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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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勛這人就是個不嫌事大的,他還有幾個月就要及冠,他母妃是宮婢出身,論身家背景自然比不得蕭笙祁,蕭笙祁背后有林家和溫家,只這兩個就夠蕭承勛頭疼的,這個時候江都有事,那簡直是個讓溫家吃癟的好時機。 那封奏折被他直接承給了陛下,江都的事讓陛下夜不能寐,這么幾年工部尚書沒做出幾件實事,如今身為朝廷命官,還比不得一個地方刺史,他還是溫烔提上來的,陛下自然火大,隔天上朝后,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將溫烔和工部尚書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更是當(dāng)場削了工部尚書的職,把汴梁刺史提進工部做了尚書。 從刺史一越到尚書,這位新任的工部尚書埋沒多年,終于在朝局中有了姓名——崔琰。 崔琰本是西京人,原先也算得上是個鼎鼎有名的才子,可惜這位才子恃才自傲,從不屑與人同流合污,孤高的人要不然會被人捧著,要不然就會被排擠,崔琰就是那個被排擠的,和他一起高中的溫烔坐到了宰相,而他卻只能蹲守在汴梁那樣的小地方。 這十幾年過去了,他也變得比以往通人事,知道人情往來,能和朝丹寺的和尚打作一團,也能跟市井商戶稱兄道弟,甚至愿意向遠(yuǎn)在江都受難的百姓伸出援手,這是他活了小半輩子得來的道理。 所以他懂的,功勞不能獨占,他得了應(yīng)得的,其他人也要有回報,這樣才能長久來往,互惠互利。 崔琰上京受封時,特意叮囑了周宴和元空,他會在陛下面前提一提他們。 元空沒當(dāng)回事,但是周宴是個機靈鬼,他在崔琰面前自貶為奴,直說都是他主子楊落溪差使他這般做的。 楊落溪是誰崔琰沒在乎,他只需要一個幫手,楊落溪或者周宴都行。 是以,他在陛下面前著重夸贊了楊落溪的慷慨,以及元空是如何費盡心力解救全城百姓,乃至全江都百姓。 縱有再多怨念,元空也是有功德的人,陛下自不可能不召見。 十一月中旬,西京有圣旨傳送到汴梁,讓元空和楊落溪入京面圣。 —— 入西京已在十二月,這邊的冬日格外冷,地上鋪了層冰,屋檐高瓦也落滿雪,宮墻上的青苔都被凍的發(fā)黃,溫水水跟著前頭太監(jiān)走,元空就在她身側(cè),神色淡然。 她還是受不了西京的冷天,走這么長路手腳冰的伸展不開。 等侍衛(wèi)走過,她慢慢朝元空挪近,伸一只手到他袖中,果然熱氣氤氳,那點子冷都散沒了。 她一探進來,元空的步子愣停,她無聲道,“我冷。” 元空眉尖皺起又無奈的平展,她便得逞般的對著他軟綿綿笑。 他只眼觀鼻鼻觀心,比前面的太監(jiān)還本分。 他們走進宮門里,溫水水把手拿回來,小太監(jiān)領(lǐng)著他們到宣德殿前。 隨后他茍著身退到一旁,一個年老的太監(jiān)走上前略過溫水水站到元空跟前彎著腰道,“奴才許多年沒見著大殿下了,您過的可好?” 元空豎掌念過阿彌陀佛,“勞王施主掛念,貧僧一切安好?!?/br> 王全聳了聳肩膀,掃過溫水水道,“二位入殿吧?!?/br> 殿門自內(nèi)打開,元空當(dāng)先抬步進門,溫水水隨在他身后,充當(dāng)著影子。 他們緩緩走到殿中,那龍椅上坐著個面容冷峻的中年人,眉際兇厲畢現(xiàn),正是明弘帝。 元空還是行的佛禮叩拜,“貧僧見過陛下?!?/br> 溫水水不能學(xué)他,規(guī)規(guī)矩矩跪地上磕頭道,“民女拜見陛下?!?/br> 明弘帝垂著目望溫水水,“抬起頭來?!?/br> 溫水水遵照著話把頭微微抬起,她臉上的這層皮像她又不是她,如果說她本人的容貌是一眼就能驚艷的,現(xiàn)在的這張臉只能勉強算清秀,她的靈氣悉數(shù)被遮住,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么個普通女子。 “小小女子竟然能有此胸襟,倒叫朕佩服,”明弘帝夸贊道。 溫水水把頭重抵在地上,“江都是民女的家鄉(xiāng),能為家鄉(xiāng)盡一份心,民女與榮有焉。” 明弘帝聽著舒服,樂道,“誰說女子不如男,朕瞧你就比一般男人強。” 溫水水便做畏怯狀,吶吶不敢言語。 明弘帝那點欣賞的興頭頃刻熄火,不耐煩道,“有功當(dāng)賞,朕記得江都絲綢興盛,每年春夏宮里都會派人過去采買,這差事就交給你了。” 他說的輕飄飄,但里頭的意思很明顯,宮里的物事由一個商人供貨,這就是默認(rèn)她為朝廷辦事。 她就成了皇商。 溫水水趕忙磕頭,“謝主隆恩!” 明弘帝擰巴臉道,“下去吧。” 溫水水悄悄瞟過元空,旋即離開了。 大殿內(nèi)只剩明弘帝和元空,明弘帝的表情變得陰森森,“這些年過去,當(dāng)真長本事了?!?/br> 元空低眼靜默。 明弘帝下了龍椅,踱步到他面前,俯視著他道,“你要什么賞賜?” 元空淡淡道,“貧僧想要母后入陵墓?!?/br> 他的母后葬在西京的荒郊,那里野狗巡邏,雜草叢生,他想讓她安息,哪怕不入帝陵,入楊家祖墳也好。 明弘帝冷呵一聲,“滾出去!” 元空緩慢爬起,頭也不回的出了大殿。 甫一站到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宦暸?,他凝著冷漠,快速出宮。 這會子快晌午,天上倒飄下雪來,溫水水蹲在角落里看他出來,哈著冷氣往他身旁站,“你好慢?!?/br> 她的身上,頭發(fā)上,還有睫毛都沾了雪,冷的瑟瑟發(fā)抖,想往他懷里蹭,卻又怕周圍有人看見。 馬車在不遠(yuǎn)處,元空往旁邊站了站,“上去吧?!?/br> 溫水水哆哆嗦嗦踩著木凳上馬車,她鞋底都是雪,木凳子卻滑,一個不注意腳下呲溜了出去,還是元空反應(yīng)快把她兜住,她被他半抱著送上車,她進到車?yán)?,手還戀戀不舍的攥著他,“別走。” 元空立在原地眸光無神,“貧僧要回云華寺?!?/br> 溫水水攥緊他,露出可憐的神情道,“你帶我入宮的,我不認(rèn)識路,你要把我丟在這里,我會凍死?!?/br> 她的另一只手摸到臉邊,撕開了那層皮,原本的嬌容顯露,她太冷了,嘴唇都在發(fā)紫。 元空看著她,手情不自禁撫掉她鬢側(cè)的雪。 溫水水蹭了蹭他的手掌,輕拽他。 元空便像被攝魂般抬腿上了馬車,她歡快的撲進他的胸膛里,將要被他帶入馬車時,她眼尾的余光恰巧看到宮門前站著一個少年。 那少年身穿珊瑚紅團花紋錦袍,腰系螭紋玉革帶,離得有些遠(yuǎn),只能確定他是在盯著這邊,并不能瞧清他的面容,但從他的身形判斷,溫水水的腦子里立時蹦出來一個名字。 他是溫昭。 第31章 三十一個大師 夫君 溫水水瞧不清溫昭的臉, 同理溫昭也瞧不清溫水水,他只覺得熟悉,但他看到了元空, 元空太醒目,那身粗布僧袍, 光頭, 往哪兒站都引人注目。 更遑論他竟然進了女人的馬車。 那馬車慢悠悠駛出, 他的嘴邊現(xiàn)出一抹陰笑,翻身上馬遠(yuǎn)遠(yuǎn)跟著他們。 車?yán)镆驮S多, 溫水水趴在元空胸口, 冰冷的手無處安放, 胡亂抓了兩把,又縮回他手中,她得寸進尺道,“我想住回彌陀村?!?/br> 這簡直不可能,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楊落溪, 是江都商人,她入住彌陀村,回頭那幫人稍加探尋就能發(fā)現(xiàn)她和溫水水是一個人。 “你不能住, ”她掛在元空身上, 元空動彈不得,想推她下地, 又怕她磕著,明知道她故意的,可又說不下去重話。 她咬死了他木鈍。 溫水水露出難過的神色,“我見不到你……” 元空擰著眉沒聲,他回到西京, 現(xiàn)在要做的應(yīng)該是和溫水水?dāng)嗟袈?lián)系,回云華寺跟玄明懺悔。 可他就像入瘴了,溫水水有一點不舒服,他都舍不下心,他感覺自己成了一只困獸,甘愿為她所囚。 “你不睬我,”溫水水抱怨道。 馬車行在路上也是搖搖晃晃,車?yán)锟臻g狹窄,他又是彎著身的,那馬車行過石子,車猛地?fù)u著,他跟著踉蹌坐到木板凳上。 溫水水也揪不住手差點栽地上,好在他手穩(wěn),托著她的腰肢才沒叫她吃疼。 溫水水跨坐好,雙手環(huán)抱著他的脖子,細(xì)小聲道,“你近女色了,玄明主持不會讓你留在云華寺的?!?/br> 近女色這個話,其實是溫水水隨意說的,他們這樣往開了說,兩人只算是黏糊,肌膚之親什么的談不上,頂多擾亂了元空的心神,他確實有罪,一再縱容她近身,這已經(jīng)觸犯了戒律,他已經(jīng)做好了回去被玄明斥責(zé)的準(zhǔn)備。 元空輕聲道,“貧僧會去領(lǐng)罰?!?/br> 溫水水捶了他一下,微微把眼瞇起,粉唇湊近他嘴角,“夫君……” 元空心跳又變得不規(guī)律,他匆忙撇開臉,極速駁斥道,“別亂叫?!?/br> 溫水水咬了咬唇,如蜻蜓點水般吻到他的左臉上,察覺他軀體僵直,便把暈紅的面頰埋進他衣襟里,“我想叫?!?/br> 元空立時閉眼,“貧僧該下車了?!?/br> 溫水水翁著聲道,“周宴買的宅院在城東,那邊人少,我害怕。” 她想讓他隨時隨地守著她。 元空默然。 溫水水搖搖他的胳膊,“你回去說了,你師父指定說你,你當(dāng)不成和尚,就無家可歸了?!?/br> 無家可歸剛好她收留,這樣他就徹底是她的了。 “主持說過,縱然貧僧入紅塵,他也不會苛責(zé),”元空說。 溫水水聽著歡喜,又將臉抬起來,巴巴兒道,“你說真的?” 元空掀起眼縫凝視她,未語。 溫水水也不氣他不接聲,拉著他的手放到腰間道,“前天發(fā)炎了?!?/br> 她洗澡不注意,泡的太久,傷口才結(jié)的疤盡數(shù)脫落,夜里睡覺時密密的疼。 元空神情變得寒肅,過了良久,他解開她的腰帶,揭出一小片衣衫,那截腰窩并著傷口落在他眼前,只瞧上一眼,那個字就如一團火燃著了他心間所有的壓抑。 他慌張取出來藥給她敷。 從始至終溫水水都沒做聲,只乖乖的依著他,任他動作,直等他敷好藥,為自己系回腰帶,她才說,“溫昭可能在后面跟著我們?!?/br> 元空從衣袋中摸出一只小盒擰開,里面鋪著薄薄一層皮,他捏起那層皮覆在溫水水淚痣處,妥帖按壓,片刻后溫水水的那顆淚痣被隱去,濃麗消淡,美而不妖。 溫水水執(zhí)著他的手親吻,“崔大人發(fā)了請柬給我,后日晚在會香館設(shè)宴,我不會喝酒。” 她很多東西不會,但她膽兒大,她想要某樣?xùn)|西,就是抽皮剝骨也要搶到,可這也算是一種危險,若有人設(shè)局,她就是個死。 會香館是什么地方,元空聽了便是不懂,也知不該是女人去的,她是閨閣里的姑娘,縱使對元空使了無數(shù)花招,但她依然是纖弱的,在一方院落里逞威是有人護著,可出了院墻,她走到男人們面前,她就是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