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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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煙斗里的煙絲熄滅。 杵著像根木樁的李東陽,還在進(jìn)行激烈的思想斗爭。 朱壽把頭枕在雙手上,蹺著二郎腿,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文華殿不高,不能像站在清寧宮一樣俯瞰京師。文華殿又很高,大明的軍政中心。朱壽看到本仁殿、集義殿上攢動的人頭。見到他的目光,有人避開,也有人處之泰然。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敝靿圩е抖Y記》提點未來的岳父,“岳父大人為天下cao勞了一輩子,今后還是先齊家吧?!?/br> 朱壽等了半晌等不到答案。 看來岳父大人有選擇困難癥。他是孝子,見不得岳父大人發(fā)愁,干脆直接言明。 李東陽身子一震。新皇這是逼著他只能當(dāng)長輩。 說好的選擇呢? “照兒,家國天下!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家’永遠(yuǎn)排在‘國天下’之前?!崩顤|陽意有所指。 新皇口口聲聲稱呼他岳父,他臉皮厚一次,學(xué)太上皇叫一聲“照兒”。自古忠言逆耳。若是新皇不愛聽,這也是長輩的忠告,不是臣子的諫言。 朱壽蹺著二郎腿大笑:“岳父大人說的是。家比國天下重要。所以,貧民沒了家也不再需要國。朕很好奇,一旦權(quán)貴們沒了家,會有什么反應(yīng)?!?/br> “陛下~”李東陽雙目瞪出。 新皇這話是什么意思?! “岳父大人,朕真心把您當(dāng)長輩。您高興的時候叫朕‘照兒’,不高興的時候叫朕‘陛下’。太傷朕的心了!”朱壽委屈地看向李東陽。 李東陽一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瞬間想通了。新皇一定有事要他出頭。這一次,他面臨的或許無間地獄。 李東陽下跪磕頭表忠心:“臣李東陽對陛下、對大明忠心耿耿。粉骨碎身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間’?”朱壽呵呵一笑,接了下一句。 此詩出自于謙于少保的《石灰吟》。于謙把英宗關(guān)在京師城外,扶持景泰帝登基,保下大明的江山。英宗復(fù)位后,于謙下場凄慘。 老狐貍說話喜歡說一半、留一半。又不是樂妓,猶抱琵琶半遮面。 和他們說話真累! 李東陽低頭。喜歡扯下官員的遮羞布,是新皇的惡趣味。朝臣們沒少受荼毒。 朱壽慢條斯理地說:“取消免稅權(quán)一事,朕向很多人問過政。不止岳父大人一人。” 李東陽長跪不起。這事他知道。陛下問過劉健、謝遷、劉大夏、秦纮的意見,還有致仕十多年的尹旻、李裕、劉岌等人。 “朕下旨準(zhǔn)許暗中活動的,也不止岳父大人一人?!?/br> 李東陽驚愕地抬頭。新皇給他的密旨權(quán)限極大!能調(diào)動?xùn)|廠幫忙、能差遣錦衣衛(wèi)、能動用皇家商行的資金。 這份密旨竟然不止他一人有?! “原本朕看好岳父大人的主意。通州中倉被劫后,朕改了主意?!?/br> 李東陽一咯噔。 “為了江山社稷,秦始皇滅六國;漢高祖誅殺功臣;漢武帝弄死媳婦和兒子;隋高祖搶了外甥的皇位;唐太宗手足相殘;武則天……不提了;趙太祖黃袍加身;趙太宗燭光斧影?!敝靿圻z憾地?fù)u頭,“比起他們,朕還是太仁善?!?/br> 李東陽青一陣白一陣,心里好像有千百個鐵錘敲打,寒氣流竄身。 “取消免稅權(quán)的事,岳父大人不用cao心了。朕自有打算?!敝靿酆V悠悠地說。 “臣……臣遵旨?!崩顤|陽沒有勇氣反對。 結(jié)合新皇的說辭、近來的局勢,他已經(jīng)知道得不離十。新皇有獨(dú)擋韃靼的勇氣,怎會缺少改革的膽氣?只是所有人都低估了新皇的膽量。 “朕想把亞圣請入孔廟,希望岳父大人上折子挑明此事?!敝靿塾瞄e聊的平靜語氣說著。 李東陽苦笑。他聽劉健提及此事,沒有太過驚訝。劉健能致仕逃離這個漩渦,他是國丈,他不行。 “時間是檢驗一切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漢朝需要獨(dú)尊儒術(shù),而一千五百多年后的本朝,獨(dú)尊儒術(shù)不再合時宜??鬃拥摹男酢Q號也得改一改,改成‘至圣先師’吧?!?/br> 敲打心臟的千百把鐵錘換了目標(biāo),砸到了李東陽的腦袋。大腦‘嗡’得一聲成了漿糊。 “毀孔廟塑像、用木主神牌。” “廢每年的祭孔大典,祭器減殺?!?/br> “……” 從漢朝起,尊孔成為定制。孔廟祭祀進(jìn)入了朝廷禮制,帝王會在孔子誕辰之日主持盛大的祭祀。 新皇竟然要廢除祭祀。 朱壽每說一句,李東陽的腦子就‘嗡’一聲。到最后,李東陽已經(jīng)聽不到新皇說了什么。 李東陽失魂落魄地爬樓梯下殿頂。樓梯專門打造成螺旋形,是殿頂那條騰飛巨龍的尾巴。用的是黃銅材質(zhì),像金子一樣金燦燦得,很符合文華殿的地位。 “??!”李東陽感覺身子像球一樣滾下去,這才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原來是他一腳踏空。 幾雙手硬生生阻止了他的滾落。 朱壽探頭:“快請御醫(yī)給岳父大人診治!” “臣沒事!”李東陽三下兩下爬起來。新皇的聲音好像催命符,他不想再聽到只言片語。 李東陽在禁衛(wèi)的攙扶下下樓,一蹺一拐地走著。 “岳父大人摔傷了?”朱壽擔(dān)憂地問。他是不是把膽小的岳父嚇壞了? 李東陽急忙回道:“臣真沒事?!鳖櫜坏闷ü珊湍_上傳來的痛楚,加快腳步離開。 東廠廠督王岳正好走來,躬身行禮問安,“咱家派人送李大人去太醫(yī)院?” 李東陽搖頭拒絕:“不必?!?/br> 走了兩步又回頭,拱手謝道,“謝王公公關(guān)心?!?/br> 王岳嘴角一抽,忙不迭回禮,“李大人客氣。” “不客氣,不客氣?!?/br> “咱家瞧陛下很是擔(dān)心?!?/br> “再次感謝王公公厚愛?!?/br> 關(guān)注此處的官員們面面相覷。遠(yuǎn)遠(yuǎn)看著李東陽和王岳一來一往的作輯行禮。 王岳瞧了眼坐在殿頂哭笑不得的新皇?!啊畲笕寺??” “公公慢走,謝過公公。”李東陽逃也似的離開,忘了集義殿內(nèi)等著他的同僚。 王岳訕笑,陛下這是把李大人嚇著了吧? “陛下,真定府的棗強(qiáng)縣地勢平坦,軍機(jī)處想要那圍困亂民?!蓖踉腊炎钚碌南R報給朱壽。 朱壽點頭,表示知道了。剛才嚇著了未來的岳父大人,他準(zhǔn)備帶上御醫(yī)去李府探望一二。 王岳用身子攔住朱壽:“陛下,昨夜神英約了谷大用喝酒?!?/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