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幽白月光透過殘破的窗欞,照射進紅磚瓦房內。空曠的室內因沒了吵鬧聲而陷入了一室靜謐。 我看向提婭,她對于兩個男人的對話似乎并不在意。 「提婭……你和太宰……」我有些不太敢往下問…… 「同床共枕?嗯……你也知道那家伙臉皮厚的很,怎么趕也趕不出去。換什么樣的門鎖都沒有用。」 「那你們昨晚是真的?」 「只是意外?!?/br> 「提婭……你不會是對太宰……」我皺著眉,顯然無法相信。 提婭是貨真價實的女神,她不愿意,誰也不可能強迫她,更不要說什么意外了。 「勇者,你沒有想過我們完成這個世界的攻略之后離開這里回到原來的生活中去嗎?」 「……」提婭的話,讓我愣住了…… 我想了很多,可能還想得太多了一點,但是卻真的一次都沒有想過還能回去原來的世界…… 這個意識讓我有點心驚,我竟然都已經(jīng)對原本的世界沒有留戀了嗎? 「放心吧,完成攻略后,我會滿足勇者的一個心愿,你想留下來也沒有任何問題。再那之后我會回到神界,遇到新的勇者。神是不會對人類產生感情的。」 我感覺提婭是在安慰我,卻也像是在告誡自己。 漫長無盡的歲月和一簇短暫盛放的花火又怎能在一起呢?就算這簇花火有著讓無盡歲月都為之動容的絢爛色彩,可……余下的孤獨豈不是只能靠著時間和回憶來消磨…… 「不用太擔心我的事了,勇者。還是先把眼前的任務完成吧?!?/br> 提婭望向了門外,我的視線也跟著看了過去。斯卡蒂和閃靈出了房子,進入了全面戒備的戰(zhàn)斗狀態(tài)。 一抹詭異的陰影出現(xiàn)在樹林間緩慢的移動著,在我看來,那根本就不是屬于一個人類該有的行走姿態(tài),一步三搖地晃動著自己向后折斷了脖頸的腦袋,左手扭曲到一個不自然的角度,以及那曾經(jīng)應該是右手的部位,如今化為了數(shù)不清的綠色觸須。 我只能將之形容成怪物。 「是H.P.洛夫克拉夫特。提婭有什么好辦法嗎?只是斯卡蒂和閃靈兩位干員,我覺得有點懸,就算斯卡蒂很擅長對付這類來自深海的災厄級怪物……」我對這位克蘇魯神話的創(chuàng)始者并無太多好感,甚至內心是拒絕稱那樣的東西為神的。 或許是他的神話體系并未完全系統(tǒng)化的原因,導致這個異世界的洛夫克拉夫特的意識有些混沌。 雖然我守在這里以及特別為此而召喚出的斯卡蒂,會在今晚搶了那兩個男人的風頭,但比起讓中也失去自我意識,冒險與怪物戰(zhàn)斗,最后換來一身傷相比,我寧可他什么都不做。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他一生都不要再念出那首悲傷的詩句。 「我會為斯卡蒂送上女神的祝福。閃靈就負責支援和治療即可?!?/br> 提婭開始小聲的吟誦起咒文。 全部都是我無法聽懂的,大段大段的,聽起來是那種很高大上的古老語言組合而成的祈福咒文。因為并沒有產生什么華麗特效,斯卡蒂的臉上也沒有出現(xiàn)任何洋溢在祝福之中的溫暖表情,依舊是冰冷的略顯殘酷的神色,全神貫注的注視著朝我們這邊緩慢移動而來的敵人。 于是我打開了干員的屬性面板,平時我很少這么做,畢竟屬性值基本都知道。 最主要的一點也是因為一直沒有我發(fā)揮的地方…… 我看了一眼正在往上翻倍的數(shù)值,還有各種額外增加的抗性,我又默默的把屬性面板關了。 一想到我那三圍全部都是個位數(shù)的基礎面板,即使晨跑,鍛煉身體之后,除了生命上限到達了三位數(shù)和防御力突破了兩位數(shù)之外,攻擊力依舊停留在5…… 我就是個真正意義上的戰(zhàn)五渣…… 隱約可以聽到兩個男人從地下室走上來的腳步聲,還有他們斷斷續(xù)續(xù)的小學生式互懟。 「狗屎……以前你就是這樣……你這個繃帶附屬品……」 「你說什么?……中也這種帽子架……」 「你這陰沉男!」 「單純男。」 「女性公敵!」 「雙黑(?。??!?/br> 「誰是(?。┌。 ?/br> 就在兩個男人吵來吵去時,提婭已經(jīng)完成了吟誦咒文。 「博士,請注意安全,不要靠得太近。」 「斯卡蒂也請小心,那可以說就是克蘇魯?shù)幕砹?。?/br> 斯卡蒂點點頭,她已經(jīng)為接下來的戰(zhàn)斗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如同漆黑深海處漂浮而起的灰藍霧霾,似煙似水汽繚繞。 隱約間,血色光芒如流星劃開濃霧,層層疊疊尖銳的利齒在眼前稍縱即逝卻仍能留下蝕骨之寒,高聳的背鰭猶如刀鋒山巒,切開深墨色的水面。 即使眼前的虎鯨是一抹無形的暗色幻影,也讓我在這極近真實的幻象中體驗到了腎上腺素的飆升和令人窒息的心悸。 在綠色的觸須席卷向我們之際,斯卡蒂的黑色巨劍亦揮斬而出,蠕動卷曲的柔軟觸須被斬落摔在地上,發(fā)出黏膩的聲音后融化在了空氣中。 我的胃部也因此一陣翻滾,閃靈拍著我的背,順便替我和提婭也加上了護盾和防御力增強的特效,然而,由于基礎屬性太低,即使是60%的加成,我的防御數(shù)值依然還是兩位數(shù)…… 攻擊力?我不想談攻擊力…… 接著我背后中也的聲音也已傳到了近前。 「小心我把你的地址告訴所有為你哭泣過的女人?!贡持杳圆恍训腝的中也像是抓到了致命的把柄一樣得意非凡。 「哼,這種事情……」太宰懷里抱著個詭異的布偶,剛開口像是要反駁的樣子,那雙鳶眸就對上了一雙朝他看過去的眼睛,海藍色里平靜無波,也只是對上了一秒,視線的主人就轉回去繼續(xù)關注房子外的戰(zhàn)況了。 太宰后面的話噎在了喉嚨里。 我難得一次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太宰治露出了這種吃癟的樣子。 紅磚瓦房外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響聲,是樹木傾倒,地面被劈斬開巨大裂縫的聲音。 兩個男人都意識到了情況不對,用最快的速度跑了過來,原本最多可以側身通過2人的門口就顯得有點擁擠…… 閃靈在躲避觸手襲擊的同時替斯卡蒂恢復著生命力和治療局部的外傷,兩位干員配合默契。 在斯卡蒂的巨劍破壞性極強的攻擊下,被一擊腰斬的洛夫克拉夫特開始現(xiàn)出了形似克蘇魯?shù)谋倔w,從幾層樓高的身軀中不斷互相纏繞扭曲著沖破表皮的觸須,破碎畸形如同蝙蝠翼翅的肢體從背后生長出來,遮擋住青白月光,在地面投射下可怖的暗影。 類似章魚的面孔上,留下一對失去了瞳仁的眼眶似是漆黑的蟲洞。 「喂……那是……什么啊,開的哪門子的玩笑啊……」中也抬起頭看向門外那座扭曲畸形的山巒,從來都是肆意狂放的藍色雙瞳中如今也露出了震驚之色。 被中也拽著胳膊強行拉到身后的我,感覺有些腿軟,在看過那樣的畫面之后,連續(xù)的深呼吸都很難讓我盡快恢復過來。 我看過的畢竟只是由畫師繪制的二維圖畫,充其量是一堆平面的綠色觸手,但親眼所見之下,這僅存于人類腦中幻想出來的災厄,只靠著殘留在視覺中的影像,就能令人產生無盡的恐懼和精神上的壓迫。 提婭雖然也被太宰拽進了房子里,高瘦的青年擋在了她身前,遮蔽了她的視線,不過好在她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不適。 「喂!太宰,你有什么解決那個噩夢的辦法么?」中也看著在外面與怪物纏斗的斯卡蒂,神色復雜。 作為異能生命體的那位銀灰色長發(fā)少女,確實有著豐富的作戰(zhàn)經(jīng)驗,即使面對如此龐大的敵人,依然游刃有余,而且她似乎對于這類怪物有著更為針對性的攻擊手段,與她配合的魔族醫(yī)師也同樣身手敏捷,看上去倒更像是位劍士。 可中也并不是那種會躲在別人背后看著別人為自己戰(zhàn)斗的人。 「如果用我的異能讓他失效的話,那種攻擊……」 「會把你絞成魚rou罐頭吧?!固釈I打斷太宰的飄飄然,冷冷地說道。 「噗呲……」我突然被提婭的話逗笑了,連剛才還抖得厲害的身體,也不再輕顫,只是兩個男人回過頭來看我的眼神有點怪怪的?!覆缓靡馑?,我沒忍住……」 「那怪物不是異能?嗯……這可真是麻煩啊,就那觸手的再生速度……我們還是等死吧?!固讚u著頭,臉上卻在笑,就是笑得要多假有多假?!敢驗槲抑皇O隆哼@一手』了?!?/br> 他對著中也舉起了沒有打著石膏的左手,揮舞了兩下。 「這一手……」中也瞪著他,思考了幾秒?!改氵@是打算讓我用『污濁』嗎?」 「不行。」我扯住了中也的衣袖,垂首斂目,直到此刻也切身的體會到了,他不讓我跟著他出任務的理由,盡管我知道他最終應該會沒事,成功的完成任務。 我努力不去回憶中也那渾身染血的畫面,讓自己保持冷靜。 可『污濁』不僅僅是力量超負荷對身體造成巨大傷害…… 如果太宰存著什么心思,中也就再也回不來了。 中也可以做到在工作上100%的信任太宰,但我做不到。紙片人會按照既定的劇本行動,但充了氣的人類就很難預測了,沒有什么事是絕對的,就算觸發(fā)了已知的劇情,也可能會出現(xiàn)意外。 我不能冒險。 中也沉默著看向我,等著我的解釋。 「請給我的斯卡蒂一次機會?!刮姨ь^回望著他,用著堅定的語氣說道。 我不認為自己可以站在所謂保護者的角度去說著什么為他好之類的話。 他是中原中也,他不需要。 「看來小姐不怎么信任我呢?!怪幸采形椿卮?,太宰就開了口。 那張臉似笑非笑,一雙鳶眸透亮卻含著鋒芒,像是早已看透了我的想法。 「你有值得信任的地方嗎?你那石膏都是假的吧。」 你是手拿劇本的男人,那我就是看完三季的女人!?。?/br> 「小姐應該并不知道『污濁』是什么吧。為什么這么急著阻止中也呢?」 果然是狐貍成精,就這么無視了石膏的問題,把目標轉移到了我身上…… 「看中也的表情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吧?!?/br> 我指著中也的臉,但兩個男人臉上明顯都是『你找借口能不能靠譜一點……』 連提婭都捂著眼睛不好意思看我…… 「我想還是讓斯卡蒂自己證明是否需要中也君使用『污濁』吧?!?/br> 「先看看戰(zhàn)況再說。」 中也與提婭對視了一眼,不再繼續(xù)糾纏這個話題,而是看向了房子外的戰(zhàn)場。 他是知道我從來不會把異能生命體當做工具來使用,更不要說是讓作為伙伴的干員去送死,所以終究還是選擇了相信我吧。 在我們爭論的那2分鐘內,外面的戰(zhàn)斗就已經(jīng)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洛夫克拉夫特巨大化的身軀帶來了數(shù)量難以估算的觸須和強大力量,但同時也造成了整體行動遲緩,無法閃避攻擊的缺陷。 看似身材纖弱的少女手持的黑色巨劍舞出冰藍劍花將無數(shù)攻擊向她的觸須在瞬間斬斷,靛藍與墨黑交織的劍芒隨著揮斬而出的動作延伸出數(shù)百米的高度,縱向劈開了災厄怪物的身軀。 殘破畸形的蝙蝠翼翅連帶著一部分軀干墜落地面,掀起一陣塵埃后化作墨綠色的霧氣消散,然而很快又有新的翼翅從流著粘稠汁液的軀干中重新鉆出來,以rou可見的速度飛快成長。 只是尚未長到與另一邊的翼翅相同大小時,便又被立即斬去。 來自觸須的攻擊達到了相當密集的程度。 閃靈手中的細劍不斷閃爍著金色光芒,幾乎是在防御護盾被打破的剎那又會為斯卡蒂重新補上新的護盾。 戰(zhàn)況異常焦灼。 干員的體力也并不是無限的。一旦露出疲態(tài)的話,很可能會被一擊打散。 中也把昏迷不醒的Q放到了房子角落,做著隨時出動的準備。斯卡蒂的攻擊范圍相當?shù)拇?,他現(xiàn)在沖出去很可能會造成互相干擾。 只能找準最佳的時機再出手。 再一次斬落了一波觸須的進攻,斯卡蒂蹬地躍上了一條粗長的觸須后,朝著龐大軀干的中心飛掠而去,靈巧地躲避開數(shù)條纏繞而來的觸須,手中的黑劍斬出數(shù)道劍芒,將來自身后及頭頂?shù)墓舸蛏ⅰ?/br> 祭出一道向前的突刺,猶如重型炮擊一般的破壞力直接射穿了怪物的軀體,在身軀約是人類心臟的位置,開了一個直徑10米的大洞。 當那個穿透性的傷口開始出現(xiàn)愈合的征兆時,斯卡蒂縱身躍入了怪物的身體中…… 我聽見了吸氣聲,連我自己都在她飛身跳躍進去時,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但我知道,斯卡蒂還在戰(zhàn)斗著。 中也握緊了我的手,沉聲道?!肝倚袆又螅愫吞釈I先走?!?/br> 「那Q……」 「不用管。斯卡蒂消失后,收回閃靈,立刻召喚行動力高的近衛(wèi)帶著你和提婭盡快離開。」 「我知道了。」 中也放開了我的手,閃身出了紅磚瓦房,揮拳擊碎了幾條攻擊向房子的觸須。 脫去手套,黑色的荊棘紋路逐漸纏繞蔓延至他裸露在外的小臂…… 然而不多時災厄心臟位置的傷口處開始向外輻射出黑藍色的鋒芒,觸須與觸須之間的縫隙也透出了似灰似霧的水汽,怪物的身軀在逐漸分崩離析,絞纏在一起的觸須開始松散,被從內部揮出的或靛藍或墨黑的劍芒斬落消失,洛夫克拉夫特的身體再生也在此刻停止了。 一頭虎鯨從中心的空洞自下而上躍起,張開的鯨嘴將那似章魚的頭顱一口吞下后,向上飛躍的勢頭依舊不減,直至在幽白的圓月留下一抹殘影,才最終消失于無形。 此刻只有地面上被怪物沉重的身軀壓出的放射狀裂隙坑洞才能證明那噩夢曾經(jīng)真實存在過,凹陷的地面中心,是單膝跪在地上用巨劍支撐住身體不停喘息著的斯卡蒂,少女已傷痕累累。 閃靈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她身邊,為她治療傷勢。 可是站在她們不遠處的中也卻無法停止『污濁』的開啟,黑色的荊棘紋路已經(jīng)蔓延至了手腕…… 「太宰?。】烊プ柚怪幸玻。。 刮业脑拕倓偯摽诙?,提婭便一把揪起太宰的衣領,那速度之快,力量之強勢,讓我這個攻擊力只有5的弱雞勇者目瞪口呆…… 「提婭!等……別扔……啊啊啊?。?!」 我不知道提婭是怎么做到的,總之那異常標準的扔標槍的姿勢簡直帥到炸裂。 太宰就如同一桿細長的標槍飛出一個極其完美的拋物線,準確的用他的臉砸中了快要讀條完成的中也的后腦勺…… 如果我手里有標語牌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為她舉起『Perfect』。 太宰的慘叫聽著就讓人覺得臉疼,他的身體直接壓在了中也背上,兩個人一起面朝下?lián)涞乖诘亍?/br> 接著兩個男人疊疊樂的樣子就被我和提婭還有斯卡蒂和閃靈,四個女人圍觀了。 現(xiàn)場一度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不過很快就從躺尸的太宰身下傳來了中也的咆哮聲。「混蛋太宰?。∧憬o我馬上滾起來??!」 大概是『污濁』的副作用,哪怕只是讀條,對身體也有著不小的影響,不然中也也不至于現(xiàn)在沒力氣把太宰從身上掀開。 提婭笑著蹲下身把太宰翻了過來,黑發(fā)的男人一下就纏上了提婭,把腦袋在她胸口蹭啊蹭啊……一邊哭嚎著埋怨提婭怎么這么狠心扔他。 嗯……就是如果……他鼻子下沒有那兩道嚴重破壞他顏值的鼻血的話就好了…… 我憋著笑,把中也從地上扶起來,橘發(fā)的男人臉有點紅,可能是又被我看見了這么糟糕的樣子。 嘛……反正任務順利完成了,出點糗也沒什么。 我想今天最慘的其實并不是沒能拉風出場的雙黑。 當我們在回程路上看見了被中也最初一腳踢飛導致瘸了一只腳的約翰·斯坦貝克時,中也似乎把自己被太宰砸了后腦勺的怨氣都撒在了可憐的葡萄君身上。 即使背著Q,他都能用風一樣的速度飛身沖出去猛地又給了企圖逃跑的葡萄君一腳,導致葡萄君比原劇情又多斷了一條胳膊…… 我就說嘛……果然還是會出現(xiàn)意外的啊…… 嗯……總之,雙黑復活夜,大家都平安度過了,真是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