,他狼狽地把頭扭向了一邊。 “燕瀛澤?!卑鬃佑鹂吹窖噱瓭赏吹冒l(fā)青的面色和唇角的血跡,略一猶豫,手上用勁,覆上了他的背心。 燕瀛澤痛得狼狽,可是頭腦還是清醒的。白子羽勁力吐出的一瞬間,他只覺得血氣上涌,白子羽的內(nèi)力陰柔無比,進了燕瀛澤體內(nèi),他不止沒有好受,反而倒是痛得更厲害了。 正當他以為自己會就那么痛死的時候,胸口那股如刀戳的感覺竟然消失了,燕瀛澤渾身如同從水里撈出來的樣子,汗?jié)裰匾隆?/br> 白子羽見到他面色緩和,松了一口氣撤了掌力,卻已經(jīng)被燕瀛澤一把拉進了懷里。他一個沒注意,便跌了下去,燕瀛澤摟著白子羽,全身無力。白子羽有一瞬間的迷蒙,然后燕瀛澤松開了他,脫力的躺在了地上。 “你怎么樣了?”白子羽拉起全身無力的燕瀛澤,外面響起了白泉的聲音:“公子,怎么了?” “白泉,你去請一位郎中來?!?/br> 燕瀛澤抓住白子羽的手喘息道:“不用了,我沒事了,你扶我去躺會兒?!?/br> 白子羽把燕瀛澤扶到小床上,換掉了被汗水打濕的衣裳,想了想還是問道:“你到底怎么了?” 燕瀛澤無力的扯了下嘴角閉了眼:“我沒事。”然后便沉沉睡去了。 白子羽為他擦干凈了臉上的汗水,靜靜地坐在床邊。 而遠在鄴城皇都的御書房中,藥香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