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去若無其事，但心里有點忐忑。她有兩套計劃，這是第一套計劃，成不成都會執(zhí)行第二套計劃。但如果第一套計劃成功，第二套計劃也會更順利。

    她期盼著廖紅規(guī)趕緊出來，趕緊去牛棚，如果他出來的晚等天完全亮了計劃就會失敗。

    就在她翹首以盼的時候，廖紅規(guī)如她所愿出來了，對方顯然也看到了她，馬上朝她走過來。

    蘇慢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她要在這跟廖紅規(guī)聊一會兒，時間要不長不短，時間長了天會亮，時間短了陸原完不成。

    既然對方已經(jīng)來了，她就恢復正常步速，跟廖紅規(guī)碰頭后，對方問：“蘇慢，蘇建黨把勞改犯全安排到舊廟了？”

    蘇慢低下頭，表示這事跟她無關，輕聲回答：“是的，廖主任要去看看嗎？”

    “是，我正要去，你呢，大清早要去哪？”廖紅規(guī)說。

    快去吧，絆馬索在那兒等著你呢。

    蘇慢依然低著頭：“我去自留地看看，怕玉米倒伏?！?/br>
    廖紅規(guī)語重心長地說：“蘇慢，有什么困難找我?guī)兔?，你大伯貪你錢的事為啥不找我？”說完，他伸出手，想要拍蘇慢的肩膀。

    就在他爪子往這邊伸的時候，蘇慢假裝躲避地上的水洼，輕巧閃了一下身，躲了過去。

    廖紅規(guī)的手在空中做了個掩飾性的動作，然后收了回來。

    蘇慢臉上帶笑：“多謝廖主任，你工作忙，不敢打擾，我爸在縣里有很多當大官的戰(zhàn)友，他們幫我解決就行?！?/br>
    廖紅規(guī)：……這話聽著不對味！她臉上明明帶笑，可說的話像是在諷刺他，說他不是大官的意思。

    他臉上的肌rou變得僵硬，心口也堵得慌。

    蘇慢把超聲波狗哨捂在手里，吹了一聲，閃電馬上跑了過來，她的聲音很軟和：“廖主任你看，這是公安送我的公安犬，有他們關照我，廖主任不用cao心?！?/br>
    廖紅規(guī)：……這話還是不對。好像在說我有靠山，你不要輕舉妄動。我搞運動這么多年，能不懂這個意思？

    閃電沖著廖紅規(guī)狂吠，蘇慢連忙喝住它說：“閃電，別叫，這是廖主任，可是我們大柳樹生產(chǎn)隊最大的領導呢！”

    廖紅規(guī)：最大的領導？這絕對是諷刺！

    蘇慢打量他的神色，笑著問：“廖主任，你怎么了？”

    廖紅規(guī)語氣冷硬：“我還有事?！泵髅骱軞馊耍伤恼Z氣軟和，神情又是一副懵懂的樣子，他也不好發(fā)作，冷著臉氣憤地走了。

    小路有個坡地，廖紅規(guī)心里極度不爽走路都鼻孔朝天，剛走到坡地邊上，突然腳下一滑，又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朝前飛出，跌到坡下，轱轆轱轆滾了好幾圈。他抱著腿，疼的滿頭大汗，應該是腿骨折了。

    “來人，有人不？”廖紅規(guī)大喊。

    蘇慢任務完成，這個計劃成不成看造化。她帶著閃電去自家自留地轉(zhuǎn)了一圈，順大路繞回舊廟。剛到舊廟附近，就看到廖紅規(guī)被社員抬了過來。

    “快，送醫(yī)院，腿骨折了?！庇腥苏f。

    “還挺嚴重的，趕快去找廖紅宇吧?！?/br>
    蘇慢：成了，他去治腿，連廖紅宇也要去，暫時不會找所有人的麻煩。她趕緊閃身到一處樹林里，等人散了她才往舊廟走。

    這時候，雷雨停歇，只下著蒙蒙細雨，蘇慢把舊廟大門從里面插好，閃電抖了抖身上的水，鉆進了狗窩。

    所有人員安頓下來。蘇向南燒了水給他們，他們正用蘇慢待客用的兩個茶缸子輪流喝水。

    為了避免屋內(nèi)二氧化碳濃度高，蘇慢把原本只開了兩扇的窗戶全部推開，讓空氣流動更加通暢。

    屋里沒什么人聲，蘇向南的聲音特別清晰，他對一個赤膊的人說：“大伯，你的衣服烤好了，快穿上吧?！?/br>
    “多謝你啦?！?/br>
    “要不你躺會兒，就躺這個幾案上，我給你拿條褥子?！?/br>
    “不用，不用，我就靠會兒?！?/br>
    蘇慢找著陸原的身影，對方跟蘇向南借了臉盆舀了熱水正在洗頭發(fā)。他洗得極快，用毛巾擦頭發(fā)時看到蘇慢，朝她點了點頭。蘇慢也點了點頭，兩人心照不宣，沒有更多的交流。

    糖包怕生，對前院突然來了這么多人很好奇，又有些不適應，到前院揪了點用來喂雞喂鵝的菜葉子之后馬上邁著小腿回到后院。

    蘇向東已經(jīng)換了干爽衣服，擦干頭發(fā)，抱了柴進灶房，準備做早飯。他問：“姐，也得給他們做點吃的吧?！?/br>
    前院一共有十三個人，蘇慢說：“是的，他們的鍋灶糧食都在牛棚那兒，等雨停了看房子不會倒就能去拿東西，我們多做一些飯，我來吧。你去拔點小白菜來?！?/br>
    蘇慢決定煮點玉米粥。等要放玉米渣的時候，想到那些身體狀況不好又挨了雨澆又面帶菜色的老人，她猶豫了一下，把玉米渣換成了大米。其實就價格來說，大米和玉米對她來說價格相當，普通品質(zhì)的在淘寶上都是兩三塊錢一斤。

    她把前幾天腌制的兩斤咸rou拿來，洗掉上面的鹽，切成薄片放到大米粥里一起煮。等蘇向東把小白菜洗好，又把小白菜切段，等到粥快煮好的時候放上。

    一大鍋粥咕嘟咕嘟煮著，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米香rou香。蘇慢想到她們沒有多余的碗，打開淘寶，準備看看有沒有粗瓷大碗。

    界面當中是個紅包界面，紅底黃字寫著“開”，蘇慢條件反射性地去開紅包。居然是二百元的紅包，不限金額使用。

    簡直是天大的驚喜，這個淘寶這么慷慨的嗎？她的蔬菜就賣三塊錢一斤，扣除運費，她要賣七十多斤才能賣兩百塊錢。

    她迫切想要試試紅包是不是真的不限額度使用。她把灶房門插上，買了兩袋紅糖，兩袋白糖，果然，紅包可以隨意使用。蘇慢高興極了，趕緊把紅糖和白糖都倒進糖罐，把包裝塞進灶膛燒掉。

    以前她用得淘寶可沒這么慷慨，她突然想會不會是給她的獎勵啊，因為她很大方地給大家煮粥，所以淘寶給她獎勵？

    就像上次她買藥救姚大伯那次，淘寶可是在她的注目下由灰屏變彩屏。

    也許這個淘寶并不是她所在世界那個淘寶，只是表現(xiàn)形式相似而已。到底是不是她幫助別人，淘寶就會給她獎勵，她以后有機會要試試。

    暫時不去想這些，粥已經(jīng)快熟了，蘇慢把小白菜放下去，繼續(xù)翻看粗瓷大腕，淘寶上賣的那些跟現(xiàn)在農(nóng)村用的還是有不小的區(qū)別，拿出來用恐怕會讓人注意到，起碼蘇向東會注意。她突然想起收拾舊廟的時候，曾經(jīng)收拾出一些碗筷，大概是給人吃齋飯用的。

    這個舊廟叫朝鳳廟，原本規(guī)模不算小，以前香火很盛，會有人在這兒吃齋飯。

    蘇慢撤了火，打開鍋蓋晾著，找來碗筷清洗干凈。她先給糖包盛了碗粥晾著。然后喊：“蘇向南、蘇向東過來吃飯，吃完飯去上學上班?！?/br>
    兩兄弟過來幫他一塊盛粥，又一碗碗往前院端。十三大碗粥都端過去，蘇慢說：“你們倆帶著糖包吃飯，這兒你們就不用管了?！?/br>
    他們倆回后院吃飯，蘇慢招呼大家：“嬸子、各位伯伯吃早飯了?！彼聪蜿懺骸敖o大家分一下吧?！?/br>
    空氣里是咸香的粥香，大家這么折騰半宿，尤其是那些歲數(shù)大的，早就又困又餓，聞到香噴噴的粥味更覺得胃部像是痙攣一樣餓得慌。

    陸原靠在窗戶邊上，黝黑的眼睛盯著她看，又看看那些大米熬的攙著瘦rou和蔬菜的粥，默了幾秒，把粥一碗碗遞到大家手里。

    大概是看這粥太破費，沒人動筷子，蘇慢說：“都快吃吧，沒人跟飯有仇吧。”

    她的這句玩笑讓氣氛稍微松動了些。

    何松嵐挺不好意思地說：“蘇慢，你們幾個糧食也不多?！?/br>
    蘇慢：不，我糧食還挺多的，不用糧票不限量供應，只要我賬戶有錢就能隨意買。而且淘寶還給了我獎勵，能買一百斤白面。

    她說：“嬸子，吃吧，吃飽了再想其它的事情?！?/br>
    方老伯看得更開點，率先動了筷子，吃了一口粥，軟爛的大米帶著rou香，輕輕一抿，咸鮮滋味就在嘴里溢開，他滿足地瞇了瞇眼，同樣半天沒說話的他終于開口：“這粥真香，我兩年都沒吃這么好吃的粥了，我不管了，先吃了再說。謝謝你，大侄女。”

    眾人都跟她說謝謝，然后陸續(xù)動了筷子，蘇慢不想留在這兒，避免他們拘束，她跟陸原說：“熬了一大鍋，還有半鍋，吃完就給大家添，剩下就不好吃了。”

    陸原朝她點了點頭。

    回到后院，蘇慢也盛了一大碗粥吃，兄弟倆已經(jīng)吃完飯，蘇向東問她：“你跟糖包在家行不？”他猶豫著不想去上班。就連蘇向南也一改平時皮猴子的模樣，少有的嚴肅。

    蘇慢說：“那有什么不行，你們倆不能家里有事就不去上班上學吧?！?/br>
    她把蘇向東叫過來，在他耳邊耳語：“我早上去自留地看莊稼，看到廖主任摔腿骨折去醫(yī)院了，挺嚴重的，估計一時半會回不來，回來也不會立刻整事。”

    蘇向東明白這話的含義，略略放了心，對蘇向南說：“走吧?！?/br>
    蘇向南不樂意了：“你們倆說什么悄悄話，為啥不能讓我知道？姐，為啥我和二哥待遇不一樣？”

    蘇向東拽著他：“走了，話真多，快去上學吧。”

    倆兄弟走后，蘇慢把側門關上，單熬了點玉米面子喂三只狗，玉米面子不是人吃的那種玉米渣，是粉碎玉米后，留下玉米渣，剩下的不好吃的部分。

    那幫人好久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食物，一旦開吃就不再矜持，把一大鍋粥吃了個干干凈凈，陸原到后院來提了一桶水到前院洗碗，洗好之后摞起來放在幾案上。

    剛下過暴雨，地里進不了人，大家都不用去上工，正是休整的好時候。各人都找了位置，或坐或躺，開始休息。

    蘇慢去前院把炭火盆熄掉，又提了一暖壺熱水過去，回到后院帶著糖包看小人書。

    雨已經(jīng)停了，整個院子安靜下來，大概安靜了有一個小時，前院“篤、篤”有敲門聲。

    那聲音很清晰，蘇慢心提了起來。她走到前院，看到陸原站在門口并未開門。她特意往左偏殿瞄了一眼，原本很放松的人都警醒起來。

    廖紅規(guī)和廖紅宇都去了醫(yī)院，會是誰來呢？支持他的人？不過只要他們倆不在，任何人都沒那么大的號召力。

    跟陸原對視一眼后，蘇慢問：“誰？”

    “我，你馬大叔?！眮砣嘶卮?。

    蘇慢松了一口氣，趕緊把門打開，馬大叔站在門口，手里提了四條大魚，他把魚遞過來：“剛抓的?！?/br>
    “大叔，你還提魚過來干啥？”馬大叔特別會抓魚，瞅準魚游的位置，一個猛子扎下去，就能把魚捉住。不過剛下過雨，河水水位上漲，估計還有點渾濁，魚應該不好抓。

    “給大家做了吃?！瘪R大叔不想多說話，也不想多停留，把魚塞到蘇慢手里，轉(zhuǎn)身就走。

    蘇慢沒有推拒，收下了魚。

    “你這門口還有東西?！瘪R大叔朝墻根看了一眼。

    蘇慢走出門一看，是不多的幾斤玉米面，怕地濕，盛在蛇皮袋里，放在油布上。應該是哪個社員拿來的，放在這就走了。

    蘇慢把玉米面也收進來，關了大門，邊往里走邊跟陸原說：“知道你們吃不上飯，魚和玉米面都是拿來給你們吃的。”

    看到對方眼中的疑問，蘇慢說：“我也想不到?！逼綍r社員跟牛棚住的這些人沒什么來往，甚至很避諱，她去那兩次也都是背著人。

    蘇慢說：“也許平時情況并不緊急，現(xiàn)在看你們的確需要幫助。”

    陸原眼眸黑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為了讓大家放心，蘇慢特意去左偏殿告訴大家有社員給送吃的來了。

    蘇慢不太忍心看他們的表情，驚訝的、難以相信的、感激的，趕緊走出左偏殿，把魚和玉米面放到灶房。

    一上午，蘇慢還收了更多的玉米面、豆腐、小米、高粱米還有土豆、蘑菇都蔬菜，有人放在門口，有人敲門送進來，她開門時陸原都在旁邊，默默記下來人。

    不到十點，蘇慢招呼陸原殺魚。她問：“魚怎么吃，要不吃清淡點，就吃魚丸吧，這樣大家每人都能分點。”

    陸原動作比她想象得利落，點頭說：“聽你的。”

    何松嵐走到后院來，說：“蘇慢，我來幫忙?！?/br>
    蘇慢說：“嬸子，你跟陸原貼玉米餅子吧?！?/br>
    等魚清洗好，蘇慢把魚rou沿魚骨魚刺走向片下來，用刀拍了一會兒才跺成魚泥，加蛋清淀粉再加生姜末、蔥白末攪拌好。

    之后麻利地把魚頭魚尾魚骨跟豆腐、細粉條、蘑菇等各種食材煮上，水開之后用手把魚糜擠成魚丸放進鍋里，很快灶房里飄出濃郁的魚湯鮮香氣味。

    雪白的魚丸在沸騰的香濃白湯里上下翻滾，看煮的差不多，蘇慢熄了火。蘇向南回來的特別及時，魚丸剛煮好就回來了，他驚喜地說：“有魚吃？還是魚丸，我還沒吃過魚丸呢。我姐的手藝，肯定好吃?！边呎f肚子適時叫了兩聲。

    “去洗手，把左偏殿把那一大摞碗拿來?！碧K慢跟他說。

    她這兒煮好一大鍋魚丸，陸原跟何松嵐用另外兩個鍋灶貼了兩鍋玉米餅，賣相特別好，表面金黃，底部焦黃。放的玉米面多玉米渣少，口感相對松軟沒那么拉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