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準備閉上眼睛的時候，手機的屏幕無聲地亮了一下。

    “親愛的，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早安mama，你被我吵醒了嗎？”

    “我被你爸爸上廁所的聲音吵醒了?！?nbsp;安華打了一個大笑的表情。

    “對不起mama，其實不是什么大事，你再睡一會兒吧，我也要睡了，我們明天再聊?！?/br>
    “那你先睡吧，我們要起床吃早餐了，我和你爸爸都餓了?！?/br>
    安托萬了然地笑了笑，心里變得軟軟的。他打開臺燈，重新坐了起來，認真地打出了一行字：“mama，你覺得我和James之間，會有未來嗎？”

    注：lover’s leap，錫蘭紅茶，這個茶不如大吉嶺矜貴，但非常特別，自帶濃郁玫瑰花香，是我最近的新歡。

    第四十六章

    “mama，你覺得我和James之間，會有未來嗎？”

    “為什么這么問呢？”

    “因為大家都這么問?！?/br>
    “大家？”

    “是的，在一起的戀人，不是都會考慮未來嗎？如果明知道沒有未來的話，一定要在一起，不會很傻嗎？像我和James，如果我有一天我想回家了的話，那么無論那時候我是不是還愛著他，我們不是也只能分手嗎？那現(xiàn)在在一起又有什么意義呢？”

    看著兒子的信息，安華搖了搖頭，還說要睡了？帶著這一串問題，他能睡得著嗎？

    “你跟他談過這個問題嗎？”

    “……沒有?！?/br>
    “為什么呢？”

    是啊，為什么呢？

    “因為……我自己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我不讓自己去想。當初在加州的時候，如果我認真深入地考慮了未來的因素，我大概就不會跟他在一起?！?/br>
    “那時候，你想要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勝過其它的一切?！?/br>
    “是的?！?/br>
    “那么現(xiàn)在呢？”

    “我依然那么愛他，不，我甚至比那時候更愛他?？墒恰?nbsp;他沒有寫完這句話，直接點擊了發(fā)送，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猶豫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你已經(jīng)開始感到困擾了嗎？”

    安托萬順著母親的問題認真想了想，我感到困擾了嗎？還是，別人的態(tài)度讓我動搖？

    他肯定地回答道：“不是的，我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也很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br>
    安華又打了一個大笑的表情：“那么是什么讓你覺得，你應該現(xiàn)在就未雨綢繆，考慮將來？”

    “今天有一個人問我，我會不會放棄我最喜歡做的事一直跟James留在紐約，又或者他會不會放棄他的事業(yè)跟我回法國。其實我們都知道答案。我突然覺得，我和他的感情好像已經(jīng)被設置了一個終點，無論我們現(xiàn)在做什么，都只是不斷接近那個既定的終點而已?！?/br>
    “你這段話讓我想起了你十五歲的時候?！?/br>
    看到這句話，安托萬心里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但或許是深夜的困倦削弱了他的思考能力，他打出了一個直白的問號。

    “那年你曾經(jīng)問過我，既然生命的終點是死亡，那么人的一生究竟有什么意義？”

    安托萬恍然大悟。那時候他初初涉及哲學，在讀完一系列古希臘哲學后，他一度陷入虛無主義，直到母親給他介紹了蒙田。

    “死亡不是生命的目標?！保ㄗ?）

    “生命的用途并不在長短，而在乎怎么利用它。許多人活很少日子，卻活了很久” （注2）

    他想到了少年時讀到長者那些睿智的文字時那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想起了隨之而來的勇氣和熱情，他想起他想要追求最暢快的人生，熱烈地愛，自由地生活。

    他竟然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一句無足輕重的話，把這一切全都忘了。

    這時他的手機又亮了一下：“下雨的時候，如果你一直想著雨什么時候停，就很難去欣賞雨景?！?/br>
    “我明白了，謝謝你，mama?！?nbsp;他打了兩個親吻的符號。

    安華也回了他一個笑臉和兩個親吻。

    安托萬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外面竟淅淅瀝瀝地真的下起了雨，沙沙的聲音在靜夜里，因為屋內(nèi)一盞昏黃的燈，而顯得格外溫情。他聽了一會兒雨聲，打開手機發(fā)了一條信息：“我愛你?！?/br>
    發(fā)完這條信息，他放下手機，同時好像卸下什么擔子般，吁出一口氣，躺進被子里，關(guān)上燈，這一次他很快就睡著了。

    午夜兩點，曼哈頓的辦公樓仍然燈火通明，此時，在其中某一棟樓的38層，兩個剛加完班的男人，一個站在窗邊，一個坐在長沙發(fā)上，兩人各拿著一杯威士忌，表情閑散愜意，似乎一點都不急著下班。

    雨點打在玻璃上又快速落下，留下一道道的劃痕，水珠被燈光折射出鉆石一樣的光芒，像寒夜中的星，男人看著出了神，這時候，兜里的手機震了一下。

    他這個職業(yè)，手機24小時保持開機，但會在這個點聯(lián)系他的，通常都不會是什么好事情。

    他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取出手機。

    “我愛你?！?/br>
    眉心不自覺地松開，他的嘴唇輕輕翹了起來。

    坐著的那人觀察著上司的反應，也放下心來：“有什么好消息？”

    男人把手機揣回褲兜里，臉上的笑意還沒散盡：“私事。”

    坐著的男人擠眉弄眼的，跟他那一身頗不講究的行頭倒也相襯：“這大半夜的，是什么樣的私事能讓大老板您這春風滿面的？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