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帶路的小廝后退到一邊,那堆人分開一點,自里面走出來一個女人。 容鳶。 溫水水平靜的和她對視,“誰允許你闖入我的府???” 容鳶捏著帕子象征性的抹過眼睛,是一臉悲傷的模樣,“大小姐,老爺入獄了,求您想辦法救救他吧?!?/br> 她在溫府呆了這么多日,學會了主子們的姿態(tài),即使是難過的表情,那通身的氣派也在昭示著她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夫人。 溫水水譏笑,“我有什么辦法?” “您和大皇子那般關系,只要您開口求求他,他定會放過老爺,”容鳶說。 溫水水瞥著她。 容鳶略有抱歉道,“您是金枝玉葉,妾身知道自己做的過分,但老爺在獄中也受罪,妾身走投無路,才想到您,您和老爺到底是一家人,他這些年一直念著您的娘親,您看在這份情意上也該救他?!?/br> 溫水水咧嘴笑,“周叔呢?” 容鳶柔聲說,“周老爺被妾身安置到別的地方了,他是妾身的恩人,妾身不會傷害他。” 溫水水朝她踱一步,淡淡道,“我將你送到我父親跟前,你才有今日,我難道不算你的恩人?” 容鳶搖頭,“妾身在溫府吃了許多苦,還流了一個孩子,這些都是因為大小姐,妾身自問對大小姐沒有恨意,但您也確實利用了妾身來報仇,您欠了妾身一筆賬,妾身不求您還,只求您能放過老爺?!?/br> 溫水水面上露出陰厲,“想讓我救溫烔,你在做夢?!?/br> 容鳶便收起那副可憐相,冷冷看著她,“大小姐許多日沒回府了,他們都甚是想念您?!?/br> 溫水水抬眼往樹梢看,那只鸚鵡鬼鬼祟祟的躲在樹葉中,不仔細看還看不清楚。 “你以為抬出來林月妍我就怕了?” 容鳶朝后揮手,便有幾個粗使婆子上前來,先把從梅和含煙給扣住,兩個丫鬟掙都掙不過。 溫水水抿著唇看對面女人,“放了她們。” 容鳶走近她,親親熱熱的握著她的手,“既然大小姐不愿意救老爺,那咱們一家人便是死也該死在一起,隨妾身回府吧?!?/br> 溫水水欲甩手,但容鳶力氣奇大,她根本甩不開,她慢聲說,“我在大殿下眼里不過是個玩意兒,你抓我沒用。” “大小姐再沒用,有您這個人在妾身也有辦法救老爺,”容鳶拉著她出門,直接送她上馬車。 溫水水扭頭沖她笑,“什么辦法?” 容鳶揚唇笑過,招手讓車夫驅車直沖府里。 她帶著人上了另一輛車,飛快離開了臨襄坊。 綠鸚鵡跟著馬車飛了一截路,累的倒掛到車窗前,拿喙啄車窗。 溫水水開一點窗戶,它就想嚷,被她一只手捂住嘴拖到馬車里。 “我被人抓走了,你看到沒?”溫水水小聲道。 鸚鵡小眼睛上下左右亂轉。 溫水水手指著它,它立刻不動,兩只眼珠子成了斗雞眼,溫水水撲的笑,從兜里摸出來兩顆瓜子給它吃,“給我老實點兒。” 鸚鵡吃到瓜子就安分了。 溫水水悄聲交代,“你回去跟元空說,我和周叔被容鳶抓起來了?!?/br> 鸚鵡咂咂喙。 溫水水又遞了瓜子給它,它滿意了,蹬爪子飛進黑暗中。 馬車行了好一段時間抵達溫府,溫水水被請下馬車,任人推推搡搡從偏門進府,寥寒居里打掃得干干凈凈,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容鳶扶著她進屋,那桌上的茶水還冒著熱氣。 “大小姐暫且呆著,妾身安排妥當了過會兒送您去別的地方安身,順便幫您找一個如意郎君,總好過跟著大殿下受罪?!?/br> 溫水水這時明白了她的目的,抓她回來原是要賣了她換溫烔平安,這女人還真癡情。 “我的好夫君是哪家的?” “您嫁過去就知道了,”容鳶揮了揮帕子,旋身離開了。 溫水水轉著那杯熱茶,一瞬端起澆在盆栽上,那葉子被燙的皺起來,她臉陰的可怕。 片晌屋門被人從外面撞開,溫昭杵在門口,陰惻惻的瞪著她。 溫水水瞧見他便溫溫軟軟的偏過臉,“你們這些人太壞了。” 溫昭立在門前沒吱聲。 溫水水又轉頭看他,“那個姨娘抓我回來,是不是你母親的主意?” 溫昭目色暗沉,“這里是你家,讓你回來有什么不對?” 溫水水側身坐到杌子上,臉在燈火下映襯的白里透粉,細頸繃直,嬌矜磨人。 她繞著自己的帕子,視線瞅著他,“你來干什么?” 溫昭踏過腳,寒聲說,“收起你的小把戲,我不吃。” 溫水水切他一聲,“臭不要臉?!?/br> 溫昭僵硬聲,“你給溫家蒙羞,誰不要臉?” 溫水水不理會他,輕移步往內室去。 溫昭大步跨過她擋住,直直注視她道,“你沒資格住在府里?!?/br> 溫水水揪緊帕子后退兩步,“我就住這里,我哪兒也不去?!?/br> 溫昭上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腕,扯著人往外走,她伸腳朝他腿上踢,踢了半晌他突然停住,回身道,“你對我使狐媚手段,不覺得自己惡心?” 他的面龐肖似溫烔,卻比溫烔更健朗,往日里的傲氣被搓掉,從他的神態(tài)中就能看到怨懟,有恨,恨到骨髓中,有愛,卻死不承認。 溫水水撅著唇笑,“不是你自己犯賤?我在彌陀村你都想殺我,我改頭換面回西京你也盯著我不放,是你纏著我,結果你說我勾引你,我勾引你什么了?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愛倒打一耙,只有你們是無辜的,你們做的惡事都是別人逼你們做的?!?/br> 溫昭一瞬掐住她的下巴,一臉猙獰道,“溫家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你給溫家?guī)砹耸裁?!你吃里扒外,甘愿做大殿下的禁臠,那座橋十幾年沒塌,偏偏這個時候塌了,你幫著大殿下害溫家,你也配可憐?” 溫水水眨著眼,未幾淚水掉落,滴到他手背上,他就像被燙到般手一松,溫水水扭過身要回屋。 溫昭伸手過來圈起她的腿直接扛著人出了后門。 溫水水拍打著他的后背,“你放開我!” 溫昭走到馬車前將她放到車板上,從馬車底下抽出來木繩將她捆個結實,看她不老實,還想呼救,就扯了她的帕子塞嘴里,“如今的下場都是你自己作來的,好好受著?!?/br> 車門打開,溫若萱將溫水水拽進里頭,厭惡道,“哥哥,你跟她扯那么多干什么?她在拖延時間,想等大殿下過來救她?!?/br> 溫昭一言不發(fā)坐上馬車,揮起鞭子趕著馬車往東城去了。 —— 那只鸚鵡飛回到紫東怡,在主院轉一圈,跳屋頂呼喚著,“小娘子被抓了!小娘子被抓了!” 左側耳房的門打開,一個小丫頭披著衣裳出來,“祖宗奶奶,可讓我們消停會兒吧。” 鸚鵡飛下來,圍著她轉圈,“你回去跟元空說,我和周叔被容鳶抓起來了?!?/br> 小丫頭一聽不對勁,問它,“我怎么聽不明白?” “你回去跟元空說,我和周叔被容鳶抓起來了?!丙W鵡停到她肩膀上,重復叫道。 小丫頭這回聽懂了,嚇出了一頭汗,“這可怎么好?殿下人還沒回,叫我去哪兒找他?” 鸚鵡上上下下飛過,調頭飛出了院子,小丫頭疾跑下來追著它道,“去西松園找老夫人!” 鸚鵡便偏了方向叫,“老妖怪,老妖怪?!?/br> 小丫頭哎呀一聲,帶頭朝西松園跑,鸚鵡跟在她后面飛。 一人一鳥跑到西松園門口被攔住,守門的小廝愣是不讓她進門,急得她直掉眼淚,鸚鵡趁小廝不注意飛到窗戶邊盤旋,“老妖怪!老妖怪!” 屋里的容氏一聽見這聲,氣血往上竄,出了門站在門口罵罵咧咧,“誰讓你跑我院子里的?滾出去!” 鸚鵡飛到她跟前,“你回去跟元空說,我和周叔被容鳶抓起來了?!?/br> 容氏霎時驚住,“你說什么?” 鸚鵡一瞬飛到屋檐上,在空曠的夜景里嚎著,“你回去跟元空說,我和周叔被容鳶抓起來了?!?/br> 容氏腦子里第一個蹦出來的念頭是不管,她早想溫水水離開元空,她絆住了元空,讓他只顧著兒女情長,絲毫不在乎其他,只有她走了,元空才可能成長,現下是個好時機,只要她瞞住這個事,從此溫水水就消失了,這以后元空會如她意娶別的女人,子孫滿堂,再沒有執(zhí)拗。 但她這般想過,也不知怎的就回憶起那日溫水水出走的情景,她走了,元空也失魂落魄,元空為了她跟自己爭執(zhí),他說這座府邸是為溫水水求來的,沒有了溫水水他也就不會再想著去入朝堂這灘渾水。 容氏瞬間合住眼,腦中天人交戰(zhàn),她只有元空一個外孫,前些年他呆在云華寺,她縱然難過也舍不得為難他,后來他真的回來了,身邊有了水水,那個小姑娘她一開始也很喜歡,乖巧懂事,禮數也周全,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變了,她和水水兩個在暗里較勁,她們都想讓元空順自己的意,元空順了水水,卻把她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其實她后來想了很多,她真的會不尊重元空的意愿,讓他去娶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嗎? 不會,她不會,從前元空一心出家,她雖然傷心,嘴上也抱怨過,但也沒阻止他,后來他說想娶溫水水,只娶她一個,她也生氣,這種事又怎么會不氣,她可以容許溫水水在元空身邊,但她不容許溫水水獨占了元空,是了,她是他的外祖母,所以她想的是孩子必須聽她的,就好像絮絮聽她的話嫁給了陛下,后來絮絮沒了,她又想元空也聽她的話,可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見,又怎么可能總像絮絮那般隨她說,他那么喜歡水水,真的丟了她,后半生也過不下去了。 容氏睜開眼,肅著聲對安嬤嬤道,“你帶人去崔府,把老爺和殿下都叫回來?!?/br> 安嬤嬤利索的跑出西松園去。 容氏杵在廊下看著天空,那只鸚鵡蹦到她腳邊,仰著腦袋瞅她,“夫人吉祥!夫人吉祥!” 容氏被它逗的禁不住笑,哼一聲走進屋里。 鸚鵡跟到門坎前,就見她抓了把糖豆子扔地上,它邊往嘴里塞豆子,邊奉承她,“好個嬌滴滴的美娘子!” 容氏年輕時也是個容貌極盛的千金小姐,像這種吹捧她容貌的話,她聽得發(fā)膩,但后來她下嫁給了楊老,那些夸贊就消失的一干二凈,她被很多女人嘲諷,楊老起來后,她也不再信那些人的恭維,這么些年來,她早看破了人世虛偽,但如今她年老了,年華不再,留香爬床更讓她生出戒備,她沒有了容貌,她也怕楊老不再愛重她。 這只鸚鵡說著最直白的夸耀竟讓她羞臊又高興,委實丟人,得虧府里人都不再,才讓她偷著樂一回。 容氏朝它伸手,它立刻飛到她手上,“娘子可有婚配?瞧瞧郎君我如何?” 容氏抿笑著想罵它。 楊老進門來,硬邦邦道,“這鳥不是什么好鳥,晚上下鍋算了?!?/br> 鸚鵡當即飛出門去了。 容氏忙聲說,“水水被容鳶抓走了?!?/br> 元空原本含笑的面龐登時一震,他返身往外跑,身后那只鸚鵡復述著溫水水的話,“你回去跟元空說,我和周叔被容鳶抓起來了。” 元空心跳如鼓,額頭浸滿汗,他沖到門邊叫管家集合侍衛(wèi),楊老追著他道,“阿宇!不能這樣!” “她回去不會好過,他們都想她死,”元空沉聲道,他一刻也等不了,溫水水在容鳶手里,意圖很明顯,就是要逼他放過溫烔,他若不去,溫水水就沒有了利用價值,她會死。 楊老拍拍他肩膀,“你不要帶太多人,溫府沒被陛下查封,你帶人闖入不合規(guī)矩,轉頭要是被他們告到陛下面前,你逃不過責罰?!?/br> 元空說,“我明白,我一個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