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玉山頹第三折上
因為此案與寧州一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故而即便崔府強調(diào)了息事寧人,蘇敬則仍舊是得到了陸秋庭的首肯,能夠隨時查閱一些早年的舊卷宗。 卷宗正冊所載是調(diào)查所得易氏欺壓貪墨、鄉(xiāng)紳投毒易晨自盡的始末,這些內(nèi)容蘇敬則已在昨日細細地看過。 正冊的扉頁以標準的楷書寫著:寧州易氏案,主審官度支尚書崔榮,赴寧州查辦官度支右丞祁臻。 他將正冊小心地放回,又取出了寧州案卷宗的副冊,第一次仔細地翻閱了起來,這其中記載的是易氏的一些其他罪名,及調(diào)查起訖時間等雜事。 寧州的案子發(fā)于平康十六年的十一月,結(jié)案之日卻是一直拖到了次年的三月。此類地方官員貪墨的案子若是上達天意,無一不是全力調(diào)查盡快結(jié)案,而卷宗之中對于拖延的理由亦是語焉不詳。 是因為案子的結(jié)果遇到了什么人的反對嗎?……廷尉寺的反對? 他將卷宗又向后細細地看過了十余頁。 易家的罪名除卻侵占私產(chǎn)、貪墨府庫官銀以外,竟還有行賄京官。 蘇敬則的手指在劃過“行賄”二字之時頓了頓。 看起來是貪墨有敗露之象時,易晨想要用錢財將此事盡快地壓下去,最后失敗了。但奇怪的是,京中收取這筆賄賂的人卻——沒有記載。 以易氏當(dāng)時的處境,洛都權(quán)貴想來也不敢出手去保他,有什么人收取了易晨的錢財,卻在這之后成功地全身而退了。 或者說,這一筆無人收取的“賄賂”,原本并不是賄賂。 “當(dāng)時整個案子中下落不明的不僅是形制和此次兇器完全相同的匕首,還有這筆錢。也許可以想一想,如今刀出現(xiàn)了,錢又在何處?” 蘇敬則回過頭來,正看見陸秋庭踱步到了他的身后,淡淡地看著他手中的卷宗。 “陸寺卿?!彼D(zhuǎn)過身去頷首作為行禮,微笑,“不知陸寺卿對此可有什么見解?” “不必如此謹慎,你覺得此事如何?” “下官以為這筆贓款無論去向何處,都需要‘洗干凈’才能用,如此一來,不免會有蛛絲馬跡?!?/br> “只要這筆錢仍在周轉(zhuǎn)之中,相關(guān)之人便脫不了身?!标懬锿c了點頭,轉(zhuǎn)而正色問道,“不過你能確定,這兩個案子之間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嗎?” “大致上是可以確認了?!?/br> “那么不論你查到了什么,卷宗上都不可有多余的記錄。” “……”蘇敬則似是有些驚訝,一時不語。 陸秋庭覺出自己的語氣似乎太過強硬了一些,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而又道:“這樁舊案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便不要再牽扯出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不然這語焉不詳?shù)木碜诜帕嗽S久,我為何不去查?” 蘇敬則笑了笑,也不做辯駁,答道:“陸寺卿放心,下官明白此中利害?!?/br> 陸秋庭正要再說些什么時,已有一名主簿急匆匆地走入卷宗庫之中,見陸秋庭也在此處,略有幾分驚訝,仍舊行禮道:“陸寺卿,蘇少卿。” 蘇敬則微微側(cè)目看向陸秋庭,對方看著來人,皺眉問道:“出了什么事?” “昨日那名死者的尸體,消失了?!?/br> “什么時候的事?”陸秋庭神色不覺凝重了幾分。 “今日早晨?!?/br> 蘇敬則幾不可察地瞥了一眼陸秋庭的神色,而后才問道:“崔尚書呢?他打算如何處理?” 主簿答道:“時近中秋,此事崔尚書沒有聲張,不過他還是希望廷尉寺能派人私下來做些調(diào)查?!?/br> 蘇敬則再次以征詢的目光看向陸秋庭,后者只是點了點頭:“謹慎行事?!?/br> …… 明日中秋,寧帝將依開國時的舊例,于邙山山麓的祭壇之上祭祀先祖,屆時文武百官無論品秩皆需隨行。 此時的皇家祭壇之下,玉衡依照著往年的舊例,剛剛部署完明日在此護衛(wèi)的繡衣使人員。 “廉貞大人?!?/br> 玉衡循聲看過去,見來者是獨孤詢,便客套地回應(yīng)著:“原來是獨孤寺卿,看來太常寺也已做好祭祀的準備了?!?/br> “中秋祭典本是大事,諸司自然不敢怠慢。”獨孤詢說罷,轉(zhuǎn)而又問道,“明日的祭典約是卯時三刻開始,到午時方能結(jié)束,不知這之后繡衣使可有什么要事?” “看來貴府遇上了什么麻煩?” “不是麻煩,是邀請?!豹毠略儾挥X笑道,“明晚府中的中秋宴,家母希望閣下可以出席?!?/br> 玉衡思忖片刻,心下拿不準韋夫人究竟有何打算,問道:“中秋宴?不知貴府還邀請了何人呢?” “只是邀請了平日里交往較多的三兩家而已,譬如崔尚書。邀請廉貞大人前來,也是為了答謝先前的叨擾?!?/br> 聽到“崔尚書”三字時,玉衡不自覺地挑了挑眉:答謝?聽起來更像是為了應(yīng)對兇手的下一步行動?;蛘吒嗟氖?,韋夫人想借機插手一番重新被翻出來的寧州案吧? 這個案子,又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答謝?”玉衡笑著搖了搖頭,反問了一句,“貴府似乎與尚書府交情不淺?” 獨孤詢頷首:“崔尚書于我有舉薦之恩,故而時有來往?!?/br> “原來如此?!庇窈庖琅f笑著,稍稍壓低了聲音,“那也難免想趁著宴會替他查出兇手究竟是何人了?!?/br> “正有此意,只是此案不便牽涉到明面,唐突之處,希望閣下包涵了?!豹毠略円娝埔褧?,索性也便低聲答道。 “老夫人有邀,我又豈敢推脫?”玉衡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過若是真的打算如此處理,貴府與崔尚書,恐怕還需與廷尉寺交涉一番?!?/br> 既然明面上只是一次尋常的中秋宴,玉衡便也樂得去湊上一次熱鬧,何況…… 她想起了那幅《清明雨》。 倘若真如沈硯卿所言,這場宴會是否就是所謂“定襄伯府的大事”? “此事閣下大可放心?!?/br> 玉衡在心中暗自冷笑,既然連繡衣使和廷尉寺都暗里請去了,想必定襄伯府是有了的充分準備,他們前去也不過是做一個兇手“自投羅網(wǎng)”見證之人。 不過……昔年寧州案始末并不見獨孤氏的身影,他們能從中獲得什么? “好說,”玉衡面上仍舊是一副渾然不覺的笑容,見繡衣使們已經(jīng)布置完畢,便抬手作揖打算就此告退,“我也很希望,能早日找出這位兇手?!?/br> 獨孤詢見此,出言道:“廉貞大人既然應(yīng)下,那么還有一事需得告知閣下?!?/br> “哦?”玉衡的動作頓了頓,有幾分好奇,“何事?” “昨日送歸崔府入殮下葬的尸體,今日在靈堂里神秘消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