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長生樂第三折下
“今天這是什么日子,枕山樓的風(fēng)小姐也來光顧敝店了?!?/br> 風(fēng)茗提著裙擺剛剛走下馬車,綴玉軒門口侍應(yīng)的伙計便趕忙迎了上來,滿臉堆笑道。 “早聽聞綴玉軒的脂粉釵環(huán)是洛都一絕,只是瑣事纏身今日才得以拜訪?!憋L(fēng)茗略微頷首,矜持地微笑著,“綴玉軒名滿京城,又何必出此自謙之詞?” 說話間,她抬眼掃過了這座掛著“綴玉軒”牌匾的三層小樓。雕梁畫棟、鏤月裁云,微風(fēng)拂過之時,檐角下的一串串百鳥紋銅風(fēng)鈴琮琮作響,一派華貴之象。 那伙計聞言也是笑著,一面在口中附和著,一面作勢要引著她進入綴玉軒。 而就在這時,另一輛形制相似的馬車也緊隨其后停在了門外。沈硯卿執(zhí)扇從馬車上不緊不慢地踱步下來,察覺到綴玉軒伙計的目光后,他便也抬眼看過去,從容地笑了笑。 伙計連忙道:“想不到沈先生也大駕光臨,失敬?!?/br> “大家皆是洛都之中的生意人,何必客氣?”沈硯卿依舊保持著笑容,眸光清亮,“風(fēng)小姐有意置辦些脂粉,恰好我聽聞此處的書畫亦是不錯,便同來看一看?!?/br> “既然如此,兩位,請。”伙計看了看兩人,自以為了然地露出了笑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領(lǐng)著他們走入了綴玉軒。 綴玉軒上下三層,一樓為脂粉及書畫,二樓為釵環(huán)首飾,三樓則設(shè)有雅座并提供各式小食糕點供來客休憩消遣。也因此,除卻那些夫人與小姐,常常也有些世家的公子哥專程來到三樓雅座詩酒作樂。 沈硯卿向著伙計道了一聲謝,便徑直去一旁看起了書畫,風(fēng)茗則由伙計領(lǐng)著,一路來到了珠翠琳瑯的第二層。 風(fēng)茗一一地挑揀比對著幾支珠釵,因那伙計寸步不離地跟著,也不便調(diào)查些什么,索性看似無心地與伙計閑談了幾句,又問道:“素來聽聞綴玉軒的珠釵做的琳瑯滿目各不相同,今日卻為何見了數(shù)支相似的?” “風(fēng)小姐有所不知了,”伙計聽得她語氣溫和,并無世家小姐的高傲跋扈之氣,也笑著答道,“這店里的珠釵供不應(yīng)求,而今日凌晨時失事的貨船里正載著不少制作的料子,掌柜的沒辦法,也只得用剩下的一些材料勉強地做了一些出售?!?/br> “這樣說來,未免有些可惜了?!憋L(fēng)茗似是有幾分感慨。 “是呀,這貨源一缺,生意也就不那么好做了,京中幾位侯爵夫人家的單子都還沒交上去?!?/br> “原來如此?!憋L(fēng)茗笑了笑,不動聲色地轉(zhuǎn)開了話題,“只是想不到綴玉軒的掌柜如此心靈手巧。” 伙計聽了這話自然受用:“這是自然,我們掌柜便是靠著這做珠釵的精巧手藝,再加上祖?zhèn)鞯闹鄯阶?,這才得了洛都貴人們的青睞,有幾款連宮里都在用呢?!?/br> 風(fēng)茗正挑了一支玉垂扇步搖細細地端詳著,聞言移開了幾分視線,抬眸問道:“祖?zhèn)鞯姆阶???/br> 伙計故作神秘道:“這可就是秘密了?!?/br> 風(fēng)茗也不追問什么,又取過一對東珠耳墜囑咐伙計去包起來,道:“既然如此,便領(lǐng)我去看看那脂粉吧。” “風(fēng)小姐果真是識貨,這都是時下盛行的首飾呢?!被镉嬚绽滟澚藥拙?,用鏤花精美的禮盒為她裝好了兩件首飾,遞到了她的手中,“這邊請?!?/br> 風(fēng)茗隨著伙計回到了一樓,取過幾盒用金紋鏤花圓盒盛放著的脂粉,微微打開后聞了聞氣味,問道:“這里的脂粉看起來種類繁多,不知小哥可有什么推薦?” “那是自然?!被镉嬛噶酥阜旁谧钋懊娴膸最愔?,“這款瀲滟香,還有這款秋水綠波,都是近來洛都小姐們愛用的。” 風(fēng)茗將兩者一一取了看過,而后笑道:“那便再來一盒瀲滟香吧。” 與此同時,沈硯卿正漫不經(jīng)心地取過了一幅畫卷,作出細細觀賞的模樣。 他同意風(fēng)茗的這個提議自然絕非心血來潮,實際上,早在懷秀園一案后,他便依照石斐往年的生意往來記錄,盯上了洛都的幾處商戶。 他們無一例外地都與醉生散的交易有著或近或遠的聯(lián)系,綴玉軒便是其中之一。而他也在四月末時開始,頻繁地收到眼線對這些地下交易的匯報。 這又是否能證明,綴玉軒過載的貨船之中,便是醉生散呢?這等藥物融入河水之中便是了無蹤跡,確實也難以調(diào)查。 而這逐漸變得頻繁的醉生散交易,又是否與千秋節(jié)有關(guān)呢? 沈硯卿正思索著,余光便看見了他所要見到的人:一個衣著長相均讓人過目即忘的中年男人在伙計的帶領(lǐng)之下走入綴玉軒中,直接向著掌柜所在的柜臺走去。而后,這兩人寒暄了幾句,便一同推開了偏門走了出去。 沈硯卿放下手中的畫卷,不動聲色地走到了窗邊,拿起了另一幅較小的畫卷展開,凝神地聽著窗外的動靜。 兩人刻意壓低了的語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入他的耳中。 “云掌柜,風(fēng)城那邊……不太好……北疆……謝徵……” “金仙觀那邊……等不及……千秋節(jié)……” “北城主……” 那兩人似乎是在后院踱步著漸行漸遠,話語聲也漸漸地消弭在了綴玉軒嘈雜的人聲之中。 但僅僅是這只言片語,已經(jīng)足以讓沈硯卿想到許多。 謝徵,他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聽到這個名字了。 而云氏,如果不曾記錯的話…… “先生在看什么畫,這么出神?” 少女溫和文雅的語聲之中不掩笑意,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沈硯卿抬眸一笑:“挑得這么快?” “是啊,”風(fēng)茗抱著禮盒笑了笑,取過了沈硯卿剛剛放下的畫卷端詳起來,“平康年間的畫作?我原以為先生在看什么珍惜的古畫呢?!?/br> 沈硯卿這才瞥了一眼畫中的落款,只見上面洋洋灑灑地題著一行字:清明雨,平康十七年二月,應(yīng)嵐。 沈硯卿見方才領(lǐng)著風(fēng)茗上樓的伙計正在不遠處等著吩咐,便笑道:“這幅畫雖是近人所作,但筆法肆意淋漓,意境開闊,我倒是很喜歡?!?/br> 風(fēng)茗正要再說什么時,卻聽得通往西市小巷的偏門處傳來了敲門聲與人聲。 “這位大哥,我聽說這里最近一直在招工?” 循聲看去,風(fēng)茗見到的是一個衣著襤褸、面黃肌瘦的年輕人。 洛都的……流民乞丐么? “招是招,不過……”那個開門的伙計上下打量了一番流民,“你能做些什么事?” “大哥,我什么體力活都能干,要是掌柜的需要我學(xué)什么,我……我也學(xué)得很快的。”流民趕忙說道,“我只求能吃上一口飯?!?/br> 那伙計似乎是在斟酌著他的話,良久才將偏門完全打開:“跟我來,別驚擾了我們的客人。” “是、是是……”那流民驚喜萬分,趕忙抬腳走了進來,笨拙而拘束地跟著伙計去了后院的方向。 風(fēng)茗看著這一幕,心中莫名地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兀自低聲嘆了一句:“有些奇怪……” 沈硯卿自然也聽見了方才的響動,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暗暗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風(fēng)茗會意,只作是無意地不再多言。 沈硯卿略微揚聲對不遠處的伙計說道:“這幅畫是什么價錢?” 那伙計聞聲上前看過,陪笑道:“這前代時意園的詩畫雖說并非什么古物,如今卻也十分難求——四百銅子?!?/br> “好,也為我將這幅畫包裝一下吧?!鄙虺幥湫α诵?,將銅子與畫一并交到了伙計的手中。 伙計得了生意自然是高興,應(yīng)了一聲取過畫離開,不久便將包裝好的禮盒交到了沈硯卿手中,見兩人有意離開,陪笑著:“兩位慢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