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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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邏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聲,盯著她,“不急,再睡會兒?!?/br> 舒明悅一驚,一下子坐起來。 先前和虞邏說好了,她要代表北狄去與巽朝使臣談判。 “你怎么不叫我?!彼Z調(diào)懊惱,“兩國談判,豈能——” 話未說完,戛然而止,舒明悅發(fā)現(xiàn)虞邏在直勾勾盯著她看,順著他視線低頭,這才恍然發(fā)覺,自己身上不著寸縷,布滿痕跡,頓時神色大窘,耳尖通紅。 她抓起枕頭朝他砸過去,“別看了!” 虞邏被準(zhǔn)確無誤地砸了面門,卻一點(diǎn)也不惱,反而笑得胸腔震動,他懶洋洋地坐臥在床上,意味深長地瞥了她眼,“你身上哪處,我沒看過?” 舒明悅臉色漲紅,捶了下床,一把扯被子蒙住他腦袋,嗔道:“你不說話沒人以為你是啞巴!” 她羞惱,胡亂扯小衣穿上,光腳跳下了床。 “阿嬋!” 隨著話音落下,侍女們魚貫而入。 虞邏慢吞吞地扯下被子,瞧見屋內(nèi)數(shù)名侍女,神情嚴(yán)肅一斂,不見方才的不正經(jīng)了,淡淡地起身下床,開始自個穿衣服。 他不喜歡別人服侍,但很顯然,小公主不會服侍他穿衣服。 穿衣洗漱之后,匆匆用了早膳,還要上妝梳發(fā)。 此時,距離巽朝使臣到北狄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一個時辰。 虞邏一點(diǎn)也不著急,他今日好像沒事做,賴在她牙帳里不走,從她妝奩里隨意捏了一只簪子把玩,嗤了聲,“至于這么著急?” “還不因?yàn)槟悖 ?/br> 舒明悅神色懊惱,扭頭瞪了一眼,又叫人快些給她梳頭。虞邏撇了下嘴,他自然知道小公主親近巽朝,只是他不大愿意再因?yàn)榇耸屡c她生氣了,她已經(jīng)嫁給他了,不是嗎? 銅鏡里映出一張芙蓉面,一雙白皙的眼皮微微泛紅,脖頸上也有一處明顯痕跡,舒明悅燙了耳,咬了牙,取出一些脂粉輕輕遮了下。 虞邏不太高興,“為什么遮起來?” 他不想她藏住他的痕跡。 舒明悅沒回頭,在銅鏡中盯著他瞪了眼,似乎不想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但想起他勁勁的,小聲道:“不遮起來讓別人看見嗎?” 虞邏一默,沒再說話。 舒明悅梳了一個頗為正式的發(fā)髻,發(fā)、耳、頸、腕、腰上全戴了珍貴首飾,一切收拾妥當(dāng),便帶著人朝會見使臣的牙帳走去。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這次來與北狄談判的使臣,是沈燕回。 掀開內(nèi)帳簾子的一瞬,兩個人都驚呆了。 那一年,沈燕回三十歲,而立之年,緩緩轉(zhuǎn)身朝她看來。 瞧見他的一瞬,舒明悅登時紅了眼,控制不住地快步走上去,“大表哥?!?/br> 姬不黷是真的混賬,她和親北上之時,沈燕回遠(yuǎn)在蜀地,甚至不知曉和親一事,更別提為她送嫁了,掐指一算,兩人已經(jīng)一年八個月沒見過面了。 沈燕回笑了下,視線從她氣色不錯的臉頰上劃過,又見她身上穿戴,緩緩松一口氣,朝她揖禮道:“外臣沈……” 話未說完,忽然握拳抵唇,一陣咳嗽。 舒明悅神色大驚,上前,“怎么了?” 這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大表哥比往日要瘦很多,面色不是以前清雋的白,而是一種帶著病氣的蒼白,她神色憂急道:“路上趕路病了嗎?哪里不舒服,快叫醫(yī)師看看?!?/br> 沈燕回?fù)u頭,“無妨。先坐?!?/br> 舒明悅盯著他,欲言又止,沈燕回朝她淡淡地笑,“我身體無礙,先前在蜀地受了些傷,身體還沒好利索?!?/br> 他一向是十分話說三分的人,舒明悅一聽,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哪里受傷了?”說完,又怒,“是不是姬不黷那個狗東西派你來?” 她豎眉瞪眼,顯然氣急。 “不是,是我要來?!鄙蜓嗷孛哪X袋,“來看看悅兒過的好不好。” 當(dāng)年她遠(yuǎn)嫁,他知道得太晚,沒能攔,也沒能送,這一年多,心里一直擔(dān)憂她。 舒明悅抹了把眼淚,立刻道:“你別擔(dān)心,我在北狄很好,可汗他待我很好?!?/br> 沈燕回笑,“我們悅兒這么好,誰能不喜歡?” 這話一說,舒明悅又忍不住掉了眼淚,淚眼朦朧地看著沈燕回,忽然忍不住,一把抱了上去,嗚嗚地哭。 雖然昨晚還和虞邏濃情蜜意,但離家千里的想念,和親北上的委屈,一人艱難的孤苦伶仃,種種一切,并非全然能被抹平。 她已經(jīng)沒有別的親人可以掛念了,姬不黷那廝,不提也罷,大表哥是她在巽朝最后掛念的人。 她埋在他懷里,哭得傷心欲絕。 沈燕回長嘆一口氣,伸手輕輕拍她的肩背,哄道:“不哭了,悅兒,不哭了。”又心中酸楚,道:“是大表哥沒用,沒有保護(hù)好你?!?/br> 舒明悅撥浪鼓似地?fù)u頭,“才不是!” 所有的一切,和沈燕回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沈燕回喉嚨微微滾動,沒再說話,只輕輕撫慰著她,哄著她,說了許多關(guān)懷的話。 那一天,兩人話了整整半日多,甚至還一起用了午膳。 除了訴情,談判進(jìn)行的很順利,北狄放人,巽朝予糧食錦帛贖人。分開時,舒明悅仰著小臉,搖晃著沈燕回的胳膊撒嬌,“大表哥,你在這里多留幾日嘛。” 沈燕回一笑,揉了揉她的腦袋,“好?!?/br> 得到了許諾,舒明悅心情好得不得了,紅唇一翹,哼著曲兒,提裙轉(zhuǎn)著圈,回到了自己的牙帳,她腳步輕快地繞過屏風(fēng),一抬頭,瞧見了虞邏站在不遠(yuǎn)處。 他轉(zhuǎn)過身來,神色陰沉。 舒明悅神情一呆。 虞邏走過來,眼神極為緩緩地掃過她精心打扮過的發(fā)髻和釵環(huán),冷聲問:“你今日所作一切,就是為了去見他?” “什么?” 舒明悅一愣,杏眼兒滿是茫然。 虞邏耳畔響起剛才來人朝他道牙帳里發(fā)生的一切,眼底劃過一絲被背叛的憤怒,他盯著她哭過的眼睛,再回想昨晚的一切,便恍如欺騙一般。 他伸手捏住她肩膀,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他是你什么人?舊情人?” 舒明悅被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嚇到了,再聽他所言,頓時神色一惱,用力甩開他手,“你胡說什么!他是我大表哥。” 虞邏雙目赤紅,上前一步步將她逼退到角落,“你為何抱他哭?嫁我便是這般難受?” 舒明悅一噎,抿唇道:“不是你想的那樣?!?/br> 虞邏手掌捏著她臉頰抬起來,神色陰鷙,“那你哭什么?” 他用力很大,捏疼了她,舒明悅被迫仰頭,眼睛忽然忍不住紅,哭腔涌出,“我為何不能哭?我遠(yuǎn)嫁千里,遇到我親人,哭一聲還不行嗎?虞邏!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虞邏一怔,陰鷙退了些,卻一言不發(fā),忽地低頭咬她唇瓣,不似柔情,只有用力索取。 舒明悅疼,嗚咽著,一把憤怒地推開他,用力推搡他臉時,便好似一巴掌拍了過去,“啪”的一聲,很清脆的響。 虞邏被打懵了,緩緩偏過頭,陰沉定定地盯著她。 “我若想嫁他,一早就嫁了!才不會等到來北狄與你成親!” 舒明悅渾身顫抖,淚珠順著雪腮劃過,吧嗒一聲砸在地上。 巽朝女子十五六歲成婚,她十七歲未嫁,也不定親,雖有突逢驚變的緣故,也是因?yàn)闆]有合意之人。 …… 再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虞邏躺在床上,兩只眼睛盯著屋頂,沉默不語?;貞浫绯彼阌縼碛滞巳ィ行┦?,其實(shí),上輩子沈燕回一共來過北狄兩次。 一次是建元三年的初夏,另一次,是建元五年的春天。 只是第二次,舒明悅不知道而已。 虞邏忽地起身坐起來,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神色沉默,兩條長腿大剌剌敞著,雙肘慢慢撐膝,壓住額角的手掌,遮掩了臉上的所有情緒。 他腦海里不斷地浮現(xiàn),舒明悅剛才決然從他面前走過,與沈燕回離開時的模樣。 她生氣了。 很生氣。 上輩子兩人吵架,他似乎也是像她這樣,一言不合便扭頭就走。 不過等他過幾日再出現(xiàn),小公主就不生氣了。 虞邏遲疑了片刻,要不還是等過些時日再去找她吧,等她消氣,他再去找她。 第49章 那是姬不黷。 過了雁門關(guān)之后, 再走三十里地才是城池,一路上,舒明悅的神色恍惚, 直到一行人翻身下馬,在官驛前停下。 走過臺階時, 她心不在焉, 甚至踩空了一下, 沈燕回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 “小心。” 舒明悅回神, 怔然地點(diǎn)了下頭。 一入屋,沈燕回沒有馬上走,先前發(fā)生的事情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只言片語中,足以讓他意識到舒明悅和虞邏之間不是他想得那么簡單。 屋內(nèi)點(diǎn)燃數(shù)盞燭火, 燈火通明。沈燕回看著舒明悅,面容凝重,“你和與虞邏之間到底發(fā)生何事?” “我……” 舒明悅張了張嘴, 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 說阿史那虞邏是裴應(yīng)星? 還是說裴家包藏禍心, 為北狄王子捏造中原身份? 無論那一句話, 都是無可恕的重罪,足以將裴家上下千百口人推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舒明悅耳畔好像有蟲子在嗡嗡亂叫,如一團(tuán)亂麻。 裴家的人都知情嗎?還是只有幾個人知情?舅母呢, 舅母知情嗎? 那日她去裴府, 打聽了一圈,所有人都道七公子自小離家,阿史那虞邏也確確實(shí)實(shí)在北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