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孟夫子抱憾離齊老羊倌因羊施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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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夫子指向亭子:“插在亭頂!” 眾人看向亭子,約百二十步,無不咂舌。 軍卒拿著靶子跑到較近的亭子前,還沒有插,聽到孟夫子的叫聲:“不是這個亭子,是另一個!” 眾人震驚。 另一個亭子位于荷池對面,荷池少說也有五十步,也就是靶距至少也在一百八十步之外。這個距離,莫說是尋常弓手,即使力冠三軍的匡章,也無射中把握。 由于距離遠,靶子小,待插好時,靶子在眾人眼里已是很小的一個點了。 孟夫子瞄一眼,微微點頭,看向匡章:“拿弓矢來!” 早已有備的軍尉親手呈上弓矢。 孟夫子略略一瞄:“換大號!” 軍尉連換幾張弓,最后拿出一只特別大的弓。 孟夫子沒有表態(tài)。 軍尉看向宣王,小聲稟道:“這只是五石弓,也是最強的弓了!” 宣王看向孟夫子:“此弓如何?” “回稟君上,”孟夫子拱手,“此為力士之弓,非孟夫子所用!” 在場人物張口結舌。 匡章使人快馬至其府,取來他自己的勁弓,呈給孟夫子。 孟夫子審視一眼,道:“此為將軍之弓,非孟夫子所用!” 在場眾人皆震,所有目光投向齊宣王。 “既非力士之弓,亦非將軍之弓,”齊宣王斂神問道,“敢問夫子所用何弓?” “力士之弓可殺人射馬,將軍之弓可破軍立家,孟軻所用,乃取天下之弓!”孟軻字字鏗鏘。 這簡直是在狡辯了。 田嬰語氣譏諷:“夫子是大儒,不是力士,拉不起弓并不丟人,大可不必弄此玄虛呀!” 除匡章之外,場上諸人盡出揶揄之聲,七嘴八舌:“是啊,拉不動就是拉不動嘛,何必呢?”“嘿,有這么說話的?”“早就曉得是這結局,果然!”…… 孟夫子睜眼看向宣王,嘴角撇出一聲冷笑:“看來齊國是無取天下之弓了,孟軻告辭!”略略拱手,轉身就走。 “哈哈哈哈,”田嬰爆出幾聲長笑,“原來夫子是這么天下無敵的喲!” 眾人皆笑出聲,場面尷尬。 匡章急了,小聲:“夫子?” 孟夫子一個轉頭,看向齊宣王,語氣悲愴,聲音高亢:“國無王器,群小環(huán)伺,這就是想王天下的齊國嗎?這就是想王天下的齊君嗎?” 孟夫子的質問如當頭棒喝,所有哂笑盡皆僵住。 齊宣王尷尬。 “王上,臣有奏!”御史趨前,在宣王耳邊小聲嘀咕幾句。 宣王立時來了精神,冷笑一聲,轉對內臣:“請王弓!” 內臣顯然不曉得王弓,看向御史。 “臣受命!”御史轉身,帶著兩個軍卒碎步退去。 約半炷香過后,御史在前,兩個軍卒抬著一只長弓在后,走向現(xiàn)場。 “夫子可識此弓?”宣王盯住孟夫子,一臉得意。 “果是取天下之弓也!”孟夫子撫弓,審視良久,轉對宣王,“此弓乃昔年武王所用,賜給太公望。”又摸箭矢,“此矢為王弓專用,由上等青銅所鑄,可百步穿甲!” “夫子果然識寶!”宣王不由贊道,“不瞞夫子,此弓乃齊室鎮(zhèn)宮之物,就寡人所知,近百年中,沒有人動過它,今日夫子來了,當可一試!” 孟軻卻將長弓雙手奉還宣王。 “咦,”宣王驚訝,“王天下的弓箭有了,夫子怎么不射呢?” “回稟王上,”孟夫子改回稱呼,“既為王弓,軻為一介士子,不敢開之?!?/br> “孟軻,”田嬰震怒,“你號稱天下第一射手,非王天下之弓不開,王天下之弓來了,你卻說不敢開之,這是成心調戲齊國嗎?” 宣王的臉色陰沉下去:“夫子不會是有意戲弄寡人吧?” “孟軻不敢!”孟夫子拱手,“王弓當由王者開之,軻為一介士子,不敢逾禮!” “姜尚不是王者,不是也開了嗎?”宣王道。 “姜尚開之,是拜武王所賜!若無王上所賜,軻不敢開!” “若此,寡人賜夫子今日開之!” “軻遵王命!”孟夫子跪地,拜過王弓,拿起它,略略一拉,慨嘆,“大哉此弓!” 在眾目睽睽之下,孟軻運氣,搭箭,目視箭靶,開弓如滿月。 嗖的一聲響,插在亭頂?shù)募袘暥埂?/br> 軍卒拿過靶子,飛奔過來。 眾人視之,銅矢正中箭心。 全場歡聲雷動。 “夫子射藝,田嬰嘆服!”田嬰連連拱手,轉對宣王,“王上,臣有奏!” “請講!” “夫子射藝,果然名不虛傳,天下無雙!臣奏請王上任命夫子為三軍教習,教練三軍射藝!”田嬰奏道。 “哈哈哈哈!”孟夫子長笑數(shù)聲,朝宣王略一揖手,轉身就走。 “夫子留步!”宣王揚手。 孟夫子住步。 “擬旨,”宣王轉對內臣,“封鄒人孟軻為客卿,早晚陪侍寡人,享上卿之爵,食祿萬鐘!” “謝王上厚遇!”孟夫子拱手,“敢問王上,愿聽軻言、愿施仁政嗎?” “這……”宣王遲疑,看向田嬰。 “孟軻告辭!”孟軻再無問話,瀟灑轉身,揚長而去。 翌日晨起,孟夫子一行整好車輛,準備遠行。 蘇秦、匡章送行。 蘇秦知道,只要田嬰任相,就不會容下孟軻。這且不說,在此大爭滅國之世,孟夫子所倡仁政顯然不合時宜,莫說是在齊國,即使在其他任何國家,也將無所施展。 然而,蘇秦更知孟夫子。一如許行,孟夫子是一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人。一切正如許行所問,他蘇秦又何嘗不是呢?想到隨巢子,想到告子,想到稷下的其他許多士子,大家不都是一樣的人嗎?不都是一個個懷抱理想,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嗎? 蘇秦、匡章一路送至稷門之外十數(shù)里方才住腳。 蘇秦拱手問道:“敢問夫子欲至何地?” 孟夫子望著遠遠的稷門,長嘆一聲,黯然神傷。 “回鄒地?!惫珜O丑朗聲接道。 孟夫子白他一眼,再次看向稷門。 顯然,孟夫子不想走,卻又不得不走。 蘇秦似已猜透,看往宋國方向:“若是不出在下所料,夫子此去,當是往投宋國!” 孟夫子不可置信地看向蘇秦:“蘇子何以知軻欲赴宋地?” “揣情,摩意!” “既然蘇子說破,”孟夫子承認,“軻就直說了。宋有地方五百里,宋王偃敢為天下先,只要推行仁政,也可王天下!” “若是宋偃不行仁政,”蘇秦接道,“夫子可以赴梁!” “哦?”孟夫子看向他。 “聽聞夫子倡導天時地利人和之說,秦甚認同。魏居中國,交通天下,夫子可得地利;魏卒勇冠列國,魏王雄心不已,夫子可得人和。魏國逞兵革之利、武卒之勇,但連遭敗績,河西敗于秦,馬陵敗于齊,魏王痛定思痛,或聽仁義之教,夫子可得天時。”蘇秦一連講出三大利好。 孟夫子眼中閃出亮光,思忖良久,拱手:“謝蘇子吉言!” 望著孟夫子一行車塵漸去漸遠,匡章轉對蘇秦,言語感傷:“蘇子有所不知,夫子是不想走啊!” “是的。”蘇秦點頭。 “蘇子,魏惠王真的能如你所言,行夫子的仁政?”匡章的目光不無疑惑。 蘇秦搖頭。 “可……”匡章急了,“方才你那么肯定?如果不成,這不是……害了夫子?” “將軍有所不知,夫子一如蘇秦,路不走絕,是不會回頭的!”蘇秦給他一個苦笑,“再說,多走一處,就會多一些見識。夫子在鄒地待得太久了,他需要了解天下!”看向匡章,“哦,對了,在下有一事欲問將軍。” “蘇子請講?!?/br> “將軍是想碌碌無為一生呢,還是想做一番人生大業(yè)?”蘇秦盯住他的眼睛。 “這個不用說呀,”匡章攤開手,“人生在世,沒有哪個男兒想無為一生!” “若是此說,將軍可隨我來!” 蘇秦帶匡章回到府邸,安排他沐浴,更衣,引他來到一道香案前面,指著供在案上的兩個錦盒:“將軍,請行大禮!” 匡章不知所以,恭恭敬敬地施以三拜九叩大禮。 “請將軍拆封!” 匡章拆開錦盒,現(xiàn)出一卷竹簡,沒有翻看,轉望蘇秦,目光征詢。 “將軍可以拆看了!” 匡章拆開。 天哪,為首一簡,赫然寫著《孫子兵法》。 匡章倒吸一口氣,看向蘇秦。 “將軍可知是何人所寫?” “軍師!” “正是。”蘇秦指點其中一卷,“這一冊,是軍師根據(jù)記憶抄錄的孫武子兵法,”指向另一冊,“這一冊是軍師自己的用兵體悟。從今日起,它們全部歸屬將軍,望將軍細細研讀,不負軍師所托!” “軍師所托?”匡章眼睛睜大。 蘇秦另外摸出一片竹簡:“這是軍師留給將軍的,也請將軍收下!” 匡章跪地,雙手接過孫臏的親筆竹簡,上寫一行小字:“匡章將軍,請收下兩卷兵書,體悟兵道,輔助蘇子成就合縱大業(yè),安定天下!臏人拜托?!?/br> “軍師——”匡章連連叩首,泣下如雨。 “章子,”待匡章哭過一陣,蘇秦盯住他,“軍師走了,田忌將軍也不會再回來了,齊國三軍不能沒有統(tǒng)帥,將軍責無旁貸呀!” “蘇子,”匡章朝蘇秦叩首,“軍師既將兵書授章,章就是軍師弟子。蘇子乃軍師同門師兄,亦為章之師尊。師尊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匡章欲行拜師大禮,被蘇秦扯住。 “章子不可!”蘇秦按他坐下,盯住他笑道,“還是叫我蘇子吧,你比我還年長呢!再說,我從未當過師父,一聽這稱謂,不自在呀!” “好吧,蘇子,”匡章也笑起來,繼而斂神,一臉嚴肅地凝視蘇秦,“蘇子,章在此承諾,自今日始,謹遵師囑,研讀兵書,助蘇子成就合縱大業(yè)。蘇子但有驅使,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章子大義!”蘇秦拱手。 得知孟夫子走了,田文不敢怠慢,入宮稟報。 “唉,”宣王輕嘆一聲,“這個夫子讓人頭大,走了也好!” “好倒是好,”田文應道,“只有一點,就是夫子之事在稷下鬧得太大了,多少學子都在看著這事兒。夫子走人倒是爽快,但對王上今后取賢怕就——”頓住話頭。 “嗯,”宣王捋須,“你說得是!”沉思有頃,抬頭看向田文,“愛卿有何良策?” “臣之意,王上最好派個近臣追尋一程,誠意挽留。若是夫子回來,皆大歡喜;若是夫子仍然要走,就怨不得大王了?!?/br> “甚好!”宣王朝他豎起拇指,“依愛卿之見,使何人為好?” “太史尹士?!?/br> 尹士二十來歲,血氣方剛,且剛襲其世爵,任太史。宣王明白其意,遂傳旨尹士,使他追回孟夫子。 尹士將行,田文吩咐他如此這般。尹士會意,旗幟招搖,不急不慌,逢人就高調打問孟軻一行,講述孟夫子如何不辭而別、齊王如何著急、如何旨令他追回賢才等等故事。尹士連行三日,于天色迎黑時分趕到齊國的邊城晝邑。 過去晝邑就是宋國地界,尹士也就完成使命了。 然而,孟夫子此時并未出晝,滯留在晝邑的一家客棧里,顯然是在刻意候他。 尹士來到客棧,求套客房住下,沐浴更衣,入見孟夫子,以王使口氣傳達宣王口諭,態(tài)度倨傲。 孟夫子在晝候有兩日了,這是第三日。 尹士以王使自居,態(tài)度倨傲,這是孟夫子所不能容忍的。孟夫子正襟危坐,待他宣完王諭,遂以肘撐地,托腮側躺于案后席上,對尹士不理不睬。 尹士陪坐一時,憋不住了,重重咳嗽一聲,起身,聲音很大,半是抱怨,半是斥責:“晚輩一路追蹤,沐浴齋戒,方才入見夫子,抒王之情,宣王之喻,夫子卻臥而不聽,叫晚輩情何以堪?晚輩之后怕是再也不敢來見夫子了?!?/br> “坐下吧!”孟夫子坐直身子,看向他,慢悠悠道,“既然你說出來了,夫子就給你講明。魯繆公時,如果繆公沒有使人前往照料子思,就會覺得子思之心不安;如果繆公身邊沒有子思這樣的大賢,泄柳、申詳?shù)瘸甲泳蜁X得己身不安。你既然代表王上,又在孟軻跟前自稱晚輩,無論是王上禮賢,還是晚輩禮敬長輩,你們都遠沒有做到繆公、泄柳等所曾做過的。你好好想一想,是你拒了長者呢,還是長者拒了你呢?” 尹士遭到孟夫子一頓訓斥,悻悻然回其客舍。 翌日晨起,孟夫子、尹士分別備車,各奔西東。 孟夫子使弟子高子禮送尹士,正欲回身,尹士叫道:“高子留步,在下有兩句話敬請轉稟夫子!” “大人請講!”高子住步,望著他。 “不識齊王不可以成為商湯王、周武王,是謂不明;識其不可,卻又赴齊,或為有所圖謀,或為不智。千里見王,一言不合就走,走就走吧,這又滯留于晝,連滯三宿,分明是舍不得!面對這樣的人,尹士真真有些郁悶哪!”尹士刻意吧咂幾聲嘴皮子,將憋了一宿的怨氣悉數(shù)發(fā)出。 高子將尹士之語逐字稟報。 “尹士不知我矣!”孟夫子長嘆一聲,“千里見王,是我所欲;這般離去,豈是我欲哉?是不得已!我在此邑滯留三日,但就我心而言,三日仍舊少了。我仍舊期待,萬一齊王回請我呢?我原是要再住兩日的,為何今日決然離開呢?因為我看到了一個既不知齊、也不知我、更不知天下的無知王使!王若用我,是齊民之福,更是天下人之福!王不用我,是齊民失福,卻非天下人失福也!”看向高子,“去,將這些告訴他!” 高子返回時,尹士仍未上車,顯然在候孟夫子回話。 俟高子述過孟夫子之言,尹士怫然變色,鼻孔里哼出一聲:“算是尹士看低了!”縱身跳上輜車,絕塵而去。 送走孟夫子的次日,人定時分,墨門尊者屈將子入訪蘇子府邸,約略講了近期天下大事:魏國,張儀仍為相國,魏王似乎更加依賴他了,但對新立太子魏嗣頗有微詞;龐涓之妻蓮公主懷遺腹子,臨盆在即;朱威患重病,臥榻彌留,惠王三番探望,但路也走不穩(wěn)了;韓國,公孫衍出任相國,整頓吏治,恢復因龐涓伐韓而中斷的兵器生產;白虎舉家遷往宜陽,經營煉爐;秦國,秦王任命的蜀相陳莊殺死蜀侯,派兵把守石牛道,叛秦自立,秦惠王全力籌劃平叛,無暇東顧;秦惠王正式立世子蕩為太子,蕩年少力大,嗜武好殺;楚國,昭陽班師回郢,陳軫駐留襄陵,襄陵郡守鄭克之女鄭袖被楚王寵臣靳尚帶入郢都,已成懷王嬪妃;趙國,胡地鬧災,胡人攻掠代郡,趙王親赴代郡御胡…… 屈將子言語簡明,講有小半個時辰后辭別。 夜靜更深,蘇秦卻了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