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栗低著頭不看他，只輕聲地說：“談伯伯托我轉(zhuǎn)告你，你必須在這個月內(nèi)把你mama的骨灰從坎兒城遷回來?！彼粗勩。胺駝t他不同意我們談戀愛?！?/br>
    “他在胡說什么？”談恪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音量，“這件事情和你沒關(guān)系，你不要管?！?/br>
    謝栗繃起臉：“如果你不答應(yīng)他的愿望，我也不同意我們戀愛?！?/br>
    談恪氣得差點失語, 好半天沒說出話來。他盯著謝栗，像一頭在暴怒邊緣的獅子, 謝栗毫不懷疑他下一秒就會露出鋒利的犬齒一躍而起，咬中來犯者的脖子。

    但謝栗梗著脖子，揚起自己的要害毫不退縮，態(tài)度十分堅決。

    談恪不自覺地深深吸氣, 想要壓下心里翻騰的熊熊怒火。他捏著謝栗的肩膀, 語氣沉得像墜了千斤鉛塊，用盡最后一絲耐心：“我剛才已經(jīng)說了，這件事情和你沒有關(guān)系?！?/br>
    謝栗盯著談恪的臉, 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

    當(dāng)他以為他正在逐漸接近談恪時，他就被告知并不是的。他所了解的只是談恪想讓他了解的，而海面浮冰下還有更深更大的東西。

    怎么會這樣呢。

    謝栗想不通，他覺得失望，在他已經(jīng)完全向?qū)Ψ綇堥_自己后。

    謝栗仍舊揚著頭，他揚著頭是為了不讓失望從自己的臉上流露出來。

    “那好吧，我要走了?！彼辉倏凑勩。仡^和方教授道別，“方老師，我?guī)熃阋粋€人在下面住院，我不能在這里呆太久?！?/br>
    談恪沒有攔他，任由他越走越遠(yuǎn)，直到謝栗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病區(qū)樓層的拐角。

    談恪把手重新插回口袋里，對談忻說：“我去安排手續(xù)，你和爸說一聲，叫他早點準(zhǔn)備?！?/br>
    談忻驚疑不定，拉住他：“你要讓他準(zhǔn)備什么？”

    談恪冷冷地扔下六個字：“準(zhǔn)備出國治療?！?/br>
    謝栗走進(jìn)唐灣灣的病房時，正有兩個醫(yī)生一坐一站，圍在唐灣灣的床前。

    謝栗走過去時，只聽見醫(yī)生勸唐灣灣再仔細(xì)考慮。

    唐灣灣的態(tài)度很堅決：“你們真的不用勸了，我自己已經(jīng)想好了，知情書什么的，我自己也可以簽的，對吧？”

    兩個醫(yī)生再沒什么好說的，只好離開。

    唐灣灣看見謝栗回來，朝他招手：“小栗?！?/br>
    謝栗是個聰明孩子，他已經(jīng)猜到唐灣灣準(zhǔn)備干什么了。他不禁有些替唐灣灣擔(dān)憂起來：“師姐，你真的不打算再想想嗎？”

    唐灣灣笑一笑，臉上好像恢復(fù)了一點血色，仍然蒼白，但不再那么虛弱的樣子。

    她說：“不想了，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及時止損?！?/br>
    謝栗啞然。

    他來的晚，知道一點唐灣灣的事，還都是從程光嘴里聽說的。

    唐灣灣讀博前才結(jié)的婚，丈夫在鄰市工作，結(jié)婚的時候也鬧出了一點風(fēng)波。

    下午他回學(xué)校，忍不住又去問程光。

    程光站起來把辦公室門關(guān)上，這才說：“唐灣灣當(dāng)時是為了讀博才結(jié)婚的?！?/br>
    謝栗張大嘴。

    “她家里本來不太同意她讀博，畢竟擔(dān)心讀出來年齡太大了會影響生育吧。”程光說，“老板也知道，當(dāng)時老板還親自去給她父母做工作?！?/br>
    “所以最后她就用結(jié)婚交換讀博了？”謝栗追問。

    程光點頭：“差不多吧。她父母可能是覺得只要結(jié)了婚，后面就有保障了吧。”

    “所以師姐就同意了？”謝栗憤憤不平，“她怎么會答應(yīng)這么蠢的事情？”

    程光嘆口氣：“唐灣灣也很難做啊。你想想，從她父母的角度，他們覺得一個女生的幸福就是相夫教子。他們的想法是錯了，但這種錯本身不是他們的錯，是時代變化太快他們跟不上了，可不管怎么說初心都是好的，是希望唐灣灣幸福。唐灣灣也沒辦法傷害父母的感情?！?/br>
    謝栗立刻搖頭：“不對，不是這樣的?！?/br>
    “他們可以認(rèn)為師姐的幸福就是相夫教子，但是不能因為他們覺得師姐的幸福是相夫教子就強迫師姐去相夫教子?！敝x栗不帶喘氣，差點舌頭打結(jié)，“師姐她是個人，不是個東西。她怎么選擇，要怎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哪怕她這輩子都不幸福，這也是她的權(quán)利。別人怎么可以剝奪這種權(quán)利？師姐錯就錯在把這個權(quán)利讓了出去，讓別人以為可以cao縱她的人生?！?/br>
    程光被他師弟的一番話堵得接不上來。

    謝栗卻站起來，氣勢洶洶地走出辦公室，小胸脯一鼓一鼓，那樣子好像要去和人茬架。

    他在剛才的那一瞬間突然意識到，其實他自己也是這樣愚蠢的。

    他在一開始就把主動權(quán)交了出去。他心里有很多想法，很多疑問，他卻沒有說出來，反而指望著談恪會自己來和他說清楚。

    他給了談恪一種錯覺，就是他很好說話，很聽話，也什么都不想了解，于是談恪就按照自以為的模式去和他相處。

    他把主動權(quán)交出去，又埋怨對方?jīng)]有給他想要的結(jié)果，這種做法再愚蠢沒有了。

    但他握著手機(jī)走到樓道口，要撥給談恪的電話卻遲遲沒有打出去。

    方教授接到謝栗的電話時，正從醫(yī)院往外走。謝栗在電話里說想和她見一面，方教授沉吟一下便答應(yīng)了，約他在家里見面。

    謝栗有一陣子沒去法林路了。

    爬藤植物在生下開始泛濫成災(zāi)，長得遮天蔽日。細(xì)藤不滿足于狹窄的墻頭，侵犯起·旁邊的人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