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恕見她閃躲的樣子，眸色微沉了下來，而昭帝卻沒留意到兩人之間的不對勁，只絮絮叨叨自顧自的說著話，等著季三通領(lǐng)著人回來時，就見石室里幾人氣氛不對。

    馮喚沖進(jìn)來見到昭帝安然，只是身上帶了些傷時候猛的松了口氣：“太好了陛下，您沒事……您嚇?biāo)琅帕??！?/br>
    皇陵里突然混進(jìn)三個人打起來也就算了，后來居然又冒出來一撥刺客，馮喚知道有人混進(jìn)皇陵駐軍入了山中刺殺昭帝的時候，嚇得腿都軟了。

    見昭帝只是皮外傷，馮喚才扭頭看向厲王幾人，“王爺，謝小姐，你們沒事吧？”

    “無事?！表n恕被季三通扶著。

    謝于歸也跟著起身：“馮公公，之前那三人可有抓著，還有那些刺客呢？”

    馮喚說道：“先前那三人從大佛寺那邊跑了，已經(jīng)有人去追了，至于刺客那邊，他們下山的時候跟禁軍撞了個正著，殺了一些跑了幾個，許大人也帶著人去抓了?！?/br>
    許四隱之前就在皇陵前守著，馮喚出去之后他便第一個繞去了那地道出處，也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山中混進(jìn)了刺客，命一部分人上山救援，而他自己則是帶著鷹衛(wèi)前去追擊刺客。

    馮喚扶著昭帝從下面出來時，外頭站著一排禁軍，領(lǐng)頭的季林見到昭帝時就蒼白著臉下跪說道：“臣護(hù)駕不利，請陛下責(zé)罰。”

    昭帝臉色微寒：“今日這事怪不得你?！蹦腔柿甑貙m后門已經(jīng)封了，誰也沒想到會有人知道阿姐當(dāng)年留下的那條暗道，也是他未曾帶人入地宮，才會鬧出后面那些事情。

    只是駱家那些刺客不得不查，“立刻擒拿尤舂、韋郎原，追查駱家余孽，查清今日之事都有誰參與其中，又是誰把駱家的人放進(jìn)玉修山的！”

    駱家的那些余孽如果只是行刺也就罷了，他們可以從任何地方打探消息提前布局，可他們卻混在皇陵駐軍當(dāng)中，還穿著駐軍盔甲。

    若非如此，之前季三通也不會誤以為他們是救援之人險些被他們砍掉半邊腦袋，還將他們幾人逼到那般境地。

    要不是那懸崖下面有阿姐當(dāng)年留下的密道和機(jī)關(guān)，他們幾人怕真就折在了駱家那幾個余孽手中，要不然就跳進(jìn)灤觀江喂魚了。

    季林連忙叩首：“微臣明白，這就派人去鎖拿二人。”

    馮喚見昭帝身上有傷，韓恕被季三通扶著時更是臉色煞白，其他幾人也沒好到哪里去，“陛下，是先去皇莊歇腳，還是直接回京？”

    昭帝捂著胳膊覺得渾身都疼，而且謝于歸腦門上青紫，身上也帶傷，他想了下道：“先去皇莊?！?/br>
    皇莊那邊得知昭帝遇刺，所有人都緊張起來，當(dāng)昭帝和韓恕他們過去時，太醫(yī)早就在一旁候著，瞧見幾人回來時就連忙迎了上來。

    昭帝身上都是皮外傷，頂多就是后來在崖壁上摔的身上落了青紫，謝于歸和阿來他們也都差不多，身上有傷都不算重，就是季三通之前被人偷襲時挨得那一下有些狠。

    反倒是韓恕，回到皇莊之后就直接倒下了，夜里更是起了高熱。

    謝于歸原本還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韓恕，想著要不然先躲躲，還是卷了包袱偷偷跑路讓昭帝先扛著，誰知聽了太醫(yī)的話后，就匆匆跟著昭帝去了韓恕住處。

    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韓恕，謝于歸朝著一旁太醫(yī)道：“怎么會這樣，你不是說他的傷勢不要緊，沒傷到要害和筋骨？怎么會昏睡不醒？”

    那太醫(yī)被謝于歸氣勢鎮(zhèn)?。骸爸x小姐，王爺?shù)膫麆莸拇_不要緊，傷口雖深卻沒傷及要害，之前瞧著也只是多流了些血，可是剛才我替王爺看診時，才發(fā)現(xiàn)王爺血浮于表，體內(nèi)卻是弱如殘燭?！?/br>
    “本該是精壯之年，可王爺身體卻有了血虛之癥，如他這種情況該好好靜養(yǎng)才是，可卻又受了外傷失了氣血，舊疾引發(fā)之后這才身體承受不住，這才以至于陷入昏睡之中?！?/br>
    “血虛之癥？不是說風(fēng)寒？”謝于歸猛的扭頭。

    昭帝也是皺眉道：“你沒看錯？他一個習(xí)武之人，怎么會有血虛之癥？”

    韓恕之前身體好的很，瞧著精壯健碩，人也精神的不得了，他怎么可能會有血虛之癥？

    那太醫(yī)垂頭：“微臣不會看錯，王爺臟腑、經(jīng)絡(luò)、形體失養(yǎng)，面色淡白不說，唇舌指甲都無血色，且脈象浮于虛表，一看就是虛損過度?！?/br>
    “這般嚴(yán)重的血虛之癥像是短時間內(nèi)形成的，以至于人會快速消瘦，精力不濟(jì)，若習(xí)武之人更會內(nèi)力暫失，畏寒畏冷?！?/br>
    昭帝和謝于歸都是想起之前韓恕臉色蒼白，時常困倦的樣子，連說話都像是底氣不足，分明和這太醫(yī)所說完全一致，而且除夕到現(xiàn)在不過一個月時間。

    韓恕不僅瘦了一大截，連帶著本該入春衣衫卻加了好幾層。

    昭帝追問：“怎么會這樣？”

    那太醫(yī)搖搖頭：“王爺這幾年的身子都是汪太醫(yī)替他調(diào)養(yǎng)，太醫(yī)院中其他人都進(jìn)不了厲王府的大門，如果想要知道王爺?shù)那闆r，還得找汪太醫(yī)才行?！?/br>
    昭帝聞言頓時沒好氣：“汪鑫陽在京城，朕要是能找他過來還問你干什么？！”

    第179章 喂藥

    “陛下息怒?！?/br>
    那太醫(yī)見昭帝動怒，連忙跪在地上伏地。

    謝于歸只覺得心口有些泛緊，看著床上的韓恕掐了掐掌心才道：“那他現(xiàn)在可有危險？”

    太醫(yī)忙回道：“危險不至于，只是高熱傷身，我已經(jīng)讓人替王爺熬了湯藥先讓王爺先用著，再讓人在旁伺候著，只要夜里高熱退下去了就無礙了?！?/br>
    “只是陛下，王爺這血虛之癥必須好好調(diào)養(yǎng)，否則怕會傷了底子，恐有短壽之像。”

    那太醫(yī)退下之后，昭帝扭頭看著床上的韓恕眉眼沉怒：“這混賬到底干什么了，怎么把自己搞成了這幅模樣，明明年節(jié)那日見他時他還好好的?！?/br>
    謝于歸在旁開口：“季三和許四呢？”

    馮喚站在一旁道：“回……”他頓了頓，不知道該稱呼謝小姐還是長公主。

    他是昭帝身邊貼身內(nèi)侍，昭帝和謝于歸之間的那點變化瞞不過他。

    之前聽到昭帝那聲阿姐時嚇得險些沒立住，雖然不明白謝于歸怎么會成了長公主，可他卻也不敢像是之前那么隨意，他半晌沒想好稱呼，便直接道，“許大人還沒回來，季大人在外面候著?！?/br>
    “讓他進(jìn)來。”

    馮喚看了眼昭帝，見他沒說話，就“諾”了一聲，出去傳話。

    等領(lǐng)著季三通進(jìn)來時，謝于歸和昭帝已經(jīng)去了外間，一道八寶閣屏風(fēng)擱在中間，隱約只能看到那邊床上躺著的人。

    季三通進(jìn)來后急聲道：“陛下，長公主，王爺他……”

    “他暫時沒事?！敝x于歸道。

    季三通聞言猛的松了口氣，就聽到對面謝于歸開口，“除夕之后，你家王爺一直都在府中？他為何閉門不出？”

    “王爺染了風(fēng)寒……”

    “風(fēng)寒能至人血虛？”

    謝于歸抬眼看他，“剛才太醫(yī)來看過，說你家王爺氣血兩虧，臟腑經(jīng)絡(luò)皆有受損，虛耗過甚?！?/br>
    “你倒是告訴本宮，什么風(fēng)寒能讓他虛弱成這樣，連內(nèi)力都沒了大半，以至于被幾個駱家余孽逼得毫無還手之力？”

    之前混亂時沒時間細(xì)想，可如今想來，以韓恕的功夫，就算駱家人突然行刺他也不該連交手之力都沒有，還有之前在地宮之中，隗九祥幾人的功夫根本就打不過韓恕，更別提旁邊還有阿來和季三通幫忙。

    韓恕的功夫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頂尖的，要不是內(nèi)力虛空，他何至于接連受傷？

    季三通臉色微白卻沒說話。

    謝于歸見他不肯說實話，目光微沉：“如今你家王爺昏迷不醒，太醫(yī)也找不到對應(yīng)之癥，汪鑫陽不在皇莊這邊，如果你不說他到底怎么了，若他情況有所反復(fù)太醫(yī)怎么替他看?。俊?/br>
    昭帝也在旁開口：“你們到底有什么瞞著朕，就連汪鑫陽之前幾次入宮都說韓恕無事，從未提及過他身體有任何問題，如今他卻這般，你可知道你們這是欺君！”

    汪鑫陽那個老東西，日日入宮請脈，從沒提及過此事。

    連他都瞞著，他回京之后非得剃了那老東西腦袋上那幾根毛不可！

    季三通聽到“欺君”二字，連忙一急：“陛下，王爺不是欺君，他不過是舊疾復(fù)發(fā)，年后就一直在府中修養(yǎng)，汪太醫(yī)說王爺只要慢慢調(diào)養(yǎng)就能恢復(fù)過來，不會嚴(yán)重……”

    “什么舊疾？”謝于歸打斷了他的話。

    韓恕身體一直很好，哪怕當(dāng)年下獄那數(shù)月有所損傷，可后來被她帶回長公主府后，也讓人強(qiáng)行給補(bǔ)了回來。

    他有什么舊疾？

    季三通遲疑了下，見謝于歸和昭帝都是看著他，他才咬咬牙說道：“是頭疾?！?/br>
    “三年前您走之后，王爺守著您尸身一月不離，后來您尸身下葬后，他便開始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一閉眼時就夢魘驚醒，然后就落下了頭疼的毛病?！?/br>
    “除夕夜后王爺病癥發(fā)作，怕頭疼起來難以自控，就留在府里讓汪太醫(yī)替他診治?！?/br>
    謝于歸容色微愣。

    昭帝也想起三年前韓恕發(fā)瘋的模樣，忍不住道：“只是頭疼，怎么會落下一身的毛?。俊?/br>
    季三通垂著眼：“王爺頭疼起來時，食不下咽，夜難安寢，稍有風(fēng)吹草動便猶如鋼針刺骨，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王爺已經(jīng)沒有發(fā)作過了，誰知這次發(fā)作起來就極為兇險……”

    之前王爺吃的藥有了依賴性，每每都能止了頭疼，可如今突然斷藥，猶如扒皮拆骨烈焰焚身之痛，王爺又怎能好得了。

    韓恕說過不準(zhǔn)任何人提及此事，而且汪鑫陽偷偷給他用藥昭帝知道后也不會饒了他，季三通怕昭帝遷怒汪鑫陽，便半真半假的說道：

    “王爺久不成眠，好些時日都只能勉強(qiáng)進(jìn)點稀粥?！?/br>
    “汪太醫(yī)替王爺開了補(bǔ)血的湯藥，也讓王爺好生在府中修養(yǎng)，只是王爺放心不下長公主，得知您要來大佛寺上香之后便強(qiáng)行跟了過來?！?/br>
    謝于歸微垂著眼簾神色莫測，仿佛有什么在心湖蕩漾開來。

    昭帝扭頭看了她一眼：“阿姐。”

    謝于歸對著季三通道：“你家王爺是什么時候知道我身份的？”

    季三通搖搖頭：“屬下不知?！彼钦娴牟恢劳鯛斒裁磿r候察覺到謝于歸就是長公主。

    要不是今日的事情，他到現(xiàn)在都難以相信。

    當(dāng)年明明已經(jīng)死在他們眼前，連尸身都葬入皇陵地宮的長公主居然又活了過來，而且還變成了謝太傅的孫女，之前甚至還跟他們幾次打過交道。

    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有意隱瞞性情遮掩習(xí)慣之下，誰能想到這具殼子里居然住著長公主？

    謝于歸見季三通是真的不知情，而且先前在崖壁密道里，他察覺到不對時一臉見鬼的模樣，眼里滿是震驚和駭然，那神情的確是不像早就知道的樣子。

    下面的人將湯藥送進(jìn)來時，韓恕緊咬著牙關(guān)，怎么都用不進(jìn)去。

    謝于歸上前道：“我來?！?/br>
    韓恕昏昏沉沉，整個人像是置于火爐之中，連呼吸都帶著一股子炙熱，她端著藥碗靠近他嘴邊依舊喂不進(jìn)去。

    謝于歸低聲喚道：“韓恕?！?/br>
    薄唇緊閉時，床上的人毫無反應(yīng)，哪怕湯匙抵著嘴邊也喂不進(jìn)半點，她強(qiáng)行將藥送進(jìn)去后，片刻卻又吐了出來，那湯藥順著嘴邊淌下來。

    謝于歸忙拿著帕子替他擦凈，再送藥時便低聲道：“阿宸，張嘴！”

    床上躺著的人眼睫微顫了顫，哪怕燒的迷迷糊糊，卻竟是乖順的張嘴。

    仿佛千百次似的，手指抓著她衣擺，閉著眼吞咽著她送入口中的藥。

    謝于歸微松了口氣，一勺一勺的喂藥，動作溫柔且慢，而床上的人竟也沒再將藥吐出來。

    昭帝坐在一旁瞧著這場景吐槽：“以前就這樣，總犟著不肯吃藥，只有皇姐喂他藥時他才肯吃?！?/br>
    要不是太醫(yī)都說他高熱之下昏睡不醒，他都要覺著韓恕這廝是在裝睡，不過是想要讓阿姐哄著他吃藥。

    謝于歸將藥碗遞給一旁的馮喚，拿著帕子替他擦了擦嘴，垂眼時卻看到他頸間帶著的磨舊的紅繩，那編織的花扣還是她當(dāng)年做的，將紅繩拉出來時就見到下面掛著的珠子。

    “他還留著呢？”昭帝瞧見那木珠時驚訝，“我還以為他早就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