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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恪被迫立刻開始營業(yè), 王叔叔張叔叔李伯伯挨個地叫過去, 又被拉著手問工作忙嗎結(jié)婚沒有對象找了嗎。 什么霸道總裁都得在父母的同事這道坎面前跪下。 最后談恪在寒暄和懷舊中終于找到個機會,問了出來:“謝栗怎么也在這?” 談啟生前兩天在醫(yī)院里做檢查, 碰上了老同事,他生病的事情就被傳了出去。今天這幫人約好了一塊來看他,結(jié)果坐在一塊聊著聊著,就聊到了謝栗頭上。 這群人里有個研究射線的, 當年也在坎兒城的觀測站,和談啟生特別熟。他的學生去里約開會回來,對謝栗贊不絕口,拿著謝栗論文的預印本到處給人安利。 談啟生一聽,就干脆把謝栗叫來了,來和這些前輩老師教授們聊一聊,認認人。 他當然多少也摻著一點顯擺的心思在里頭。一直以來,眼看著老同事家的孩子紛紛接過父母的接力棒,做長輩未竟的事業(yè),他心里別提有多羨慕。 談啟生的同事坐到午飯時間就走了。 保姆回來問談啟生中午吃什么。 談恪冷著臉把謝栗打發(fā)出去:“你跟著阿姨一塊去食堂吃飯吧?!?/br> 謝栗感覺談恪的樣子像是要找談啟生吵架,吃也沒吃踏實,匆匆扒了幾口就往病房跑。 到了病房門口扒著門縫一聽,果然是正吵著,這會只能聽到是談恪單方面輸出,正吵到談啟生為什么不經(jīng)過談恪同意就擅自把謝栗叫來見人這一節(jié)。 談啟生好半天才說話,這回沒大聲嚷嚷,聲音隔著門板,聽起來很無力:“是不是在你心里,我這個當父親的不管做什么,都是為了害你?” 他眼一閉,靠在病床頭,只平平板板地解釋:“你不在這個圈子里,很多事情你就不知道。做學術(shù)要做得好,也要經(jīng)營人脈。既然人家老吳賞識他,叫他來見一見有什么不好?你這么興師問罪的是干什么,我這難道是害你們嗎?” 談恪就站在離病床兩三步的地方,聽過這番解釋也沒什么反應,無動于衷:“上次謝栗被叫來,爸是怎么拿捏他的?他還當你多少有點喜歡他,結(jié)果呢?” 說到這件事,談啟生是有愧的。他因此也總想找個機會表達一下歉意和補償?shù)囊馑肌?/br> 他那天從談恪家走了,回了自己家。 妻子去世以后家里就只剩下了他和保姆。 他長年在外工作,兩個孩子和他生疏。每逢回家來也是匆匆地看一眼,都坐不住,更不要說留下過夜。 之前談啟生也有些怨氣,覺得怎么孩子養(yǎng)到這么大反而和他不親,直到那天謝栗一語戳醒了他。 他每逢休假回來,見到兩個孩子總免不了要鬧一場。談恪就不用說了,他總能有看不順眼的地方。談忻理科成績不好,當年硬是被拱去上理科,進了尖子班也是吊車尾,高中三年都活在被尖子班滾動制淘汰掉的恐懼里。每每發(fā)了成績和排名,都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他印象里談忻那幾年見了他話都不怎么說,倒是上了大學以后才活潑多了,也不怎么怕他了。 談啟生想得徹夜輾轉(zhuǎn)難眠,睜著眼到大天亮。 他也不是有意要忽略家庭,也不是要專門對子女嚴厲。那會大家都是這樣過日子,怎么就他最后成了這個樣子。 那天謝栗那孩子說的話,他明白。意思是既然他是做父親的,就該先退一步,至少為過去那么多年對兩個孩子的疏忽道歉。 眼下談恪既然提起了謝栗的事情,他也覺得是該拿出來說一說。 但這嘴就是遲遲張不開,“爸爸有錯”四個字牢牢釘在他舌頭尖上,怎么都說不出來。 談恪看談啟生不說話,認定了他是毫無悔意,原本就怒火中燒,這下更氣得厲害。 他冷笑著開口,譏諷談啟生:“是,哪有當父親的會害自己兒子,所以到底是你不是我爹還是我不是你兒子?但凡我有不順你心意的地方,你就要拿我重視的東西來拿捏我。以前是一頓飯,一本書,后來是我媽是謝栗。你說你不會害我,可哪件事是為了我高興,哪件事是為了你自己高興,你真的心里不清楚嗎?” 說起了亡妻,談啟生也有意想化解矛盾,于是就把自己這幾天想的說了出來:“你愿意現(xiàn)在供著你mama的骨灰,我也沒意見,你好好保管就是。要葬到哪里,以后再說,大家討論,行不行?” 他年紀大了,也累了,不想再為這件事情和談恪繼續(xù)沖突下去,就像謝栗說的,先讓一步,以后再慢慢談。 談恪的表情卻隨著這句話陡然一變。 他瞇起眼睛近乎審視般地盯著談啟生,整個人不自覺地微微前傾著,嘴角的肌rou抽動幾下,像是想說什么又硬忍了下去。 談啟生覺出一點不對頭:“你覺得這樣也不行?” 談恪盯著他的眼神,像一只鷹要把躲在地xue里的兔子拽出來,又像一只鳥狠命地要鑿穿一棵樹。 談恪慢慢開口:“當年媽出事,你因為我退學轉(zhuǎn)行的事情所以不聯(lián)系我,瞞著不說,直到最后小姑把我叫回來。你忘了嗎?” 談恪的語氣讓談啟生無端地發(fā)冷,但更讓他渾身冰涼的,談恪說出來的內(nèi)容。他震驚地坐起來:“你在說什么?” 他在憤怒中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痛快。 這件事終于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