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有點怔怔，聽對方的口氣一下子又冷了下來，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之前秦子舒還特意提醒過她沈之初不是什么好人，這會兒自己直接和沈之初在一起了，怎么都感覺像在打秦子舒的臉一樣，沉吟了片刻，到底沒忍住好奇心：“你好像和他關(guān)系不太好，是發(fā)生過什么事嗎？”

    實際上從她腦震蕩住院時這兩個人打照面的那一次開始，她就覺得這兩個人之間八成是有什么矛盾，好像互看都不怎么順眼。只不過之前她和沈之初又不熟，對方也不愿意多說的樣子，她也就沒有再追問，可現(xiàn)在沈之初已經(jīng)是她男朋友了，秦子舒又是她的朋友，如果是有什么誤會，她或許能幫個忙。

    對方再一次地沉默了幾秒，才開口道：“你不是在約會嗎？”

    “當(dāng)然不是。”雖然從一早過來她就沒做什么正經(jīng)事，但她還記得自己是“到億嘉幫忙”的，現(xiàn)在億嘉用不上她做什么，她倒是清閑得很。

    秦子舒這時的語氣才稍稍緩和了下來： “事情有些復(fù)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在咖啡廳見個面嗎，有些話想告訴你。”

    也不知道沈之初這個會還要開多久，林語正猶豫，又聽見他說道：“程軼好像也有事找你?！?/br>
    程……軼？那他現(xiàn)在是在咖啡廳？

    林語抬手看了眼腕表：“你稍等一下，我這就回去?！?/br>
    第56章 如果早知道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更惹人……

    四十分鐘后。

    林語跳下出租車, 一邊攏了攏被荻市特有的妖風(fēng)刮亂的長卷發(fā)，一邊推開了咖啡廳厚重的玻璃門。

    因為是工作日，又到了大學(xué)的期末, 店里并不算忙，臨窗的卡位上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個顧客, 不是在埋頭自習(xí)就是對著電腦在處理工作，偶有兩三位交談的，聲音壓的也很低。西裝筆挺的男人正坐在入門不遠處的卡位上抬著頭和抱著托盤站在一邊的服務(wù)生小妹說話, 后者顯得有些嬌羞和緊張，隱姓埋名來“體驗生活”的程軼正一個人在吧臺前默默地忙活, 手里還捏著塊抹布，看起來心不在焉的。

    因為聽到門口掛著的鈴鐺聲響，三個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一齊抬起頭向她望了過來。

    林語朝內(nèi)里的三個人點了點頭，裹著一陣涼氣穿過吧臺拉開椅子在秦子舒對面的矮腳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久等了, 路上堵車耽擱了?！?/br>
    對方倒是十分善解人意，“沒關(guān)系，從億嘉過來這個時間段確實有些堵?！?/br>
    林語心有戚戚地點了點頭，很快又反應(yīng)了過來：“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在億嘉？”

    秦子舒不是心里只有工作嗎, 今天的消息未免也太靈通了, 不但知道她和沈之初在一起了, 還知道她今天在億嘉, 難道她真的上了小報？

    秦子舒點到為止：“戚萱?！?/br>
    哦對了，她怎么忘了戚萱就在億嘉工作來著, 今天電梯里那么多人看見，八成整個億嘉都在傳八卦。不過戚萱居然沒直接來問她，林語還挺意外的, 她記得之前戚萱知道她和沈之初認識，還腦補過一場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大戲，現(xiàn)在也算是坐實了沈之初當(dāng)時確實在追她的假設(shè)。

    雖然林語確信就算沒有幾個月前在電梯里的碰上，沈之初也一定會找到別的機會賴上她，但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如果不是戚萱拜托秦子舒找翻譯，秦子舒又找到了她，她們也不會那么快見面，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她還算是半個紅娘？

    不過話說回來——

    “當(dāng)初不還是你拜托我去億嘉做翻譯的嗎？怎么……”

    “如果我知道你會碰見沈之初，那時候一定不會推薦你去?！绷终Z還沒說完話就被秦子舒打斷了，后者的聲音甚至染上了幾分懊惱。

    林語一怔。秦子舒一向不是感情外露的人，到底是什么樣的事，能叫他情緒這么激動？

    秦子舒見她有些怔忡，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過于激動了，閉了閉眼，才將話繼續(xù)說下去：“之前億嘉打算將公司總部遷往秣城，法律程序上涉及很多問題，我是他們當(dāng)時的法律顧問。”

    這事林語是知道的，不過之前她也只是當(dāng)花邊新聞聽過了就算了，并沒有往心里去，畢竟遷總部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了。不過都是公對公的業(yè)務(wù)，這事怎么也上升不到沈之初和秦子舒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上吧？

    林語撐著下巴笑了笑：“那是他們公司存在什么違規(guī)cao作還是忘記給你結(jié)律師費了？”

    “不，億嘉不存在任何違規(guī)問題，換句話說，億嘉的法務(wù)部在處理法律法規(guī)的問題上相當(dāng)成熟，堪稱完美?！?/br>
    就是因為相當(dāng)成熟、相當(dāng)完美，看得出沈之初并不是一時興起的胡鬧，而是真的在認真計劃并且按部就班實施將億嘉總部遷往秣城，才使得整件事越發(fā)離譜——雖則秣城作為對外口岸城市，外貿(mào)十分發(fā)達，但億嘉在荻市早就站穩(wěn)了腳跟，有穩(wěn)定的客戶群體和游刃有余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再加上背靠集團總部的支持，貿(mào)然將總部遷往秣城怎么說都是件費力不討好、甚至冒了太大風(fēng)險的事情。

    他當(dāng)時一直不太明白沈之初為什么會這么做，直到林語車禍的那個晚上，他在接到消息后前往醫(yī)院時，看到了頹然坐在地上整個人幾乎像紙片一樣、本不該出現(xiàn)在那里的沈之初。

    后來他聽到了更多的消息，證實了更多的猜測，一次又一次在醫(yī)院撞見坐在病床邊上一言不發(fā)的他，最終才得出了一個唯一的結(jié)論：“沈之初想要把億嘉遷往秣城，是因為你在秣城?！?/br>
    流言都說沈家的二少爺那段時間中了蠱，在秣城筑了金屋藏了嬌，才三天兩頭地往秣城跑，可見流言雖然不可信，卻也不是完全空xue來風(fēng)。

    所以……秦子舒之前才會提醒她沈之初別有用心嗎？

    林語還保持著剛剛那個撐著下巴聆聽的動作，因此并沒有做出下巴掉下來的夸張表情，不過還是愣了愣，才“嗯”了一聲。

    雖然聽起來挺不可思議的，但如果對方是沈之初這樣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她還真的相信對方能做的出這種事。

    秦子舒對她這個平淡的反應(yīng)有些意外，畢竟林語從來都是不會接受別人的好意、哪怕對方有一點示好的舉動就會立刻逃的遠遠的那種人，而現(xiàn)在聽說沈之初如此處心積慮地接近她，卻只是簡簡單單地“嗯”了一聲？

    “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林語搖搖頭，“還是有點驚訝的?！?/br>
    她是沒想到，原來沈之初竟然真的執(zhí)著到這個地步，畢竟那個時候她一意孤行地跑去秣城，在沈之初那面得到的消息應(yīng)該是為了反抗和他的見面吧……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還執(zhí)意要制造和她相識的機會……

    之前她和沈之初說沒想到他原來那么喜歡她，多多少少還摻雜著些揶揄的成分，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那個時候其實是很委屈的吧。

    這個人最擅長說不著邊際的漂亮話，可那些他沒說出口的，好像更加惹人心動……

    如果秦子舒不告訴她的話，沈之初是不是打算永遠不說，任憑她把這件事當(dāng)成他恣意人生中一個玩世不恭的任性決定？

    “所以，即便他對你有所圖謀，你也還打算和他在一起？”墨色的長眉在眉心緊緊地擰成了一個疙瘩，秦子舒有些不能相信他自己的判斷。

    林語垂睫笑了笑，從桌前直起身，抬手抿了口味道清雅的花茶：“是啊。”

    她是不喜歡帶著目的來接近她的人，因為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要從她這里得到些什么、算計些什么，所以就像患了ptsd一般反應(yīng)得激烈，可沈之初不一樣。

    沈之初也喜歡拐著彎地、不著痕跡地有所圖，但他的目的總是那么直白而明顯，他費盡心思地圖謀，圖的不過是在她身邊、圖的不過就是個她罷了。

    說不好到底是為什么，她從來不是個善于相信別人的人，卻莫名地相信他。

    “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你為什么這么不喜歡他？”

    如果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擔(dān)心沈之初對她另有所圖，林語是能夠理解的，但沈之初如果不是從一開始就對對方有所警惕，大概很難會將這些蛛絲馬跡串聯(lián)在一起吧？難不成是律師的職業(yè)敏感，又或者她能夠自作多情地認為，她在秦子舒心里的地位，其實比她以為的要高嗎？

    “抱歉，是我在判斷的時候摻雜了個人情感?！鼻刈邮鎱s已經(jīng)擅自結(jié)束了話題，站起身來，抬手將一張名片放在了桌上，“這是想找翻譯的那位客戶的名片。我還有事，就先走了?！?/br>
    林語被他急轉(zhuǎn)直下的態(tài)度鬧得有點懵，下意識地接過了名片“哎”了一聲，便見他頓了頓腳步，又回過頭來看她：“你說的沒錯，我很不喜歡沈之初，如果能重新選擇一次，我絕不會讓你去見他。”

    林語：？？？

    “人已經(jīng)走了?！?/br>
    說話的人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走過來的程軼，一面將秦子舒喝過的半杯咖啡放進托盤，一面涼涼地提醒道。

    林語這才回過神來，側(cè)頭看了長身立在一旁的程軼一眼，眼中浮現(xiàn)出一點笑意：“聽說你找我有事，程小公子？”

    程軼原本只低著頭收拾桌子，聞言這才抬眸朝她看了一眼：“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

    沈之初說的還真沒錯，看樣子他是真的壓根就沒想過要隱瞞自己的身份。林語聳了聳肩，打算忽略掉他語氣里對于自己過于后知后覺的諷刺，只看著他行云流水地收好東西，輕輕嘆了口氣：“我只是根本就沒想過成悅程家的小公子會跑到我這間小店來做咖啡師而已?！?/br>
    “我也沒想到林承松的女兒會跑到這兒來開開咖啡廳?！?/br>
    林語一時語塞。

    看來不是程軼沉默寡言，是她平時和他交流的太少，他哪里沉默寡言了，這分明是一懟一個準(zhǔn)嘛。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不是早些時候她詢問店里的情況時服務(wù)生小妹還信誓旦旦地說一切安好嗎，她看著眼下這個情況確實運轉(zhuǎn)的也不錯。

    對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涼涼地回答道：“我要回秣城了。給你提個醒，你該招人了?！?/br>
    林語一愣：“回秣城？你不考試了嗎？”

    最近荻大的學(xué)生不是剛剛才進入考試周嗎，她還想著這幾天給程軼放個假，叫他好好復(fù)習(xí)一下呢，畢竟程軼幾乎整天都在店里，從來看不到他學(xué)習(xí)。

    “就是回去考試?！背梯W回答得倒是很痛快，頓了頓，又說道：“不過我不會再回來了，所以你該招人了?！?/br>
    林語瞇起眼睛：“我現(xiàn)在越來越好奇，你為什么要跑到這兒來做兼職了。因為那個姑娘？”

    林語說著朝遠處臨窗卡座上那道清麗的側(cè)影揚了揚下巴，那姑娘是她們咖啡廳的?？?，她可不止一次看到程軼對著人家的側(cè)影發(fā)呆，本來還以為會發(fā)生什么旖旎的小故事，可一個學(xué)期都快結(jié)束了，也沒見什么進展。

    “我的事就不勞費心了，”被戳中了痛點的程軼挑了挑眉，決定給自家老板添個亂，“您還是多花點心思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第57章 這是我家   他說你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

    雖然程軼要回秣城了她確實是損失了一員大將, 可最多也不過是再花點心思招個咖啡師而已，荻市人才濟濟，想找一個能身兼副店長的咖啡師并不是什么難事, 反正店里也沒什么營業(yè)額的壓力，當(dāng)初也不過是想找個適合翻譯的環(huán)境找不到, 才索性盤下這家店來自己改造罷了。至于億嘉那邊就更簡單了，林語現(xiàn)在深切地懷疑她根本沒有去億嘉的必要，所謂“幫忙”, 只是沈之初之前試圖在她眼前刷存在感的另一種手段罷了——不過既然她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他大抵也不需要這種蹩腳的借口了。

    因此, 林語完全沒把程軼的話放在心上，回答得極度敷衍：“我能有什么事。”

    程軼聞言只是輕笑了一聲揚了揚眉，話說得輕飄飄的，“我哥說得沒錯，喜歡的人不去追, 就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

    彼時林語正從包里掏筆記本電腦準(zhǔn)備查查秦子舒說的那個洽談會的詳情，聽程軼忽然發(fā)出這樣的感慨，還以為是他天天看著發(fā)呆的那個小姑娘被別人追走了，程小公子悲痛欲絕才打算離開荻市這個傷心之地, 沉吟了片刻, 才干巴巴地安慰道：“你不要太難過, 以后再遇見喜歡的姑娘, 大膽去追就好?！?/br>
    程軼：？？？

    “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有感而發(fā)而已?！?/br>
    林語揚了揚眉, 見后者說完一副“治不了，等死吧”的表情搖著頭回了吧臺，也沒再往心里去, 聳聳肩結(jié)束了和他這場沒頭沒尾的對話，就低著頭對付手底下的資料和稿件了。

    晚些時候店里用餐的人漸漸增多，餐廳也逐漸變得嘈雜起來，林語結(jié)束了手頭的翻譯從電腦前抬起頭伸了個懶腰，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這才意識到，原來她譯得太專注，時間過得飛快，不知道什么時候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而她連午餐都忘記吃了。

    這一年來，她好像和醫(yī)院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斷斷續(xù)續(xù)地沒少在醫(yī)院待著，腦子也不甚清楚，今天還是頭一次專注了這么久卻沒有因為頭疼而中斷工作，林語覺得有些久違的酣暢淋漓——所以說談戀愛果然包治百病么？

    林語想到這兒才后知后覺地想起沈之初來，連忙撈過扔在一旁靜了音的手機，不出意外果然看到了沈之初發(fā)過來的一條消息：

    【我那么大的一個女朋友怎么開了個會回來就沒了？】

    發(fā)送的時間堪堪卡在中午，語氣也委委屈屈的，后面還跟了兩個未接來電。林語猜那個時候他應(yīng)該原本是想找她吃午餐的吧，卻被她錯過了，想了想，慢慢在手機上打上一行字：【吃晚餐了嗎？】

    回復(fù)來得很快：【沒】

    林語猶豫了一下，在閨蜜群的聊天記錄翻了翻，找了一個表情包發(fā)過去：【摸摸頭.jpg】

    這一次對方?jīng)]有再回復(fù)，而是直接把電話打了過來。林語沒想到他忽然打過來，一只手還按在屏幕上，見視界里忽然跳出“沈之初”三個字來嚇了一跳，差點沒拿住手機，下意識地按了接聽鍵：“喂？”

    “想補償我的話就拿出點誠意來，發(fā)個表情包算怎么回事？”

    嗓音微涼，像是夾雜著習(xí)習(xí)的夜風(fēng)，開口前還輕不可聞地哂了一聲，莫名帶上了些冷意。不過畢竟是她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在先，這會兒該委屈的確實是他，林語認錯態(tài)度良好，正要問問怎么補償才算的上是“拿出了誠意”，卻忽然從聽筒里聽到了一陣熟悉的風(fēng)鈴聲。

    身后的門口的風(fēng)鈴應(yīng)聲而起，和著那人的聲音透過虛無縹緲的無線電波和空氣一同朝耳邊傳來：“你還有點良心的話，就關(guān)了電腦跟我走?！?/br>
    林語握著手機聞聲回過頭去，果然看見了那道熟悉的人影長身立在咖啡廳的門口，一只手還搭在厚重玻璃門的金屬門把手上，敞開的大衣下西裝還沒來得及脫，領(lǐng)帶卻松垮垮的掛在身前，怎么看都像是結(jié)束了工作直接從億嘉過來抓人的。

    “難道餐廳的門是任意門嗎？”剛剛才說到的人，下一秒就出現(xiàn)在了眼前，如果不是有特異功能的話，這人大概比曹cao跑的還快？

    那人舉著手機，好看的眉眼上蒙著一層慣性般的暖意，直直地盯著她像是在確認什么，幾秒之后才松了口氣似的，朝她揚了揚眉。

    林語從善如流，關(guān)了筆電和服務(wù)生小妹打了聲招呼便跟著他出了店。

    沈之初關(guān)上車門后卻并沒有啟動車子，而是怔怔地坐在駕駛座上發(fā)呆，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方向盤，垂著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林語側(cè)著頭靠在副駕上耐心地盯了他一會兒，終于在這場沉默地對弈里敗下陣來，伸手戳了戳那人繃緊的下頜線：“怎么不開車？”

    對方好像這才從思考中驚醒一樣，下意識地側(cè)過頭來，只深深地朝她望了一眼，便抬手發(fā)動了車子。

    林語歪著頭沒動：“程軼……程奕言要回秣城了，店里忙得很，我能不能不去億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