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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洛城金粉在線閱讀 - 第四十章 落梅風(fēng)第三折下

第四十章 落梅風(fēng)第三折下

    風(fēng)茗自早晨服了藥又休息過后,癥狀倒也緩和了許多。此刻她跟隨著廷尉寺的主簿向著后院走去,心中亦是不斷思索著早晨所見的命案。

    祁臻既是避開府中之人與外室私會,行事必然十分低調(diào),而兇手卻似乎是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且行兇之時不曾遇到半分抵抗。如此看來,兇手應(yīng)是久居于客店內(nèi)外之人,并多半與祁臻相熟。

    但若是如此,似乎又有些奇怪之處……風(fēng)茗回想起早晨倉庫中濃郁的血腥味和幾乎被血浸透的灰布,隱隱地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只是不待她再多想些什么,便已來到了案發(fā)的廢棄倉庫前。

    “蘇寺丞?”見到蘇敬則時,風(fēng)茗免不了有幾分驚訝。少府與廷尉同屬九寺,如今少府卿遇害于此,廷尉寺卿與少卿卻皆未出面調(diào)查,未免也太過看輕此事。

    還是說……廷尉寺手上有著比這更為棘手的案子?

    風(fēng)茗的腦海之中一瞬間閃過了那日在懷秀園時,孟瑯書因廷尉寺中的“急事”而不得不暫且離開的情景,無端地便覺出了幾分似有似無的關(guān)聯(lián)。

    蘇敬則似是猜到了她未曾說出口的一問,淡淡一笑道:“此時廷尉寺中恰有些瑣事?lián)懿怀鋈耸?,倒是讓姑娘見笑了?!?/br>
    “這樣啊?!憋L(fēng)茗亦是回以一笑,不再多問,轉(zhuǎn)而道,“不知蘇寺丞是要問些什么?”

    蘇敬則道:“不過是些程式上的問題,風(fēng)姑娘不妨說一說,早晨發(fā)現(xiàn)尸體之時是怎樣的情形?”

    風(fēng)茗點了點頭,簡潔如實地將早晨的情形復(fù)述了一遍,與店小二的描述也并無什么出入。

    “姑娘所言確實與另一位目擊者并無太多差別?!碧K敬則聽罷,略作思索后又問道,“不過此地偏僻,風(fēng)姑娘又因何會來此?”

    對方的這一問讓風(fēng)茗猛地回憶起了那名行色匆匆地可疑書生,她略做思索,便將此前那人的異狀盡皆描述了一番。

    蘇敬則微微蹙眉聽著風(fēng)茗的描述,時不時地瞥一眼地上的那半個血腳印,若有所思。

    難不成……那個人便是兇手?風(fēng)茗一面回憶著那時的情形,一面對自己的這番想法將信將疑。

    從這處殘存腳印的大小看來,確實與那人的身高頗為相符,但若是兇手,豈會如此大意?

    “多謝風(fēng)姑娘了?!碧K敬則聽罷風(fēng)茗的敘述,隨即便向一旁的衙役吩咐了些什么,待他走遠,這才又問道,“除此以外,不知可否唐突一問,姑娘為何突然要留宿于此地?”

    風(fēng)茗躊躇了片刻,雖說商會接到的委托通常不會告知于他人,但在涉及命案的情況下隱瞞這令人啼笑皆非的委托,倒也太過舍本逐末。

    她一時尚不知此事應(yīng)當(dāng)如何作答,蘇敬則卻似已看出了她的為難之處,再次開口道:“若是貴商會的私事,風(fēng)姑娘不想提及也無妨?!?/br>
    “無妨,一件無關(guān)大事的委托而已。”風(fēng)茗思慮既定,搖了搖頭,答道,“說來也好笑,祁少府的夫人懷疑他背著家中納了外室,便以重金向枕山樓下了委托調(diào)查此事。我按照線索來到了此處,卻沒想到祁少府遇上了這樣的事情?!?/br>
    “原是如此?!碧K敬則聽聞此等荒唐之事也不免有幾分忍俊不禁,“風(fēng)姑娘的臉色似有幾分不佳,倒是我叨擾了。姑娘若需要休息,自可回房小憩。”

    “多謝,我早晨休息了片刻,如今并無大礙?!憋L(fēng)茗笑了笑,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腳印,說道,“方才見蘇寺丞似有所感,可是有了什么眉目?”

    蘇敬則雖是溫和地笑著,卻并未說得太多:“只是覺得此人或許是位重要的證人罷了?!?/br>
    風(fēng)茗心中并不打算就此放手不管,便又答道:“既然如此,不如便等衙役將人請到,我也好在此指證?!?/br>
    “那便多謝風(fēng)姑娘了?!碧K敬則的微笑之中帶著幾分捉摸不透的意蘊。

    風(fēng)茗微笑著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言,心中亦是暗暗思忖著命案的始末。不多時,早晨的那人便被衙役帶到了此處。

    “蘇寺丞,您說的人已經(jīng)帶到了?!蓖⑽舅轮鞑旧锨爱吂М吘吹匦辛艘欢Y,說道。

    蘇敬則只是微一頷首,便看向了來人,語調(diào)波瀾不驚:“你是何人?今日早晨之時可來過此處?”

    風(fēng)茗自知此時她也無須多做指證,便坦然地與對方驚疑的目光對視著。

    “學(xué)生……是今次選官落選的,本是幽州人士,姓李?!边@名李姓書生打量了一番此處的情況,便似是知道了絕無隱瞞的可能,便順從地答道,“今天早晨也……也確實來過后院,不過是因為素來有晨起看書的習(xí)慣,而這后院一角也向來很是寂靜?!?/br>
    風(fēng)茗這時候才出聲簡短地應(yīng)道:“確實是這位公子?!?/br>
    蘇敬則自是聽出了他言語之中的小伎倆:“那么你又是在后院的何處弄了這一身灰塵?”

    “這……想來是學(xué)生這兩日不曾換外袍,落了些灰?!崩钌D了頓,眼神有幾分躲閃。

    “這樣么……”蘇敬則反倒是笑了笑,漆黑的眸子里流光一閃,“只是且不說這客店之中何來如此厚重的灰塵,你這鞋底邊緣的血跡,又當(dāng)從何解釋呢?”

    李生的表情立時便僵了僵,趕忙微微抬起了左腳低頭查看,卻是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所謂的血跡:“寺丞大人莫要說笑……”

    “你瞧,本官可不曾說過是左腳還是右腳?!碧K敬則的笑容仍舊文雅可親,盡管這在李生看來或許越發(fā)的令人發(fā)冷。他抬手指了指地上那不及擦去的半個血腳印:“鞋長八寸,寬四寸半,為翹頭靴。你既然執(zhí)意不認,可還需要再核對一番鞋底的紋路?”

    李生似乎是心知暴露,一時目光躲閃,也不做言語。

    蘇敬則將他的神色變幻盡收眼底:“到現(xiàn)在你還是不愿說一說,到底為何會出現(xiàn)在案發(fā)之地么?”

    那李生又是躊躇了許久,忽而跪伏在地行了個頗為莊重的大禮:“請大人明查,學(xué)生并非兇手!”

    風(fēng)茗從方才開始便旁觀著這一切,見他慌張至此,幾乎要忍俊不禁地笑出來。如他這般行事,倒也難怪在年初的選官之中會落選了。

    蘇敬則似乎也被他這番一驚一乍的舉動弄得有幾分頭痛,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開口道:“起身吧,你需先自救,本官才能救得了你。好好回憶一下昨晚的事情,不得有半分隱瞞。”

    “是……學(xué)生來此,本是聽說祁少府常常光顧此處,就想著向少府自薦清談一番,或許也可謀得一官半職的賞識,總好過就這樣回到幽州?!崩钌q疑著站起身來,不敢再耍什么花招,一五一十地低著頭道,“昨晚我見祁少府離開客房來到了后院,雖然覺得很是奇怪,但思前想后還是打算上前請見一番,誰知道……”

    他說著不禁吞了吞口水,似是對這之后的事情很有些后怕:“誰知道我剛走入后院沒幾步,腦后便被人敲了一下,然后我便昏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我看到……看到我被鎖在了這間倉庫里,眼前就是那片沾了血的灰布,雖然下面的尸體只露出了個握著折扇的手,但那血腥的氣味當(dāng)真十分駭人?!?/br>
    “等等,你說的是……‘鎖在’?而且那時候祁少府便已死了?”風(fēng)茗驀地想到了些什么,也顧不得太多,便立即開口發(fā)問,好在蘇敬則似乎也沒有阻止她的意思,“確定嗎?”

    “呃……”李生疑惑地看了看風(fēng)茗,又瞥了一眼蘇敬則的神色,規(guī)規(guī)矩矩地答道:“千真萬確,祁少府的那把泥金玉骨扇價值不菲,一看便知。而且倉庫的門閂也確實從里面栓上了,我那時慌了神急于脫身,想必……還蹭了些血跡在那上面沒有清理干凈?!?/br>
    按照李生的這番說辭,昨晚兇手是將李生和尸體一同鎖在了倉庫之中后離開,倉庫的天窗距離地面極高,很難由此靈活出入……這幾乎可以算是一間密室?

    “門閂上確實有少量干透了的血跡,”蘇敬則的視線原本已看向了倉庫外的那一處枯井,聽得李生說完,這才收回了目光微微頷首,“這之后你回想起來,怕留下什么把柄,所以才會在早晨之時折返,卻不曾想到來不及徹底清理痕跡,便遇上了他人?!?/br>
    李生唯唯諾諾地應(yīng)道:“是……是這樣沒錯。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了,學(xué)生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蘇敬則道:“你先回去吧,兇手是何人廷尉寺自會有論斷。不過在結(jié)案之前,你最好還是不要離開客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br>
    李生再如何愚鈍,也明白了這言下之意邊是說他的嫌疑多半已經(jīng)脫去,便又頗為欣喜地連聲謝過幾句,這才離開了此處。

    “如果他不是兇手的話,似乎就更沒有頭緒了?!贝x開之后,風(fēng)茗若有所思地感慨了一句,隨即便道,“既如此,我也不多叨擾了。”

    因命案之事迫在眉睫,蘇敬則自然也沒有多挽留什么,兩人又略微寒暄了幾句,風(fēng)茗便告辭離開了此處。

    風(fēng)茗離開后,蘇敬則這才從容地看向倉庫的方向,低聲笑道:“梁上的貴客,還不打算現(xiàn)身一見么?”

    “蘇公子倒是敏銳?!眰}庫房頂人影一閃,玉衡已好整以暇地站在了蘇敬則的眼前,笑道,“只是不知此時尋我出來有何貴干?”

    “廷尉寺那邊可是有了什么突發(fā)之事?”蘇敬則對她的插科打諢不置可否,只是問道,“還是和‘那個案子’有關(guān)?”

    “確實。”玉衡斂了斂漫不經(jīng)心的玩笑神色,“城北又發(fā)現(xiàn)了一具死狀相似的尸體,看衣著同樣也是無人關(guān)注的乞丐流民之類,是以孟少卿就此案卷宗的事情還得忙上一會兒?!?/br>
    “還真是棘手。”蘇敬則對于“那個案子”似乎頗有些無奈,卻也沒有再多問什么,“玉衡姑娘既然在此多時,對此案可有什么獨到的見解?”

    “這……算是審問嗎?”玉衡無所謂地笑了笑,答道,“我原以為那李生便是兇手,如今看來,情況要復(fù)雜的多——這間倉庫在案發(fā)之時,應(yīng)當(dāng)是一間密室了?!?/br>
    蘇敬則蹙眉:“當(dāng)真是密室么……”

    “你是說……那扇天窗?”玉衡正了正神色,說道,“我并非沒有注意到它。只是設(shè)想一下,若是兇手在天窗外殺死祁臻后將尸體通過天窗放入倉庫,那么尸體上的灰布該如何解釋?更不要說尸體根本沒有死后被移動的痕跡。”

    “所以祁少府必然是死在了倉庫之中?!碧K敬則接過了她的話,“但倉庫之中能夠墊腳的物件均無移動的痕跡,而天窗本身距離地面極遠,也很難赤手空拳地爬上去?!?/br>
    “蘇公子的看法是,兇手離開倉庫的方法,便是此案的關(guān)鍵所在?”玉衡沉思著,她的眸子較于尋常女子更為狹長一些,不笑時便有了幾分隱隱的凌厲之氣,“但會是什么呢?即便是用了冰塊,也還是會在布滿灰塵的倉庫留下水漬?!?/br>
    “我甚至在想,也許兇手并不是從倉庫內(nèi)借力,或是從一開始天窗便是一個幌子——當(dāng)然,不過是猜測。”蘇敬則說道此處,忽而抬眸笑了笑,“不曾想玉衡姑娘倒也頗為擅長斷案之事?!?/br>
    “哦?那……多謝夸獎?”玉衡牽了牽嘴角。

    蘇敬則又道:“客店中有嫌疑的人都在廷尉寺的監(jiān)視之下,若是玉衡姑娘有興趣,也可去問一問?!?/br>
    “客店中的嫌疑人啊……”玉衡微微闔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展眸問道,“那客店之外的呢?”

    “愿聞其詳?!碧K敬則會意。

    玉衡抬手指了指倉庫側(cè)面緊鄰著那口枯井的院墻,那里有茂密的藤蔓蜿蜒著從墻外爬入,又一路爬上了廢棄倉庫的屋頂:“我來時看見這個與客店一墻之隔的地方,有一處不算大的院落,粗看來,似乎是間學(xué)堂?!?/br>
    她垂下手,復(fù)又笑道:“蘇公子也看見了,客店的院墻并不算高,也就是一架梯子的事?!?/br>
    “學(xué)堂?倒是不曾聽客店之人提起?!碧K敬則沉思片刻,道,“是我疏忽了,為防萬一,確實也應(yīng)當(dāng)去探查一番?!?/br>
    玉衡趕忙抬手阻止,笑道:“等等,這樣堂而皇之地過去,恐怕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原來玉衡姑娘早有準備?!碧K敬則仍舊不動聲色地保持著笑容,從容而溫潤,“那么,請帶路吧。”

    話音未落之時,玉衡已然飛身躍上了墻頭,迎著初夏的暖陽與微風(fēng)偏過頭來,折射著陽光的眸子如采了漫天的霞光而沉入萬頃碧海,明銳而璀璨。她輕快笑道:“這路我是帶好了,不知道蘇公子可否賞臉呢?”

    一身官服的少年便也含著笑意微微仰首,漆黑幽邃的眸子里是清冷迥徹的光,如千仞深淵之中剎那的煙光明滅:“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