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了塵緣孫臏歸隱說仁政孟軻游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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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衍按在茶杯上:“喝茶之前,衍有一請!” “請講?!?/br> “衍門弟子素慕先生之才,皆欲聆聽高論,衍想……” 不待鄒衍講完,蘇秦朝外叫道:“鄒兄,請諸位學子客堂用茶!” 諸弟子來到客堂,卻不敢用茶,齊刷刷地站在鄒衍身后,如一堵人墻。氣氛也于頃刻間緊張起來。 “鄒先生,”蘇秦淡淡一笑,揚手示意,“敬請賜教!” “衍不才,欲就天地環(huán)宇求教于先生。”鄒衍扎起論辯架勢,“敢問先生,何為天地?” “學有所長,術(shù)有所擅,”蘇秦又是一笑,“在下所擅乃邦交外務(wù),天地環(huán)宇當為先生所長,在下正欲求教呢!” “在下以為,天是圓的,地是方的,天如穹蓋,地有四極八荒,天罩地,地撐天,天地交合,金木水火土五行運動其中,相生相克,自始至終!”鄒衍一口氣說完這一席話,目光挑戰(zhàn)般射向蘇秦。 “在下完全贊同!”蘇秦淡淡一笑,豎起拇指。 蘇秦沒有應(yīng)戰(zhàn),反而應(yīng)和,倒是出乎鄒衍意料。他已做好準備來掐架,且還帶來弟子,豈料蘇秦…… “可數(shù)年之前,在彭蒙祭禮上,先生不是這般想的!”鄒衍略略一頓,較真了。 “數(shù)年之前,在彭蒙祭禮上,在下也是這般想的!”蘇秦應(yīng)道。 “咦!”鄒衍先是蒙了,繼而如斗雞一般扎起架勢,“那日你分明反駁,強詞辯出一個理來,倒將在下……” “哈哈哈哈,”蘇秦笑出幾聲,拱手,“在下是強詞來著,這些年來,在下一直想就此事向先生致歉?!睊咭蝗λ牡茏?,“今日倒是機會,在下正式致歉!”起身,朝鄒衍鞠躬。 蘇秦不僅不辯,反倒致歉,且當著他所有弟子的面,堪稱給足了鄒衍面子。鄒衍緊忙起身,相對鞠躬。 一場備戰(zhàn)數(shù)日的終極大戰(zhàn)竟然以蘇秦的不戰(zhàn)而降輕松結(jié)局,鄒門弟子無不喜形于色,跟著先生鞠躬。 氣氛立時輕松下來。 致歉禮畢,鄒衍招呼弟子:“諸位弟子,坐在你們面前的就是天下無人不知的縱親約長、六國共相蘇秦蘇大人,大國君王見了也要跣足出迎啊!” 眾位弟子跪地叩首。 “嘿嘿嘿,”蘇秦揚手,“快快起來,這兒不是官府,是學宮,在下是學子,與諸位一樣是學子??!” 蘇秦愈謙卑,眾弟子愈嘆服,跪地不起。 “起來吧?!编u衍揚手,“你們有所不知,蘇大人才是真正學識淵博的人,你們可以就地坐下,洗耳聆聽蘇大人教誨!” 眾弟子忽地直起身子,改跪姿為坐,尊崇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蘇秦。 “哈哈哈,”蘇秦又笑幾聲,盯住鄒衍,“鄒先生,你可曉得當年在下為什么強詞駁你?” “在下正有此惑!”鄒衍應(yīng)道。 “因為那場辯論,在下必須贏!” “這……”鄒衍驚詫,“既為論辯,就有輸贏,哪有只能贏的理?” “因為,只要在下輸了,先齊王就不會入縱。若是先齊王不入縱親,也就沒有在下這個六國共相了!” 鄒衍情不自禁地“哦”出一聲。 “今天不同,”蘇秦輕松一笑,“在下可論輸贏了?!倍苏碜樱陆?,“鄒先生,在下……” 蘇秦話未講完,廣場上一陣喧囂,是有新人來了。諸弟子習慣性地伸長脖子,豎起耳朵,眼睛轉(zhuǎn)向門口。 蘇秦看在眼里,淡淡一笑:“別是有貴賓了。鄒兄,出去看看?” 飛刀鄒走出,不一會兒,進來稟道:“是從鄒地來的一群儒者,叫孟軻!” “是孟夫子了!”蘇秦肅然起敬,轉(zhuǎn)對鄒衍,“這位夫子先生可知?” “在下不知?!编u衍面現(xiàn)不屑。 “在下過魯時,”蘇秦看向門外聲音傳出的方向,“聽人說起過孟夫子,說他習學于子思之門,博覽群書,是飽學之士,堪稱儒學的后起之秀呢!” “哈哈哈哈!”鄒衍大笑幾聲,愈加不屑,“儒門弟子,在下聽到的可就多了!” “在下還聽說,”蘇秦順勢推進,“孟夫子口若利劍,氣勢如虹,是個天生的辯才。孟夫子此來稷下,或可成為先生的對手了!” “蘇大人,”鄒衍斗志被激上來,斂住笑,“您乃百忙之身,在下就不多擾了!”拱手,起身。 蘇秦笑笑,拱手送出。 學子游齊,稷下是必來之地。 孟夫子一行一入臨淄,就各自拿出儒門威儀,衣飾步態(tài)無不合禮,無不合儀。進入學宮大門,各人更見端正,馬也精神抖擻,引起眾學子圍觀。 入城之前,孟夫子已使公都子先行探過虛實,是以不見慌亂,車馬徑直馳至稷宮中心廣場,在祭酒的大宅子前面停下。 諸弟子侍奉孟夫子下車,環(huán)孟夫子站著,觀看四周氣場宏大的宮舍。 公都子大步走向祭酒門前,向門人遞上拜帖。 淳于髡晃著光頭迎出。 孟軻迎上,揖禮:“鄒人孟軻見過祭酒大人!” “哈哈哈哈,”淳于髡回過禮,指著自己的光頭笑道,“什么祭酒不祭酒的,叫我老光頭就是!” 眾弟子皆笑起來。 “哈哈哈,”孟夫子亦笑起來,再度拱手,“早聞先生趣雅,今日始見哪!” “世道亂,日子難,不笑笑就得憋死,是不?”淳于髡又是一笑。 輕輕一句話,就將世道人心說盡,孟夫子油然起敬,拱手:“先生高論,孟軻受教!” “光頭早就聽說鄒地有個做大學問的人,人稱夫子,今日幸會,不喝一杯茶就對不住好辰光了!”淳于髡伸手禮讓,“孟夫子,陋室請!” “謝先生抬愛!”孟夫子揖過,禮讓,“先生請!” 二人并肩入門,步入客堂,一條黑狗迎出來,朝孟夫子腳前裾后一陣亂嗅,之后圍著他撒歡,發(fā)出嗚嗚嚀嚀的討好聲。 “伊人,是老光頭來客人,你激動個什么?一邊兒待著去!”淳于髡指向一側(cè)。 黑狗伊人跑過去,在他腿上腳上各蹭幾下,乖乖地蹲在主人指定的地方。然而,尚未蹲完一息,它就又蹭過來,在主人身上胡亂磨蹭。 “呵呵呵,你小子,這是想見禮呀!”淳于髡拍拍它的腦門子,指向孟夫子,“露個丑去,這位夫子可是個尚禮的大家!” 黑狗伊人得到指令,不無快活地跳到孟夫子跟前,開始表演禮儀,拱手、鞠躬、跪叩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孟夫子驚得目瞪口呆。 伊人禮畢,討好地看向主人。 淳于髡再次指向一側(cè)它的蹲位。 伊人過去,蹲好,姿態(tài)甚恭。 孟軻尚未回過味來,淳于髡指著客席:“孟夫子,請!”自于主席位坐下。 孟夫子入席,目光仍在伊人身上,良久,揖道:“先生能使畜生施禮,仁矣哉!” “哈哈哈哈,”淳于髡捋一把已是灰白的胡子,“我家這個伊人哪,別無才華,唯獨學會了察言觀色,見到什么人就做什么事兒。見到儒者,它行禮;見到墨者,它打抱不平;見到辯者,它蹲在對面,咣咣咣直叫;若是見到法者,它上前就是一頓咬?。 ?/br> “為何要咬?”孟夫子震驚。 “不咬不足以立威呀!”淳于髡爽朗地大笑起來。 孟夫子真正領(lǐng)教了淳于髡的厲害,望著黑狗,想笑,笑不出來;想說,不知說什么才好,只好傻傻地坐著。 淳于髡的弟子端著茶水進來,擺在幾案上。 “孟夫子,請用茶!”淳于髡端起杯子,致敬。 孟夫子亦端起,致敬,各品一口。 “請問孟夫子,”淳于髡放下茶杯,轉(zhuǎn)入正題,“此來稷下,是做匆匆過客呢,還是想久住一些辰光?” “聽聞天下學問盡在稷下,”孟夫子亦放下杯子,拱手,“在下心向往之。如果可能,在下想住些時日,隨時求教于大方之家!” “甚好!”淳于髡拱手回禮,“夫子光臨賜教,實乃光頭與稷下學子的福祉!夫子一路勞頓,想必累了,我們改日詳談如何?” 孟夫子拱手:“謝先生厚愛!”起身欲走。 “來人!”淳于髡朝外叫道。 方才斟茶的弟子聞聲進來。 “夫子一行遠道而來,需要安歇,你去接洽學宮令府,暫先安排于館驛!” “敬從命!”弟子轉(zhuǎn)對孟夫子,“夫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