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昭帝手指摩挲著酒杯,扭頭道,“馮喚,你覺得什么封號合適?” 馮喚臉上露出笑容:“奴才也聽聞過顧伯爺跟翁小姐一往情深,陛下覺得相思二字如何?” 昭帝笑了聲:“不錯,也正好襯了他們二人了?!?/br> 他看向顧延,好像完全沒覺得一個伯爵之位讓一個太監(jiān)取名有什么不對,只隨意說道,“從今日起,你便是相思伯了?!?/br> 顧延和翁清寧都只覺得渾身發(fā)冷,而周圍眾人聽到昭帝的話后,都是忍不住同情顧延二人。 皇室賜婚本來是天大的好事,換成誰來都會被眾人羨慕,可偏偏這兩人卻是顧延和翁清寧。 先不說外頭關(guān)于二人的流言蜚語,兩人名聲早就差的沒眼去看,就只是陛下剛提出賜婚就強行定下婚期,更將這婚期放在正月初三。 今日已是除夕,離正月初三也就兩天的時間。 兩天時間,能準(zhǔn)備些什么? 三聘六禮沒有,婚嫁儀程也來不及,就連嫁衣花燭布置新房的時間恐怕都不夠,可是陛下親口御旨吉期,無論是顧家還是翁家誰敢更改,再加上這猶如笑話一樣讓馮喚這個內(nèi)監(jiān)取的“相思伯。” 任誰再傻也能看的出來,陛下雖然沒有因顧宏慶之事遷怒顧延,可對顧延和翁清寧實則厭惡至極,那一口一句的深情都帶著嫌棄。 這賜婚不像是賞賜,反而更像是懲罰。 原本因為顧延還留在京中保住了爵位而對他另眼相看的人瞬間歇了心思,而顧延和翁清寧知道這些,可是他們不敢反駁,只能謝恩。 宮宴繼續(xù),昭帝那賜婚好像只是隨口說起來,等二人領(lǐng)旨退下之后,就繼續(xù)讓舞姬上前。 席間眾人都有些神思不屬,等著昭帝累了先行退席之后,眾人這才放松下來。 顧延和翁清寧所做之事為人不恥,周圍不少人都瞧著他們熱鬧,更有甚者上前借著恭喜之詞實則嘲諷,偏偏此時還宮中,顧延哪怕氣急了也根本不敢表露出半點不愿,只能尋了個借口離開。 翁家往日強勢,翁夫人行事也不留余地,跟不少官眷都有嫌隙,聽著周圍那些冷嘲熱諷早就有些受不住,眼見著顧延離開,她連忙也拽著翁清寧一起逃也似的出了大殿。 謝二夫人瞧見幾人狼狽模樣,只覺得心頭爽快至極,之前對于昭帝的那點兒怨氣早就沒了,反而覺得昭帝這事兒辦的太讓人解氣。 這對無恥之人,就該彼此糾纏,別再禍害旁人! 劉夫人在旁有些促狹:“夫人這下放心了吧?咱們這位陛下最不喜的就是薄情寡義之徒?!?/br> “先前放過顧延不過是因為他罪不至死,且又首告顧家有功,可如今他得了這封號,又在這般情況下娶了翁清寧,就算守著那伯爵之位也沒了將來?!?/br> 相思伯…… 這般滿是戲謔嘲諷的封號,任誰提起都會想起顧延背信棄義的過往。 別說陛下只留了他一個空頭爵位,身上官職全數(shù)奪取,就算他留在京城又能如何? 失了帝心之人,又娶了個寡鮮廉恥的妻子,背著忘恩負(fù)義的名頭,就算留在京中也不過遭人恥笑罷了。 謝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不想便宜了他?!?/br> 劉夫人理解她的心情,換成是誰被人這般欺辱,又險些毀了自己親生女兒,都斷然不可能輕易放過顧延,再說就連她之前聽聞顧延居然還留下了爵位都覺得不高興,更何況是謝于歸的母親了。 幾人說著話時,安陽郡主身邊的翠果過來,說是安陽郡主有事尋謝于歸。 謝于歸也沒多想,只跟謝二夫人她們打了聲招呼就跟著翠果出了大殿,等到了殿外她才問道:“郡主方才不是還在殿內(nèi)嗎,怎么想著讓我出去?” 翠果低聲道:“郡主有些喝多了,又嫌殿內(nèi)太吵,想跟謝小姐單獨說說話,謝小姐請跟奴婢來?!?/br> 謝于歸最近這段時間見過安陽好幾次,摸準(zhǔn)了她的性子之后,已經(jīng)讓安陽將她當(dāng)成了摯友。 她知道翠果是安陽身邊的人,所以見她找過來也沒懷疑,跟著翠果繞過大殿去了一旁的偏殿,等進(jìn)去之后就瞧見站在那里的安陽郡主。 “郡主?!?/br> 安陽郡主見她過來就朝著她招招手:“于歸,快來?!?/br> 謝于歸過去時就被安陽拉著坐在一旁,見她臉色有些泛紅,整個人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不由伸手探了探她額頭:“郡主醉酒了?” 安陽搖搖頭:“宮里宴席上用的都是不醉人的果酒,哪就那么容易醉酒,再說我可是千杯不醉。我就是嫌那邊吵鬧的慌,而且剛才去見了皇叔,有些不高興罷了?!?/br> “怎么了?”謝于歸疑惑。 安陽有些氣沖沖的:“還不為了顧延的事情?!?/br> 見謝于歸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坐直了身子, “顧延干了那么多混賬事情,我原本還以為皇叔會直接奪了顧家爵位,將他趕出京城,可誰想到皇叔居然將他留了下來不說,還把爵位也給了他?!?/br> 安陽有些義憤填膺, “顧宏慶犯的可是通敵叛國的大罪,光他跟駱家勾結(jié)與韃靼走私,販賣軍中禁物這一點,就足夠讓顧家上下滿門抄斬了,再說顧延私自回京擅離職守本也是欺君?!?/br> “皇叔怎么不索性將他一并處置了,居然還讓他當(dāng)什么相思伯?!?/br> 第155章 皇帝的用意 謝于歸原本還有些不解安陽為什么生氣,沒想到居然是為著顧延。 她失笑道:“你是為了這事生氣?” “你就不氣嗎?顧延和翁清寧那么害你,而且他們還險些害死我大哥,結(jié)果什么報應(yīng)都沒有,顧延守著爵位還住在那偌大的伯府,皇叔連抄家都放過了顧家大房,還有翁清寧,她身上明明還背著人命,皇叔卻還替她賜婚!” 安陽滿心憤憤,哪怕這賜婚跟兒戲一樣,可她依舊不高興! 謝于歸見安陽氣沖沖的模樣,看著她道:“那你覺得陛下該怎么對他們?將他們梟首?” “難道不該?” “是該,可是理由呢?” “他們謀害皇族!” 謝于歸聞言看著安陽:“顧延和翁清寧謀害皇族并無實證?!?/br> “那個在蘭玉榮馬上動手腳的人已經(jīng)畏罪自盡,翁清寧謀害人命,翁家也趕在前面將所有的證據(jù)都銷毀的一干二凈,又推了替死鬼出來,陛下怎么替他們二人定罪?” “可是那天我親耳聽到翁清寧說過……”安陽忍不住道。 “你是聽到了,可你有聽到她說她殺人害命,還是聽到顧延親口承認(rèn)說他朝小王爺動手?”謝于歸冷靜問道。 安陽神情一愣。 謝于歸聲音平靜:“當(dāng)時門外只有我們幾人,而且從頭到尾也只是翁清寧懷疑顧延而已,顧延頂多一時情急沒有反駁,卻沒有親口承認(rèn)過他想要謀害小王爺性命?!?/br> 心懷不軌謀害皇族,跟爭風(fēng)吃醋想要蘭家嫡子出丑難堪,兩件事情完全是天壤之別。 顧延從頭到尾都沒有親口承認(rèn)過他有謀害李燁之意,哪怕那天在順于坊被翁清寧質(zhì)問時,他也只是一直糾纏于翁清寧說著爭風(fēng)吃醋的話。 后來在大理寺監(jiān)牢,顧延一口咬死了他從未害蘭玉榮性命,只收買了人在蘭玉榮飲食之中下了巴豆想要讓他出丑,而當(dāng)初那個在蘭玉榮馬上動了手腳,結(jié)果連累李燁受傷的下人也早就已經(jīng)“畏罪自盡”,線索則是直指蘭玉榮的二叔。 翁清寧身上那命案就更麻煩,翁家人早知道翁清寧行事,自然會替她掃干凈尾巴,那人證物證早就沒了,又有人替翁清寧背鍋認(rèn)罪一腦袋撞死在了大牢里。 誰又能奈何得了翁清寧? 安陽郡主張張嘴:“可是顧延欺君……” “他是欺君,可他回京是為了查清父母死因,又有人收買軍中之人意圖謀害于他,算得上是情有可原。” “且他狀告顧宏慶還牽扯出了駱家與韃靼走私一案,后又主動交出顧家私藏證據(jù),將顧家多年謀利所得銀錢全數(shù)交出,大義滅親算是有功?!?/br> “陛下要是讓他也跟顧宏慶一樣梟首,甚至跟顧家其他人一起流徙三千里,你覺得旁人會怎么看待陛下,往后要是再遇到同樣的事情,又有誰還敢出頭舉報他人?” 謝于歸問的直接。 安陽郡主一時間噎住,半晌才忍不住道:“那難不成就這么便宜了他們?” 她年紀(jì)不大,氣呼呼的坐在那時眼睛都有些冒火。 謝于歸莞爾:“你怎么會覺得這樣是便宜了他們?顧家沒了,顧延雖然保住了性命,可他親手送顧宏慶去死,害的顧家上下牽連,顧氏宗族容不下他?!?/br> “他雖然還有爵位,可那相思伯的封號就是最諷刺的東西,往后只要有人提起相思伯,就會先想到他背信棄義謀害發(fā)妻,與人茍且禍害宗族?!?/br> “再加上取了一個寡鮮廉恥的妻子,只要他們兩人還在一起,只要這封號沒變,他就永遠(yuǎn)要被釘在恥辱柱上,子孫后代都得跟著遭人恥笑?!?/br> 京中從不缺捧高踩低的小人,更不缺看著帝王眼色行事的聰明人, 顧延就算有了爵位又能如何,經(jīng)過今天宮宴這一出后,人人都會知道昭帝厭惡顧延,知道他哪怕留著爵位也再難有起復(fù)之日。 一個不得帝心身無官職的虛銜伯爺,放在京城連水花都掀不起來。 安陽郡主神色微緩,撅著嘴不滿道:“可他還有俸祿呢,而且皇叔之前讓人抄家的時候放過了顧家大房,還把侯府賜給了他……” 謝于歸輕笑:“咱們大晉奉養(yǎng)公爵皇親雖然有食邑世襲的規(guī)矩,可是顧家原本顯安侯的封地隨著侯爵之位一并被收回,陛下雖然重新賜了爵位給顧延,卻沒將封地一并給他?!?/br> 換而言之,顧延這相思伯就是個空頭伯爺,根本沒有食邑可拿。 至于抄家的時候沒碰顧家大房的東西,看似是昭帝對顧延格外寬容,可實際上顧家這么多年都被顧宏慶和安氏把持。 家中凡是稍微貴重一些的東西早就被安氏想盡辦法的拿走,大房根本就什么東西都沒留下。 “顧延先前與人來往,喝酒飲宴的銀子幾乎都是從我嫁妝里出的,而顧臨月和顧衡平日開銷以及后來所用,零零總總加起來更是欠了我足足上萬兩銀子。” “我從顧家出來時,顧家還替顧延簽下過欠款的條子,陛下要真抄了顧延和顧家大房,不僅得不到多少銀子,還反而能給了顧延推脫不還我謝家銀錢的借口,至于顯安侯府那宅院,留給顧延更不是什么賞賜。” “那宅子怎么了?”安陽郡主不解。 “郡主可知道顯安侯府那座宅院有多大?”謝于歸笑問。 安陽郡主搖搖頭,她以前沒去過顯安侯府,也跟顧家的人沒什么交情,自然不怎么清楚,只是從外頭瞧著那宅子不小。 謝于歸說道:“那宅子是慶帝在朝時賞賜給顧家的,里外庭院樓閣無數(shù),平日里光是打理府中就須得數(shù)十仆人?!?/br> “顧宏慶掌家時,全靠著顧家的底子還有多年暗中所得錢財,才能維系整個侯府運轉(zhuǎn),而顧宏慶落罪之后,顧家那些仆人就連帶著宅子一起被賞給了顧延,以顧延的能力根本就養(yǎng)不起那么多奴仆?!?/br> “想要遣散那些人須得遣散銀子,要養(yǎng)著他們就得發(fā)放月錢,那宅子被查抄之后只剩個空殼子,想要居住那些器具家什是不是需要重置?” “內(nèi)外打理、吃穿用度,人情往來,哪一樣不是流水往外走的銀子?” 可以顧延如今的情況,他拿得出來嗎? 第156章 守歲 謝于歸看著瞪大了眼的安陽,微彎著嘴角, “顧延只要在那宅子里住上一日,就處處需要銀錢維系,而偏偏那宅子還是陛下御賜?!?/br> “他不能搬,不能賣,更不能讓其荒廢,只要那相思伯府的牌子一日掛在府邸門前,他就要想盡辦法維系府中光鮮,否則就是罔顧圣恩不知好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