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跨進(jìn)前廳時，見到胤禛的眼神，護(hù)著胤禛的姿態(tài)。

    這一切，讓我?guī)缀鯚o法維持多年不變的笑容。

    木蘭秋狝時，她縮在胤禛身旁，輕柔恭敬的打扇。她蹲在胤禛腳下，謙卑小心的撫平衣衫。她站在胤禛身邊，靜靜地淚流滿面。她跪坐在草地上，躲避著我的攙扶，滿眼驚懼的淚光：八爺，奴婢求您……

    她求我什么呢？她在求我，放過她。

    我轉(zhuǎn)過身，放她走。

    而在狼襲的那刻，當(dāng)她騎著追云飛奔而來驚馬摔落在我眼前時，我知道，我不會再放開她。

    我知道，她為誰而來。她那樣柔弱那樣卑微，卻那樣勇敢那樣無畏。

    她在安靜的在我懷里那刻，是最好的。

    那樣斷骨的疼痛，她也一聲不吭。她纖弱的身子在發(fā)抖，我終于握住她的手，不想再放開。那樣血腥的時刻，我竟想到詩經(jīng)里的那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br>
    她倒在我的懷里，她的眉目那樣蒼白而從不美艷，而我如此在乎。

    無關(guān)乎其他，不是額娘，不是胤禛。只是要她。

    她被胤禛從我懷里抱走的那刻，剜心刮骨的疼痛刻入我的心底，幾乎骨rou分離，分崩離析。

    我要她。

    就像要那樣?xùn)|西一樣，非此不可。

    我生平一貫慷慨，幾乎可以遍施于人。因為，我只要這兩樣。

    51 若則如云

    “云煙”小魏子前來輕輕叩門，云煙忙放下手中疊好的胤禛衣物迎上去。

    “前門有八府來的下人說是來給四爺送花的，現(xiàn)侯在前院偏廳里。一則是我們院落不好進(jìn)外人，不敢隨便領(lǐng)進(jìn)來。二則又是八爺送的花，前門小廝也不清楚情況隨便接下來好像又失了禮數(shù)，你看？”小魏子口齒伶俐的向云煙解釋道，意思顯然是她這個四爺?shù)馁N身丫頭去接最妥當(dāng)了。

    云煙一聽到八府兩個字，頭都疼了。給四爺送花？云煙半低了頭再抬起來，溫和的向小魏子說：“那我去前門接吧?！?/br>
    云煙往前院走去，默默不語。好在是下人來送花，不是送人。膽戰(zhàn)心驚，阿彌陀佛。

    當(dāng)云煙跨入前門偏廳，看見那個穿著粗布衣衫身量熟悉的背影時，幾乎詫異的喚出來——“碧月姐！”

    碧月轉(zhuǎn)頭，看見云煙走進(jìn)來。雖有些激動，卻沒有絲毫詫異神色。云煙上去緊緊拉住她的手，眼圈都紅了，又是一年多沒見了?！澳愫透航愣己脝?？”

    “我們，都挺好的。”碧月的眼圈也有些紅，打量這云煙一身樸素的樣子，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也都能看出再不是個最下等的粗使丫頭了，也不能不算是個奇跡。

    云煙心疼的摩挲著碧月手指上的繭子和傷痕，顯然是常年勞作和打理花草所致。曾經(jīng)的云煙也是那個滿手新舊傷口·交錯慘不忍睹的一雙手啊。

    云煙抬手揉了揉眼睛，才看到案上放著的一盆潔白無瑕的馬蹄蓮，在清晨的微光下靜靜不語。三百年前的康熙朝，已經(jīng)有了馬蹄蓮這樣的花？

    “這是八爺讓我送來的花，據(jù)說是西域引入的，滿京城也不定找的出幾盆，最是金貴。培育了很久，才出了兩盆?；凶鲇^音蓮?！北淘铝魬俚目粗利悵嵃椎鸟R蹄蓮，愛惜的滿眼不舍。

    馬蹄蓮，又名觀音蓮。清幽而圣潔，含蓄又高雅。象征永恒和忠貞。

    她翠綠的葉片承托著潔白而優(yōu)美的花苞，半含著嫩黃色的花序，多么像極了低首微笑不語的觀音菩薩。觀音蓮這個別名，更是恰當(dāng)。

    胤禛是佛家入世弟子，這稀世而高潔的觀音蓮送于他，真真是一盆貼心而恰當(dāng)?shù)幕ā?/br>
    云煙正專注的看著這盆美麗的花朵，卻一張疊著的紙片遞到她眼前。

    云煙抬首驚異的看著碧月問她是什么。碧月低了頭說你忘了，我并不識字。只把紙片放進(jìn)她手中。云煙輕儊著眉打開紙片——

    簡簡單單幾筆的勾勒，一個眉目清淡，身量纖弱的女子躍然紙上，身邊是優(yōu)美的觀音蓮。

    小畫的右下角寫著兩行俊秀的蠅頭小楷——“雖則如荼，匪我思且。若則如云，獨我思存?！?/br>
    這樣的字跡仿佛透著溫潤如玉的口吻，含蓄又奇異的直白。

    只有一個人會如此。

    云煙幾乎像被燙到了一樣，手指從紙片上彈開，紙片落在桌案上。抬首滿眼惶恐的望著碧月。

    碧月咬了唇低了頭說：“其實，從去年八爺來花房把你領(lǐng)走的神情，我和福兒就看出……”

    云煙掐著自己的手心，心下一片惶然，呼出一口氣來。她的手指有些微的顫抖，但是很迅速的把紙片按原樣疊回，沒有再看一眼。

    她抬手堅定地把紙片塞回碧月的手里。碧月錯愕的抬眼看著云煙。

    “碧月姐，你帶回去吧，我不要?！痹茻煷寡圯p聲的說，口吻里是不容置喙的堅定。

                                                                          

    當(dāng)云煙捧著這盆潔白的馬蹄蓮放置在四宜堂書房外廳的窗臺上時，看著花朵在上午的陽光中被微風(fēng)輕輕拂過，如此高潔，如此美麗。

    縱然不夠博學(xué)，但“雖則如云，匪我思存。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笔鞘裁匆馑迹匀豢偸嵌?。那改動的幾個字“若則如云，獨我思存”幾乎讓人觸目驚心。

    他到底，要做什么？！

    云煙的記性雖好，但卻從不將無意義的事情放入心中思索。尤其是過往的一些事情。她極少想起，每日只是簡單的生活。而八貝勒胤禩卻是唯一一個苦苦相逼之人，她幾乎找不出任何一點可以緣由。一切的平靜，都會被他而打破。沒有理由，沒有盡頭。

    “聽說，老八送了花過來？”胤禛身姿挺拔的抬腳進(jìn)了外廳，身邊跟著變得更加英俊明朗的十三阿哥胤祥。云煙從窗沿邊站起迎上去給胤祥請安福身。

    胤祥已經(jīng)十五歲，身量較之前一年長的更高，肩背也更寬厚。那當(dāng)年皎皎少年的模樣出落的已然有一個英俊青年的影子了。

    “云煙，我建府了，你去我那里玩吧？”胤祥帶著笑意的琥珀色雙眸清澈而剔透。

    胤禛緩步走向窗臺，端詳著窗臺上的馬蹄蓮，一雙墨色的眸子看不出感情?！盎?？”

    云煙沒來得及回答胤祥，忙低首輕聲答：“觀音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