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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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陛下,他從沒叫過父皇,那位于他而言是君王,殺了他的娘,驅(qū)逐他的外祖,將他打入云華寺,種種行徑都不是一個父親做出來的。 他的臉上沒有恨意,溫水水看不透他心底的想法,她忽然抓住他的衣擺問道,“你有想過報仇嗎?” 元空錯愕的看著她。 溫水水起唇又合上,她想讓他還俗,陛下不讓沒關(guān)系,只要他愿意,她會付出一切幫他,可是這話不能說,說了就意味著她心思不純,他會將她趕走,從此再不見她。 “我問的過了,大師不要在意,”溫水水放開手,沖元空笑一瞬,快速下了廊檐。 “貧僧年幼時恨過,”元空的嗓音在她身后響起,她猝然轉(zhuǎn)身,只見他翹起唇角,“他是貧僧的父親,貧僧的骨血是他賦予的,母后走時讓貧僧不要恨他,貧僧便不能恨?!?/br> 溫水水眼中酸澀,驀地凝視他脖頸間的掛珠道,“大師的掛珠可以送給我嗎?” 元空褪下那串掛珠朝她遞過去,微笑道,“可以?!?/br> 溫水水雙手捧住掛珠,眼淚頃刻流下來,她握緊掛珠,啞著聲道,“謝謝大師?!?/br> 元空笑若春風(fēng),自袖中拿出一塊白帕替她擦臉,“施主執(zhí)念太深,該放下了。” 溫水水閉緊眼,心口空了一塊。 她突地?fù)]開元空,飛跑進(jìn)院子。 元空佇立在門欄邊,良晌顯露擔(dān)憂。 -- 隔天沒下雨,元空早起要去凌絕山的朝丹寺,容氏瞧著沒甚事,就帶著溫水水和他一道去了。 朝丹寺在汴梁當(dāng)?shù)睾苡忻?,昔年西京還未修佛寺,許多達(dá)官顯貴不遠(yuǎn)千里過來參拜,后來云華寺修成,玄明主持受邀前去西京,朝丹寺的聲勢才漸漸隱落。 他們?nèi)サ脑纾脊獬跽?,山路上沒什么人。 元空一步一跪,舉掌合拜,他的面容盡是虔誠,那些平素的繁雜自他周身去掉,仿佛誰也不能將他干擾。 溫水水怔怔看著他,心間的酸楚難以言喻。 “阿宇每年過來都這樣,朝丹寺里供著他娘的牌位,玄明主持又是他的師父,他這般我看著也難受,”容氏抹了抹眼睛,執(zhí)著溫水水的手輕拍,“他這些年過的不好,西京一群人虎視眈眈,他能活到這般大,已是佛祖保佑了?!?/br> 溫水水頹唐的跟她笑,“大師很孝順?!?/br> 這一聲落,天上又下起雨來,后邊的丫鬟匆忙上前打傘,元空還跪在石階上,繼續(xù)伏地叩首。 容氏自丫鬟手里接過傘給溫水水,笑著眨了眨眼。 溫水水會意,連忙拿起傘跑過去為他擋雨。 山間泥地多,溫水水跟著走好一會腳上沾了不少土,元空看在眼里柔聲道,“施主不用給我打傘,快站上來吧?!?/br> 第24章 二十四個大師 我站著,你跪著 臺階就那么長,溫水水站上去,他就得靠到旁邊,溫水水踮著腳尖與他貼近,咕咚聲道,“我站著,你跪著……” 元空莞爾一笑,接著往山上行。 溫水水只得亦步亦趨的跟著他,雖有怨言但又心疼他,只能忍氣憋著。 他們并排在山道,從容氏這個方向看,溫水水盡力彎身為元空遮雨,她很在乎元空,即使那次被元空指責(zé),也還是溫順的隨著他。 他們的相貌登對,身份也相配,如果元空不認(rèn)死理,便是娶了她也無妨,溫家的人再不好,只要能讓元空回心轉(zhuǎn)意,其實(shí)也勉強(qiáng)能夠接納。 容氏又看一眼溫水水,嫻靜嬌艷,即便是她這種挑剔的人看了也覺得招人疼,元空對她不抵觸,相信假以時日他們定能成就好事。 山路不長,約莫半柱香就到頭,朝丹寺的廟門正朝東開,門前坐著個年歲大的僧人,身邊蹲著只小老鼠,他正拿花生喂給它吃。 他見著溫水水一行人,慢悠悠沖他們笑,隨即讓過道。 元空向他報之以微笑,隨后在進(jìn)門里一直磕到佛堂,他先到門里,朝案桌上單獨(dú)供著的牌位叩了九次。 溫水水瞧著那牌位,上首只刻了兩個字,母親。 沒有名字也沒有姓氏。 溫水水好長時間反應(yīng)不過來,奇怪這牌位為何不刻姓名。 “將絮絮供奉在這寺里受香火已經(jīng)是不合規(guī)矩,”容氏深深嘆息,良晌牽她一起過去,撫摸她的腦袋道,“你也拜拜吧?!?/br> 溫水水照話做,雙膝跪到蒲團(tuán),學(xué)著元空給牌位磕了九個頭,磕完心里有了計(jì)較,楊皇后被陛下廢黜,遵循規(guī)矩是沒有資格入廟堂受百姓供奉的,元空暗自將她的牌位放進(jìn)佛堂,這已然是觸犯了律令。 要是陛下有心去查,元空逃不了罪罰。 所以,元空嘴上說著不恨的話,不過是壓抑著恨意,他遵從楊皇后的遺言,不代表他是真的釋然。 溫水水暗暗偷笑,只把這些揣度出的想法都摁回肚里,今日是來看楊皇后的,她不想叫她瞧見自己兇厲的模樣。 她想給這位溫柔的皇后娘娘留下一個好印象。 元空拜完盤坐在蒲團(tuán)上雙眸閉住。 容氏悄悄拉起溫水水出了門,那個僧人還坐在門邊喂老鼠。 容氏走過去豎起手掌向他行禮,“見過玄靈禪師?!?/br> 玄靈回了禮,偏頭看溫水水,笑道,“老施主帶的這位小施主看起來和元空緣分不淺?!?/br> 溫水水臉通紅,低著頭彎腰道,“玄靈禪師好?!?/br> 容氏面帶笑容的握住溫水水,跟玄靈道,“有您這話,我心里也有數(shù)了?!?/br> 玄靈點(diǎn)頭笑,腳邊的小老鼠沒有花生吃,扒拉起他的下擺,一點(diǎn)也不怕人,玄靈便又倒了幾顆給它。 溫水水看的有趣,問道,“這老鼠是禪師養(yǎng)的嗎?” “倒不是,它嘴饞,跑寺里偷吃蠟燭,老衲的小徒弟貪玩,做了個捕獸夾把它抓到了,”玄靈低頭看小老鼠吃完跑開,撫著胡子道,“萬物生靈,都不能慢待了。” 佛家仁慈,即便是生長在暗處的老鼠也愿意施善心,溫水水往先只當(dāng)是一句戲言,是人就有私心,沒誰會真心對待一個陌生人,所以她篤定她在元空的心里是不一樣的,但這種篤定也是猜測,遇著一些話,一些事就站不住腳。 可能前一刻她還能信誓旦旦的堅(jiān)信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讓元空臣服,后一刻又會膽怯,如果她抓不住元空,就只能一輩子追逐他,他要是堅(jiān)定不移,那她便是白下功夫。 溫水水鄙棄這種優(yōu)柔寡斷,隨即笑著問玄靈,“禪師,老鼠偷食蔬果,鼠毒甚至能危及生命,您縱容它,難道不怕它再度惹事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元空從門里走過來,聞聲便輕笑,“溫施主往好的地方想,師叔喂養(yǎng)它,給它誦經(jīng)聽音,說不定就能將它感化?!?/br> 溫水水對這種話嗤之以鼻,惡人豈能感化,作jian犯科之人天生邪膽,好言相勸只會讓他們以為自己是好欺負(fù)的,對于這種人就得用雷霆手段將其打殺。 玄靈目光如利劍般定在她面上,嘴是笑的,“元空說的有理,縱然不好感化,老衲喂養(yǎng)它,它卻不再會偷吃其他東西,也免得旁人受害。” 溫水水抿住笑,低眉做乖巧狀,“可禪師自己會深受其害?!?/br> 玄靈搖了搖頭,長聲念一句,“阿彌陀佛?!?/br> 隨即轉(zhuǎn)向元空,目有深意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1,能守住它不為惡,便是老衲最大的心愿了?!?/br> 元空贊嘆,“師叔大義。” 玄靈擺手,“老衲住在山中無所事事,山下的香客進(jìn)寺燒香求個平安,寺里的佛像受了他們的香火,老衲等人也跟著得庇佑,寺里養(yǎng)著老鼠,也省的它們跑到山下為禍?zhǔn)┲鱾?,未嘗不是件好事。” 溫水水緊繃著臉沉默,她聽出了玄靈話里的意思,她就如那只老鼠,厚顏無恥的跑進(jìn)元空家里,元空施舍給她膳食與關(guān)心,被她理所當(dāng)然的接納,她不僅不感恩,相反還妄圖霸占元空。 元空和他豎掌見禮,“主持對師叔甚是思念,叫弟子給師叔帶話,不知師叔何時能上西京一聚?” 玄靈彎腰坐回凳子,“西京太遠(yuǎn)了,老衲這把老骨頭跑不動,師兄若想念老衲,還是書信吧,老衲懶慣了,不想騰地方?!?/br> 元空說了個好,攙扶著容氏往廟門外走。 溫水水跟著他們跨出門檻,鬼事神差的她轉(zhuǎn)過頭去,正好和玄靈的視線撞在一起,他笑吟吟的看著她,不帶一絲探究。 溫水水匆忙低下眼,追上了元空和容氏。 容氏一手握著她,一手抓著元空,嘆氣道,“從前我老想著,咱們家也算皇親國戚,比一般的人家高人一等,乘馬車在過道上都是別人讓我們,可這些是過眼云煙,全憑陛下的喜怒哀樂,如今我們雖不成事了,但一家人安安穩(wěn)穩(wěn)的住在一起,卻也快活。” 她說一家人的時候,分別看了元空和溫水水,元空沒什么反應(yīng),溫水水羞臊的滿臉緋,被她執(zhí)著的那只手心全是汗。 容氏和藹的望著她,“咱們投緣,你家中也不來人,不如就呆在我們府上吧,也能陪我解解悶?!?/br> 溫水水急促的掃了一眼元空,低低道,“小女要回江都……” 她不可能在元空面前死乞白賴,這會令他反感。 “你父親到現(xiàn)在都沒派人找你,你回江都有地方呆?”容氏問道。 溫水水老實(shí)點(diǎn)頭,“小女的娘親留了些鋪?zhàn)犹锂a(chǎn)?!?/br> 容氏頓生憐憫,摩挲著她的面頰道,“可憐見的,你娘親給你留的嫁妝,倒成了救命稻草?!?/br> 溫水水顫了顫眼睫,眼周微紅,一時難再接話。 容氏左右看他們兩,都是沒娘的孩子,爹也不疼,他們要真走到一起,往后定比旁人親昵。 怎么樣也不能把溫水水放回江都。 “我昨兒個聽南邊來的街坊說,江都那頭早成一片汪洋,你現(xiàn)下回去了,阿宇回頭還得去救你。” 溫水水立刻慌亂的瞅著元空,“不,不會的?!?/br> 元空也皺起眉,不確定道,“溫施主別著急,貧僧明日出去打聽就清楚了?!?/br> 容氏板著臉,“打聽什么!我明兒讓小廝去江都一趟,不叫你死心你是不罷休了?!?/br> 溫水水半咬嘴角斜望著元空,滿目畏怯。 元空有剎那發(fā)懵,倏地琢磨聲要安慰她,這時從山下跑上來一個小和尚,沒頭沒腦的擦過他沖進(jìn)門里。 “主持!山上的土塌了,好幾個施主被壓在土里!您快隨弟子去看看吧!” 第25章 二十五個大師 我想要他這個人 玄靈立時坐起,當(dāng)先叫了幾個年輕的沙彌一起往山下跑。 出了這事,元空他們也走不掉,他扶著容氏重回到寺里,對溫水水和她道,“你們呆這里,貧僧去看看?!?/br> 溫水水煩他好管閑事的毛病,只道,“大師,他們有人過去了?!?/br> 山間土崩何等危險,尋常人站其中少不得都要遭難,容氏也怕他受傷,緊拉著他道,“你別去添亂,玄靈禪師在那里能有你什么事兒,你給我安分些?!?/br> 元空無奈,“外祖母,袖手旁觀不是貧僧的本性?!?/br> 容氏連連撫著心口呼氣,半晌松了他手,警告道,“你別以為就你自個兒的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外祖父也活不長,你還想念佛,就不能任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