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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她抱著腦袋,和他并肩往眼鏡店的方向走,只好當(dāng)是在自言自語:“我可是高燒三十八度都可以把八百米跑進三分半的人,結(jié)果一口乾汁就把我撂倒了?!?/br>
    難得這次他多說了幾個字:“乾汁在網(wǎng)球部都是做懲罰茶用的,味道雖然一言難盡但對身體很好?!?/br>
    “看樣子手冢君也遭受過這種迫害呢?!?/br>
    不太美好的回憶一下就在這個話題的指引下涌了上來,手冢國光感覺自己的后背和脖頸正不由自主的倒立起汗毛,但外表一如既往的平靜,乾汁的殺傷力強大到一年都過去了,可綠油油的液體仍舊在他潛意識里徘徊。

    取完眼鏡時大約五點鐘,太陽的余暉還沒完全斂去,但遠處燒的guntang的天際已然逐漸昏黃成枯玫瑰色。

    只有佩戴著眼鏡的手冢國光,在三日月晝眼里才是完整的手冢國光,仿佛那才是他的本體所在。

    在站臺告別時,柔和的鵝黃陽光讓少年堅毅的棱角分明的側(cè)臉看起來溫暖又清冽,連眼角幾處泛紅的刮傷都透著矜貴。覺察到他身上除了rou眼可見的冰冷外還沉淀著某種其他的特質(zhì),一直以對手角度觀察他的三日月晝在這一瞬間,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了這個答案:清貴。

    他是一個隨便往哪處一站,哪怕是在垃圾堆里,都能篤定的顯示出不凡的人。

    一向喜歡漂亮的臉的三日月晝暫時放下了往日的恩怨,畢竟這張臉就算是當(dāng)擺件看都足夠賞心悅目——手冢國光確實是個不錯的人,她想:“手冢君,再見?!?/br>
    他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話,猜也猜的出:“路上小心,不要大意?!?/br>
    當(dāng)然,沒過多久她就反悔了。

    六月份的天氣已經(jīng)熱到空氣扭曲的地步,濕重的暑氣和陽光一起將皮膚折磨的咔擦作響,蟬聲長的像是沒有盡頭,七八點鐘人就已經(jīng)被曬得沒有力氣了,偌大的新生朝陽青春學(xué)院高中部籠罩著暮氣,而在一大早就打破這沒精神的沉悶的人,就是風(fēng)紀老師松平松風(fēng)先生:“三日月!說過多少遍不許拿運動服當(dāng)制服!”

    對方迅速跨過他的防線,一陣風(fēng)似的刮過半個學(xué)校,直直朝教學(xué)樓沖去。

    松平先生一大把年紀全憑“學(xué)生必須著統(tǒng)一制服”的重度強迫癥做支撐,追起來的速度竟然可以和她平分秋色,一路罵罵咧咧的從教學(xué)樓大門殺到禮堂,又從二樓階梯逐到化學(xué)實驗室,前門進去,后門跑掉。

    眼看敵人近在咫尺就要被抓現(xiàn)行了,三日月晝望著走廊盡頭那扇敞開的窗戶,靈巧的踩住窗欞,后腳跟一蹬就以安全的姿勢從二樓跳到樓下小徑旁的草坪上,打了個滾做緩沖,撐著上半身,發(fā)出鬼畜視頻里才會出現(xiàn)的笑聲,喘勻氣朝高處窗口里探出腦袋來氣的滿臉通紅的松平先生挑釁:“老師,你怎么停下了——”

    背后響起一道能直接把她塞進冷藏里凍成冰棍的聲音:“你在做什么,三日月同學(xué)?!?/br>
    是誰扼住了她命運的后頸?

    哦,又是他手冢國光!

    “手冢君!”三日月晝帶著滿身的青草葉子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迎著陽光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干巴巴的笑了起來:“好巧啊……”

    他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企圖逃跑的三日月晝的后領(lǐng),抬頭說道:“松平老師,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吧?!?/br>
    惹是生非遭遇手冢國光的概率在這一學(xué)期急劇增加,被八點鐘的太陽曬得睜不開眼的三日月晝在塑膠跑道上跑到了第三圈,站在一旁的松平先生搓了搓手,望著逐漸變成遠處弧線上一個端點的少女,小心翼翼的跟手冢國光建議:“手冢同學(xué)啊,過兩天就要期末考了,你看這個大太陽,萬一三日月中暑了,考試可怎么辦,意思意思罰幾圈就可以了?!?/br>
    “正是因為各位老師對她過于仁慈,才導(dǎo)致她這么無法無天。”手冢國光毫不動搖,簇著眉,抱著胳膊,一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模樣。

    一直跑完整六圈,又站了兩節(jié)國文課才算是完成所有的懲罰項目,她癱在桌子上咬牙切齒的盯著手冢國光的后腦勺,偷偷拿出手機向真田弦一郎發(fā)了條短信:弦一郎!我要找你借刀!

    遠在橫濱,正上數(shù)學(xué)課的真田弦一郎察覺到書包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了短信提示音,一個眼神都沒施舍,手里驗算的筆停也沒停,直到課間時分才掏出來看了一眼,黑著臉回復(fù)了一句:混賬!不許直呼長輩姓名!

    其實她和真田弦一郎在年齡上還沒差一年,但他自幼便以長輩的身份自居。

    少女的雙腳搭在桌子上來回晃悠,仰著腦袋,要死不活的往嘴里塞著飯團:“詩織啊,同樣是校服,為什么運動服就要遭歧視呢?大熱天的穿這么不方便的制服也太要命了。”

    “你重點錯了吧……之所以挨罰難道不是因為你戲弄松平老師嗎?!被ㄆ樵娍棑裰^發(fā)上沒挑干凈的青草葉:“手冢君去找荒川老師了,大概是要罷免你副班長的職位吧。”

    三日月晝眼神一亮,重新滿血復(fù)活:“他可真是做了個正確決定——我一度以為他對我恨之入骨,竟然把我往坑里推!”

    花崎詩織的眉梢直顫抖:“你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很不幸,所謂“罷免建議”只不過是自我安慰的幻想。

    手冢國光之所以會推薦三日月晝做副班長,全然是因為放學(xué)后意外在教室門口看到她轉(zhuǎn)著筆,琢磨一道數(shù)學(xué)題時的模樣——認真低斂眉頭,時而揉著頭發(fā)為錯誤的數(shù)值抓狂,又抽出草稿紙來重頭演算,陽光穿過她柔軟的黑色發(fā)線,落在淺褐色的眼睛里,讓琥珀色的瞳孔絢爛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