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的小虎
清寂的胡同只有五戶人家,方曉曉推著車子站在胡同口,看著前面第二家的大門,神色復雜。 “汪汪汪——” 犬吠聲起,跟著那扇大門下傳出來爪子和地面的摩擦聲,很快一只通體泛黃,背上橫著一條黑紋的土狗從大門下面的門檻處爬出,飛快的搖著尾巴撲過來。 方曉曉剛把車子撐住,土狗的兩只前腿就趴到了方曉曉剛抬起來的手臂上,站起來只比方曉曉矮一點兒,抻著狗頭往方曉曉的臉上舔。 “哈哈,別舔了,癢……”方曉曉笑著躲閃。 土狗舔的更帶勁,屁股后面的尾巴也搖的更歡快。 又過了兩三分鐘,方曉曉總算是止住這只土狗的興奮,拍著狗頭:“好了,小虎,回家了?!?/br> 小虎“汪汪”叫了幾聲,吐著舌頭在前面打著轉兒的領路。 到了家門口,小虎叫喚的聲音更大,也更透亮。 “行了,知道了,曉曉回來了!”院子里,女人愉悅的聲音傳來,可卻是像針扎的痛徹在方曉曉的胸口,方曉曉的眼里霎時的涌上淚水。 mama的頭上只有寥寥十多根的白發(fā),正微笑看著她,紅潤的面龐帶著欣慰的笑容,安詳而平和,比起記憶中mama臉上的強顏歡笑,飽經(jīng)風霜的皺紋白發(fā),像是年輕了幾十歲。 這樣的mama,只在夢里。 “媽——” 方曉曉撲到女人的懷里,頃刻間的淚水侵濕了衣裳。 女人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學校里被欺負了?沒事兒啊,回頭跟你爸爸說,讓你爸爸找學校?!?/br> 聽著抱著自己的女人還在說著那個讓她都咬牙切齒的人,方曉曉只想搖頭,媽啊,你真是看錯了那個人了。 只是現(xiàn)在她什么都不能說。 “媽,我想你了?!狈綍詴脏?。 mama也看到了方曉曉眼里含著的淚水,有些奇怪,可更多的是心疼和酸澀。 要不是前幾年的那場大病,孩子又怎么會動不動就哭。 “好了不哭了,餓了吧,來吃包子,今兒我收攤的時候特意帶回來的?!眒ama拉著方曉曉進去了廚房。 靠著廚房門口的角落擺著一個簡易的鍋子和五六層的籠屜,一大一小兩個案板還有兩三個大小不一的搟面杖就是mama每天出門擺攤的家伙什,早晨吃完了早飯mama就推著三輪車在街面上擺攤兒賣包子,上午八點到十點半,下午兩點到四點半,中午和晚上還要回來做飯,晚上收拾完,mama就要開始準備明天的餡料和面肥,不管是刮風下雨,mama從沒有一天斷過攤子,當時她只知道m(xù)ama辛苦,后來才知道是mama自己一個撐起了這個家,口口聲聲說拿工資還債的爸爸其實是把工資給了他另一個家,更還時不時的從mama這邊拿錢說是要應酬交際同樣也都給了他另一個妻子和兒子。 跟前的包子冒著熱氣,久違的香氣又一次的濕瑩了她的眼,方曉曉大口大口的吃著:“mama,好吃,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的包子?!?/br> “這孩子,你才多大就這輩子,這輩子長著呢!”mama搖頭笑,又忙活著做菜做飯,“吃完了包子就去寫作業(yè)吧,半個小時差不多你爸就回來了,回來了咱們就吃飯?!?/br> “嗯?!?/br> 吃完了包子,方曉曉拿著書包進去了自己的房間。 三間正北的房,一間堂屋,一間mama和那個人住,另一間是她的。 推開近乎陌生的房門,里面的布置再一次讓方曉曉鼻頭發(fā)酸。 簡單的桌椅,孤零零的床,樸素的書架,唯一有著顏色的是鋪著白色鉤織品的床頭柜上擺著的水晶球。 這里是她記憶中的第一個家,即便后來她有了屬于自己的房子,臥室里的布置也大抵是一樣的布置。 “吱呀——”房門被推開,小虎的狗頭冒出來,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看著主人,巴巴的讓方曉曉差點兒笑出聲。 相比后來方曉曉見過的摩薩,拉布拉多,阿拉斯加犬等等,身為中華田園犬的小虎完全沒有可比性,可上輩子方曉曉最念念不忘的只有小虎這一只。 在她被那個人無情的數(shù)落,自卑到連頭都抬不起來的時候,是小虎陪著她,伴著她,逗她開心,哄她笑,就像是現(xiàn)在。 方曉曉蹲下揉了揉小虎的脖子。 當初小虎在爸媽離婚前誤吃耗子藥死掉了,由此后來她每每想到小虎都會眼眶發(fā)紅。 這回她回來了,即便是小虎,她也想讓它好好的活著。 方曉曉坐到書桌旁開始寫作業(yè)。 小虎不知道自己的小主人換了個人兒,只覺得小主人揉著自己好舒服,很想主人繼續(xù),可圍著方曉曉的椅子轉了兩圈,主人還是不理自己,小虎低低的嗚咽了聲,最后趴到了方曉曉的腳邊。 時間轉瞬,小虎耳朵動了動,忽的抬起頭,撒丫子躥起來往外奔過去。 方曉曉寫作業(yè)的動作微滯。 “汪汪汪——” 窗外,熟悉的犬吠歡快的迎接著家里又一個主人的到來。 “去去,一邊去!” 聲線渾厚,隱隱的威嚴透過耳膜鉆到肺腑里,原來的她聽到這個聲音,就會從骨頭溢出來絲絲的害怕,現(xiàn)在她只想撕碎了這層虛偽。 “啪嗒,啪嗒……” 狗爪子落在地面上的聲音靠近,虛掩的房門又被推開,小虎回來了,吐著舌頭在方曉曉的身上蹭了蹭,又趴到了她的腳上。 方曉曉眼角瞥了眼小虎,往它的屁股上踹了下。 ******* 廚房和飯廳都在東側屋子里,桌子上三個菜,一個湯。 都是剛做出來,上面還冒著熱氣,本應該彌漫著飯香,此刻卻是陰沉暗啞密布。 坐在主座上的方正仁沉著臉指著桌上的菜一臉煩躁:“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做菜要不兩個,要不四個,三個菜是怎么回事兒?回頭傳出去就讓人笑話?!?/br> “哦,下回四個?!狈綍詴詍ama弱弱的應聲。 “四個?”方正仁的嗓門高了好幾度,“就咱家這情況,四個菜吃的起嗎?”說著瞪了眼旁邊埋頭不語的方曉曉。 方曉曉mama趕緊的看向自己女兒:“這跟曉曉有什么關系,她也不想生病?!?/br> “不想生不是也生了嗎?”方正仁又瞪向方mama,只是也知道現(xiàn)在再說也沒什么用,嫌棄的哼了聲,擺了擺手,“行了,吃飯?!?/br> 方正仁拿筷子敲了下桌面,才端起碗來吃飯。 方曉曉mama悄悄吁了口氣,給方曉曉夾了一筷子菜:“曉曉,你也吃?!蓖瑫r,方曉曉mama偷偷的拽了拽桌子下面方曉曉的袖子。 低垂下的頭發(fā)掩住方曉曉眼底的暗光,方曉曉拿起筷子。 “這菜怎么回事兒?這么咸,打死賣鹽的了!” “這個又這么淡,就你這做法,把這兩個菜做成一個菜不就得了,看你這得費多少油?!?/br> “包子也沒味兒,也虧了你還能賣得出去。” “這個家,沒有我,你們就去喝西北風吧!” “……” 方正仁一邊嫌惡,一邊大口大口的吃。 方曉曉眼角瞥著就像是在看笑話。 方正仁察覺到什么,看向方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