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

    “繡衣使的密信？還真是少見?！憋L茗瞥了一眼這個有些鼓囊的信封左上角的花紋，暗自驚奇了一番，前往雅間將它交給了沈硯卿。

    而沈硯卿顯然也有些出乎意料，用手指摩挲著信封粗糙的表面：“這是從哪兒送來的？”

    “似乎是銅雀街那邊的，依照他們所說，托付將信帶來的人行色匆匆，他們也來不及多問?！?/br>
    沈硯卿隨手將信封拆開，一張信紙和一個小紙包掉了出來。

    他取過小紙包遞給了風茗：“風茗，你且看一看這里面的是什么?！?/br>
    “好?！?/br>
    風茗取過紙包，打開后只見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她湊近聞了聞，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取到一邊用尋常的藥材試了試。

    “先生，這看起來很像是醉生散，不過其中的毒性更為猛烈，幾味原料也似乎與常見的醉生散有所不同。”風茗走上前，看著沈硯卿幾度變幻的神色，又試探著問道，“這上面……究竟說了什么？”

    “這是廉貞的信，這一次，可是我們欠了她的人情呢?！鄙虺幥鋵⑿欧畔拢α诵?，“這是她好不容易取來的、裴紹在并州調(diào)查的成果——九年前的平陵之變后，并州曾有過小范圍的病疫，有幾個當?shù)厥孔暹€因此遭了殃，就是它造成的?！?/br>
    “偏偏是平陵之變后？當時為何不見人調(diào)查？”

    “并州那時歷經(jīng)戰(zhàn)禍一片混亂，而洛都還在忙著改天換日……這點小瘟疫，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guān)注?！鄙虺幥湔f到此處微微蹙眉，“那時連商會也覺得，這是戰(zhàn)禍之后應(yīng)運而生的普通病疫。更何況醉生散這種東西雖說是朝廷禁用，世家大族嗜好此物的也不算少，每年都少不了因此而死的。”

    “難怪……”風茗沉思著：醉生散這種東西，確實屢禁不止，“可裴紹為何調(diào)查起了此事？”

    “他在為自己謀后路呢?！鄙虺幥洳挥X冷笑一聲，“長秋宮的信任動搖了，他卻不想步謝家的后塵。”

    “那……玉衡還說了什么？”

    沈硯卿將信遞給了她：“獨孤家的玉符不見了，既不是在獨孤詢手上，也不是在韋氏手上?！?/br>
    “易氏之人均已身死……還有誰會找到那里？”風茗覺得此中之事越發(fā)奇怪。

    “我想我知道是誰了。”沈硯卿忽而神秘地笑了笑，“雖然不如廉貞那么可靠……總算也不是個壞去處?！?/br>
    “……誰？”風茗一頭霧水地瀏覽著信件，忽而注意到了什么，轉(zhuǎn)開了話題，“她覺得寧州案中那些人中毒的跡象……和這種‘醉生散’十分類似？”

    “這個猜測，只能由她去驗證了?！鄙虺幥鋫?cè)過頭看著窗外的街景，“依你所見，這其中與尋常醉生散不同的用藥，可能會有什么效果？”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加速藥性發(fā)作?！憋L茗說著，語調(diào)也不禁隨著心中的悚然而顫了顫，“中毒者想必死狀與長期服用醉生散無異，但……只需用上一次便足以殺人?！?/br>
    若說寧州易氏因此而死是宿敵蓄意報復，那么并州……

    一個更為可怕的想法在心中浮現(xiàn)。

    易氏，或許只不過是兇手謀害平陵軍前的試藥工具。

    “先生，若我記得不錯，在并州和風城一帶做過醉生散生意的是……”

    沈硯卿自然早已明白了風茗的言下所指，眉頭緊鎖，語氣不覺陰冷：“石斐和雪嶺。而兩個案子中又另有一個共同之人出現(xiàn)?！?/br>
    祁臻。

    他受命“處理”易氏案在先，“賑災(zāi)”并州瘟疫在后。

    而那時候，祁臻的背后是崔榮，崔榮的背后是——

    當年的太子妃，如今的長秋宮。

    ……

    “如此一來，這個案子也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獨孤詢一一地回答過蘇敬則的幾個問題，看著他在卷宗之上又補了幾筆，試探著問道。

    “交與左民部復核的卷宗大致便是如此了?！碧K敬則落下了最后一筆，將筆擱在了一旁，“不知府上的老夫人可方便一見？卷宗有些模棱之處，最好還是核實一下?！?/br>
    獨孤詢面露難色，躊躇半晌道：“這……不瞞蘇少卿，家母自昨日歸家之后便是身體抱恙，恐怕不便相見。”

    “這樣啊……”蘇敬則也并不強求，頗有歉意地笑了笑，“也并非什么至關(guān)重要之事，老夫人若是不便也無妨。”

    “對了，不知蘇少卿是否方便透露一番，這案子最后將如何處理？”獨孤詢似是想到了什么，有幾分謹慎地再次問道。

    “兇手既然都已喪命，即便被害之人是一位尚書與他的寵妾，此事多半也不過是留個定論不了了之了?！碧K敬則笑了笑，似是隨意地問，“不過在調(diào)查此案之時，我倒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之處，不知道獨孤寺卿有沒有興趣聽一聽呢？”

    獨孤詢好奇的神色之下似乎還隱藏著什么：“愿聞其詳?！?/br>
    “是關(guān)于輕鴻娘子失蹤的尸體。”他依舊溫雅而從容地笑著，收攏好卷宗抬眼看著獨孤詢，“我前日里謹慎起見，還是去調(diào)查了一番她的棺木。”

    “哦？不知蘇少卿有了什么樣的發(fā)現(xiàn)？”

    “尸體消失的關(guān)鍵，正是出在了棺木上。”蘇敬則道，“這種規(guī)格的棺木長七尺寬三尺深四尺，其實是足夠葬下兩人的?！?/br>
    “蘇少卿總不會想說，這棺木里裝了兩個人？可這一眼便能看出來?！?/br>
    “獨孤寺卿何必著急？”蘇敬則微笑著反問了一句，頓了片刻，方才繼續(xù)說道，“開棺取出了那替死丫鬟的尸體后，我發(fā)現(xiàn)這口棺木內(nèi)層的底板，其實是可以翻轉(zhuǎn)活動的，只需解開邊緣一個簡單的鎖扣，便能將它翻轉(zhuǎn)過來——也就是可以將這底板上的尸體，翻到底板下的狹小空間之內(nèi)。”

    “蘇少卿的意思是，那晚尸體其實根本沒有被盜走？”獨孤詢笑得有幾分勉強，“這未免也太異想天開。”

    “如果說尸體消失也沒錯，只不過尸體并非在停靈夜里消失——恐怕在棺蓋合上后不久，便被人趁機動了手腳。而直到棺木入葬后，尸體才被人乘夜取了出去?！?/br>
    獨孤詢依舊保持著鎮(zhèn)定：“原來是如此么？”

    蘇敬則沉黑的眸子與他對視了片刻，才不緊不慢地笑了起來：“所以獨孤寺卿選用棺木之時，還是太大意了些?！?/br>
    獨孤詢于是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氣，笑道：“是啊，想不到在這里也會給他人可乘之機——還真是一個絕妙的手段?！?/br>
    蘇敬則站起身來，微微欠身：“耽誤了獨孤寺卿這么久，我也該將卷宗交回廷尉寺了。早先事發(fā)的那個宅子我還得去看一看?！?/br>
    “那處宅子？”獨孤詢笑了笑，“不知會如何處理？”

    “想來在崔尚書的親屬前來處理之前，都會被封鎖吧?！碧K敬則從容地看著他，又似已經(jīng)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兩個月內(nèi)連著兩位尚書出了事，雖然說并非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含章殿也免不了會重視一些?！?/br>
    獨孤詢看似頗為云淡風輕地答了一句：“這樣，我原本想著此前在那里似乎落下了些東西，還打算去取回來。”

    “這時節(jié)天氣陰晴未定，獨孤寺卿還是為自己著想些吧?！碧K敬則笑得十分溫文爾雅，“若是同老夫人一般在外染了疾，便不好了?！?/br>
    “……蘇少卿有何高見？”獨孤詢心下訝然，默然片刻后問道。

    “我不過一介剛剛?cè)刖┎痪玫慕鲜孔?，能有什么高見呢？”蘇敬則笑著作揖道，“不叨擾了，就此別過吧，獨孤寺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