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的時候，幾場雨連著降下來, 下到最后一天的時候, 儼然已經(jīng)是冰雨。

    黃河北邊的冷空氣來得摧枯拉朽，所有人早上出門的時候都忍不住打了個擺子。

    謝栗裹著不怎么厚實的外套沖進來, 還沒等他躥到暖風機跟前, 手機就響了。

    快遞員也凍得哆哆嗦嗦：“您的國際快件，得本人簽收，帶好證件下來啊?！?/br>
    謝栗只好把衛(wèi)衣的帽子往頭上一蒙，又壯士出征一般，重新沖了出去。

    晚上談恪來接謝栗, 看他凍得哆哆嗦嗦，忍不住皺了眉頭, 給他把暖風開大：“明天總該穿保暖內(nèi)衣褲了吧？”

    謝栗心思壓根沒在那上頭，搓著手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從包里摸出印有藍橘雙色 logo的快遞袋, 遞給談?。骸拔医裉焓盏竭@個了?！?/br>
    談恪看了一眼, 卻沒接過來, 直接啟動了車。

    他開了好一陣，才從腦子里和謝栗關(guān)系密切的重重事項中捋出了那個最緊要的問題：“你申請簽證的時候，是不是得提供財產(chǎn)證明？”

    謝栗懵了一下，學(xué)校給他的郵件里是沒有提這一條的, 但是桑德斯寄給他的文件里已經(jīng)包括了在美的資助證明。他自己在快遞袋里翻出那張紙來，仔仔細細地看一遍，又抱著手機開始在網(wǎng)上查。

    查來查去，好像網(wǎng)上都說是要提供一份財產(chǎn)證明比較好，數(shù)額眾說紛紜，從三十萬到一百萬不等。

    謝栗看著看著，表情就垮了 －－  他這一時半會的，上哪搞這么多錢呢。

    到家了，談恪把車停好，先下了車。謝栗在車里慢吞吞地收拾包，穿外套。好不容易收拾停當出來，談恪也不催他，就站在車外那么等著，等到下來，就過去牽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鎖上車。

    謝栗踟躕了一下，終于還是開了口：“談恪，你能借我錢嗎？”

    談恪說了聲好，連問都沒問就拿出了手機。

    謝栗還在旁邊絮絮叨叨：“我想三十萬就夠了吧？網(wǎng)上好像也沒有統(tǒng)一的說法，但大概意思是能涵蓋學(xué)習期間的生活費，桑德斯給我提供了資助，其實我是用不到這個錢…”

    “今天手機上只能轉(zhuǎn)二十萬?！?nbsp;談恪收起手機，恰好電梯來了，他拉著謝栗進了電梯，“回家再給你轉(zhuǎn)五十萬。你等會看看到賬沒有?！?/br>
    謝栗傻眼了：“我不要那么多啊?！?/br>
    談恪捏捏他的手，小男生的手熱乎乎的，冬天牽著像牽著個暖寶寶：“窮家富路知不知道？再說咱們家不缺錢，給你這些不多?！?/br>
    謝栗愣了愣，拒絕的話到底沒說出來。他盯著電梯光滑金屬墻壁上兩個人牽手并排的背影，開口小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第二天謝栗去告訴沈之川邀請函的事情，結(jié)果被沈之川順手按住，囑咐了快一個小時。

    “趕緊去把托?？剂?，簽證的時候可能要看。還有你去開證明的時候，提點東西，一會我給你拿。就說是我讓你順手帶過去的?！?/br>
    謝栗忍不住打斷他：“老師，用不著吧？”

    沈之川從電腦后面露出半個頭瞪他：“小孩子懂什么？叫你提你就提著。”

    謝栗不太好意思讓沈之川破費：“那我自己去買就行了。老師你別管了?！?/br>
    沈之川懶得和他客氣，臨走前硬把禮盒掛在了謝栗的胳膊肘上。

    謝栗回辦公室，程光見了他，嘴里嘖嘖作響像只老母雞：“不然怎么說小徒弟是心頭rou呢。”

    他拉著謝栗科普了之前有人去開證明被明里暗里刁難一頓的事情。

    他摸摸謝栗的頭：“要不是知道老板不會生孩子，我這會就要偷你倆的頭發(fā)去做親子鑒定了?！?/br>
    真·現(xiàn)任·小師弟湊過來，盯著前任小師弟手里的禮盒大流口水：“二師兄，你說我也是小師弟 －－ ”

    話還沒說完，程光轉(zhuǎn)頭憐憫地看看他：“做夢在心里做就好了，不要說出來，知道嗎?！?/br>
    比起謝栗這邊一路順風順水，談啟生出國的事情就坎坷多了。

    談啟生十月底就收拾了東西回家去住。他沒辦過護照，要辦護照還得先寫申請，請單位開證明。

    光這一件事，就卡了好久。申請交上去一個月，一點動靜都沒有。

    談啟生在家干著急，打電話托人去問，也沒問出個結(jié)果。

    結(jié)果過了兩天，單位里的人主動上門，把證明送來了，走前隨口說了句，這事年前能辦下來，多虧談老養(yǎng)了個好兒子。

    談啟生莫名其妙，拉住人問。

    那人這才知道，合著原來談啟生根本不清楚這件事。

    “本來你這個不好辦，你以前管的一個項目，還是有點敏感的。雖然你已經(jīng)脫密了，但是前幾年不是出過一次事故嘛，領(lǐng)導(dǎo)就有點忌諱。是你大兒子找了人去通關(guān)系，說他在國內(nèi)辦了這么大個公司，都能給你背書，又說你為核科所奉獻一輩子，不能到最后讓人得了病都不給治吧。就這么著，才松了口的?！?/br>
    那人和談啟生關(guān)系不錯，有心多說幾句：“不過這話我就給你說說，你心里明白就行了。那頭吧，其實最后還是看在那什么的面子上。咱們院投的那個儀科這兩年虧得一塌糊涂，知道吧，現(xiàn)在燙手得很，不好處理。你兒子答應(yīng)了接這個攤子，那頭這才松口的。不然怎么說你兒子好呢，這種事光是孝順哪能夠，還得有能力才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