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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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謙八月中舉,九月就與從小定親的永豐知縣董鏞之女董氏成婚。 新婚一月,不顧新婚燕爾,董氏就主動為于謙收拾了行囊,將他送出了家門?!版碓趯W(xué)問上不能為夫君解憂,唯有在家中照顧祖父,父母。望夫君此行考場順利,一舉奪魁?!?/br> 于謙笑道“這普天之下,英杰輩出,在杭州都不能奪魁,更別說全大明了。今次進京,但凡能順利獲得進士出身,也不枉父祖期望,不枉十余年苦學(xué)。清娘,只是苦了你。從江西到錢塘,你剛離家遠嫁,為夫就又要出門……” 董氏嬌羞又崇拜地看著于謙,柔聲說道“妾身婦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也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今日做了于家婦,自當(dāng)在家孝敬長輩,不讓夫君為家事煩心?!?/br> 對這個妻子,于謙還是很滿意的。兩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董氏姿色不俗,賢惠待人,嫁到于家來一個月,就得到了于家眾人的認可。 等在一邊的王乾笑道“廷益兄,嫂子賢惠,家中勿憂,我們還是盡快啟程吧。嘉興杜耀祖他們,可是等了我們十余天了……” 王乾今秋同樣中舉,他家境貧寒,中舉之后舉家來投之人不少。不過他并不貪婪,只挑了幾家收入名下,總共只留了不到三百畝地,還有一座大宅子。 在婚事方面,為他提親之人不少,不過他都拒絕了。正因為一開始的自卑,他也頗為心高氣傲,一心想要等考取了進士才娶親,否則的話,也會跟于謙一起成親了。 有人舉家來投,這個時候的王乾自然也就不缺了盤纏。三百畝地到他名下,就不需要納稅,這一年的稅賦就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哪怕王乾只取一半,也足夠全家生活好轉(zhuǎn)。 于謙是因為婚事耽擱了行程,王乾則是為安頓家中事務(wù),兩人這才拖到了十月進京。 兩人結(jié)伴而行,將會一路乘船,從運河到鎮(zhèn)江,再直接進京。 這一路兩人也不急著趕路,一路乘船,船上可以溫習(xí)功課,船停下來則游山玩水,走親訪友。 在嘉興,他們又跟嘉興中舉的杜耀祖一行匯合,在十月初十抵達了應(yīng)天府。 在錢塘,三人以為錢塘已經(jīng)是天下魚米之鄉(xiāng),富足天下,但是一路行來,發(fā)覺許多地區(qū)的發(fā)展已經(jīng)不弱錢塘。 特別是距離應(yīng)天府越近,江邊水車就越多,有一種不同于錢塘的繁華。 當(dāng)他們?nèi)说诌_閱江樓碼頭,看著兩岸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工坊林立,這一行學(xué)子都有一直嘆為觀止的震撼。 “這就是應(yīng)天府?難怪是京城,看起來比錢塘還要繁華許多……” 王乾自由沒有出過錢塘,只是在書里面知道錢塘是天下一等繁華之地,卻沒有想到,來到了應(yīng)天府,還沒有進城,眼前的一切就如此震撼。 “廷益兄……你曾說幼年時來過應(yīng)天府,兩地不相伯仲,可這……” 其他通行的應(yīng)試舉人也都望向了于謙,于謙眼睛盯著那連綿不絕的廠房,如林的水車,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在下也不過是幼年時期來過一次,那個時候,并不覺得應(yīng)天府就比錢塘好,可是……這變化也太大了。” 杜耀祖籍貫嘉興,也是嘉興的大家族子弟,家族參與海外貿(mào)易,也是賺的盆滿缽滿。 他這個時候說道“京師繁華,果然不同凡響。往日只是聽下人們說京師繁華,還不以為然,今日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這一切,恐怕都是太孫殿下的功勞,自永樂十三年,殿下掃除阻礙,大力發(fā)展工商業(yè),海外貿(mào)易,才有如今應(yīng)天府之繁華?!?/br> 于謙也應(yīng)聲道“應(yīng)是如此,我與殿下同庚,我幼年來時,那時殿下尚小,自然不曾參政,這些改變,都是他參政以后所為?!?/br> 一行人懷著震撼靠岸,岸邊已經(jīng)聚集了一大幫幫閑和來接船的下人。 杜耀祖家中在京城有份產(chǎn)業(yè),與他交好的幾個同窗,都已經(jīng)說好了住在他家。 但是于謙這邊,他們還沒有從錢塘出發(fā),其實也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如今的兵部尚書方賓也是錢塘人,當(dāng)初揭榜之后,方家就設(shè)宴款待了錢塘中舉的學(xué)子,并且每個人都奉上程儀,只要參加春闈,就能到方家借宿。 如今這個時代,同窗,同鄉(xiāng),同屆,這都是官場最密切的關(guān)系。 方賓貴為兵部尚書,也是學(xué)子們想要高攀,卻沒有門路的大人物。 只是為了跟他拉上關(guān)系,也沒有人會拒絕他的好意。 杜耀祖他們有人來接,還想帶上于謙跟他們的書童四人,卻遇到了事先抵京的錢塘同窗康順來接。 康順?biāo)麄兙旁戮鸵呀?jīng)來了應(yīng)天府,一直在京城廣交好友,共同進學(xué)。于謙也想跟他詢問一下京城形勢,就跟杜耀祖互留了地址,改天再見。 康順?biāo)麄儊砹怂娜?,再加上于謙和王乾,今年他們錢塘縣就有六個學(xué)子中舉。 闊別了一個多月,一幫好友也格外親熱,一邊說笑,一邊幫兩個書童搬下了行李,出了碼頭。 碼頭外的廣場上,停滿了各種各樣的馬車和牛車,人力車,不少人都在拉著生意。 康順幫兩個書童叫了一輛馬車,將于謙他們兩人的行李全部放了上去,遞給了車夫二十個銅板說道“將行李送到太平坊方尚書府右院?!?/br> 于謙要付錢,卻被康順攔住?!敖袢胀⒁尜t弟抵京,我們幾人來迎接,自然是要你破費的。這點車錢就不要爭了……” 付了錢,他又打發(fā)了兩個書童上車,跟于謙說道“尚書府雖然也不會少了我們的吃食,但是畢竟不會大魚大rou,最近一些時日,嘴里淡出鳥來了。讓兩個書童先回去,我已經(jīng)吩咐了我的書童,會招待他們,你不用擔(dān)心。” 兩個書童都是初次離開家,雖然來了京城很興奮,但是一來就要跟主人分開,都有些心虛起來。 于謙問道“今日初來乍到,不去跟尚書府說一聲,豈不失禮?” 康順笑道“方尚書如今人在西北,尚書府內(nèi)眷不好打擾,如今只有一個管家在,我們出門的時候可是聽說了,管家今日也要去看蹴鞠賽?!?/br> 另一個錢塘學(xué)子趙舒成從懷里掏出了幾張票據(jù)笑道“你們今日運氣不錯,剛好遇到了蹴鞠大賽開賽,而且還是在新建成的競技場舉行。據(jù)說今天殿下也會出席,如今京城一張高臺票都賣到了十兩銀子?!?/br> 于謙還沒有什么感覺,但是王乾忍不住為之咋舌。十兩銀子,這是多少百姓一年都難得攢下來的,如今卻僅僅是一張門票錢。 于謙問道“不是說競技場能坐十萬人嗎?這門票賣的出去?” “這京城,有錢人多著呢……” 如今吃飯時間還早,一行人也不心急,找了一輛坐人的馬車,沿途看著風(fēng)景。 所經(jīng)之處,于謙發(fā)現(xiàn)了不少房子已經(jīng)被拆,大街被擴大了許多,但是許多人都在路上鋪設(shè)方木,不知是什么緣故。 王乾忍不住問起,趙舒成就笑道“據(jù)說是朝廷現(xiàn)在有了一種火車,一次可以攜帶數(shù)百人,如今應(yīng)天府到處都在開挖道路,要修火車路?!?/br> “數(shù)百人?火車?” 兩個鄉(xiāng)下土包子登時覺得腦袋不夠用了,那是什么車?。?/br> 馬車首先來到了清涼門內(nèi)的清涼山競技場,經(jīng)過了大半年的建設(shè),這已經(jīng)全部完工。 放在后世來說,這座體育館根本就是一座沒有多少裝飾的落后體育館。但是在這個時代,這座巨大的建筑,帶給人的震撼是無與倫比的。 體育館還沒有對外開放,但是外面的廣場上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熱鬧的集市。他們只是遠遠地看了一會兒體育館,然后就去找酒樓吃飯。 吃飯期間,于謙和王乾就感受到了自己晚來了一個多月,所獲得的信息就落后了許多。 比如說殿下要加考海外時政與算學(xué),如今京城各種海外時政和教授算學(xué)的書籍就數(shù)不勝數(shù)。 比如說國子監(jiān)如今因為趕考的學(xué)子太多,已經(jīng)不接收外敵的學(xué)子投宿。但是殿下開放了自己在下馬橋興建的學(xué)院宿舍,供各地學(xué)子住宿。 據(jù)說住在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們都后悔了,因為殿下在下馬橋建設(shè)的大學(xué),住宿條件可比國子監(jiān)要好的多,那里精通算學(xué)的教授也更多。 還有什么殿下要求蒙學(xué)開始教授拼音,并且準(zhǔn)備在下馬橋開辦了一個拼音學(xué)院,凡是秀才愿意進學(xué),就免費教授,而且后面還會任命為各地的官辦學(xué)官,雖然不入流,卻也每個月有固定俸祿可領(lǐng)。 這些新聞都在不停沖擊著于謙和王乾的三觀…… 酒足飯飽,幾人就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先到貢院外面轉(zhuǎn)了一圈,就步行前往要舉辦蹴鞠大賽的競技場。 飯前來的時候,這里的人還不算多,但是這個時候過來,競技場外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 不過這個競技場大的驚人,竟然有四十多個出入口,人數(shù)雖然多,卻也井然有序。 一些不遵守秩序,想要插隊,帶頭擁擠的人,被負責(zé)執(zhí)勤的衙役毫不留情地扭了出來,摁在地上就是一頓棒子。 于謙他們雖然興奮,但是看到那些官員都按照順序排隊,找到了自己座位的入口之后,這個時候也只能跟著那些百姓一起慢慢進入。 他們登上了幾十級的臺階,然后迅速就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住了。 在外面看,這里只是一座很高,很大的大房子,但是站在中間的入口,看著密密麻麻的幾萬人擠在一個環(huán)形的坡形建筑上,每個人都被震撼住了。 被后面的人推著,他們才很快清醒了過來,尋找自己的位置。 趙舒成他們買的票位置不錯,在中間略微靠上的位置。座椅是幾塊方木條制成,被幾個螺絲直接固定在了水泥臺階上。 王乾這個時候覺得有些頭暈?zāi)垦#谶@里向下望,實在有些太嚇人了。 他根本不敢起身,生怕一下子腿軟,就從上面滾了下去。 他開始還不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但是看到不少人像他一樣,都是動也不敢動一下,才知道像自己這樣的人不在少數(shù),有些甚至還忍受不住吐了出來。 于謙就沒有這種感覺,一直好奇地四處觀望,對下面綠油油的草坪,還有草坪上畫出來圖案,包括他們對面的一排房間格外有興趣。 康順?biāo)麄円膊恢肋@些圖案是干嘛的,錢塘雖然有蹴鞠賽,那也不過是找一塊空地就開始踢。 他們易信求學(xué),對蹴鞠大賽的規(guī)矩并不太懂。 一個坐在他們旁邊的明顯是應(yīng)天府的商人,帶著一種優(yōu)越感說道“將球場劃分成兩塊,中間是就是楚河漢界,兩邊有大禁區(qū),小禁區(qū),點球點,你們連蹴鞠規(guī)矩都不懂,真是笨?。俊?/br> 對方雖然略帶優(yōu)越,但是笑著說出來并不可惡,幾個年輕人也不以為意,又問“那一排房間是做什么的?” “那當(dāng)然是達官貴人和皇上一家看比賽的地方,總不能宮里的貴妃娘娘來了,也跟我們擠在一起吧!” 正說著,忽然看到人群沸騰了起來,場中的聲音簡直要轟破天際。 許多衙役都在到處大喊“今日不興跪禮,所有人原地坐好?!?/br> 即便如此,也有許多百姓自發(fā)地跪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們舉目望去,只見一行人舉著皇家龍旗進來,這個應(yīng)天府的商人也激動了起來?!斑@是太孫儀仗,是太孫殿下來了??!今天雖然花了三十兩銀子,卻也不虧?!?/br>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男孩子的那一邊坐著的是一個年紀快六十的老婆婆。 那個老婆婆原本一直安靜地坐在那里,聽到兒子這樣說,立即跟孫子說道“寶兒,快把望遠鏡給奶奶,奶奶看看殿下長什么樣子?!?/br> 一個老婆婆舉著望遠鏡,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是于謙他們幾個這個時候卻恨不得奪了望遠鏡也好好看看,能正大光明盯著太孫和宮中后妃看的時候可不多。 這個時候,這個老婆婆流著淚將望遠鏡還給了孫子,望著兒子說道“今日能有幸親眼看見太孫殿下,老身就是現(xiàn)在死了,也此生無憾了。” 她的兒子笑著說道“娘,你看太孫殿下也帶著太子妃出席,太孫殿下也是孝子?。 ?/br> 老婆婆擦著眼淚說道“太孫殿下自然不是凡人,要不是他,怎會有我們家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