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奴婢不知,不過聽管庫的張老四說,好像是街東的老字號隆福祥童叟無欺,從不死壓價,便是那死當?shù)模羰歉F苦人家,他們掌柜的也能按著市價多給一些?!比缌f到‘張老四’的時候,語氣重了一些。 藍語思不是沒聽出如柳話里的暗示,無奈這不是她的家,以后也不是她的家,所以不論張老四拿了多少東西出去當,都不關(guān)自己的事。 “夫人可是想出門?”如柳壓低了聲音問。 “是,你能幫我嗎?”藍語思不確定,如果自己向易輕寒提出出門的話,他會不會答應(yīng),所以還是想著偷偷出去。 “夫人饒了奴婢吧,奴婢不敢,老爺知道了會打死奴婢的。”如柳說話間,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 藍語思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心說你不幫你沒事勾搭自己干嘛,又想了想如柳好像比以前話多了一些,自從跟著自己回府之后,仿佛整個人都有點不尋常了。藍語思也說不出她哪里不尋常,就是有種隱隱約約的感覺。如柳之前話很少,見天的不是干活就是呆站著,從不多說一句話,今日倒好像是心思活泛了許多。 正想著,如柳輕輕說:“夫人是否有貴重東西要當?奴婢可以叫人來,看了也是一樣的?!比缌呎f邊貌似無意地掃了一眼藍語思。 藍語思沒有多想,心說這也就是個討好主子的丫鬟罷了,雖說之前一直是扮豬吃老虎,但現(xiàn)在也不討厭,便問到:“你能叫人進來?” “夫人說笑了,奴婢可沒這本事,奴婢是說約了懂行的人在后門處侯著,屆時支開人將寶貝從后門處遞出去,懂行的人看了便遞回來,夫人也就知道價值幾何了,以后直接找了人去當就好了。過幾日正好后門院子里要翻修一個花園子,想是會有人進出的,那就有機會了?!?/br> “不會不還回來吧,拿著跑了怎么辦?”藍語思連連搖頭。 “夫人說笑了,誰敢拿著我們易府的東西跑了,那純粹是想見閻王了。夫人若是不放心,我叫我表弟在后門外守著那人?!比缌f到‘易府’的時候,一臉的自豪。 “那……”藍語思抬眼看看如柳,心說她這是想找自己做靠山還是有別的企圖呢,為何來幫自己,是見著易輕寒對自己的態(tài)度變好了嗎?以為自己坐穩(wěn)了這易府主母了嗎?如果是的話,自己可就有點對不住她了。 “夫人,您可想好了?”如柳有些忐忑地問。 “不會出事嗎?”藍語思還是有些害怕。 如柳坐回了身子,抿抿嘴沒再說話。藍語思心說問了也是白問,自己又不出去,又沒有把外人帶進來,就算被抓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何不試一下,免得哪天易輕寒改了主意收回去就糟了,那紫玉觀音可是自己以后的安身錢。 易輕寒養(yǎng)了幾日便行動自如了,雖然不能做劇烈運動,但是去東安門還是可以的。這日,易輕寒像往常一樣,臨出門前對藍語思說:“今日后園子要動土木,你們在繞堤園待著,別到處亂走?!?/br> “是,老爺?!彼{語思低著頭,壓著心里的歡呼雀躍說到。 藍語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許潛意識里覺得易輕寒不會傷害自己,也許覺得此舉不會被發(fā)現(xiàn),就這么決定了要找人來給紫玉觀音估個價。 “夫人換上這身衣衫,所幸府里沒多少人見過您,到時候您穿著和我一樣的衣衫去后園子送飯,不會有人認出來的?!比缌贸鲆惶滓律肋f給藍語思。 藍語思見如柳準備得如此周到,心里更加覺得不會出問題,于是換好后就抱著紫玉觀音的盒子,低著頭往后園走。 走出繞堤園,直走了半個時辰的功夫,這才來到一處寬闊的地方,四周是一排排的房子,如柳看著前面第三排房子里走出一個瘦瘦的小丫頭,便快步跟了上去?!凹t兒meimei,你這是要去送飯?” “是呢,如柳jiejie,你怎么到這里來了?”那個叫紅兒的小丫頭臉蛋紅紅,撅著小嘴看著如柳身后低著頭的藍語思。 “新來的姐妹,我?guī)教幾咦邔W學規(guī)矩,不如我替你送過去吧,我正好也要過去的。”如柳一向是個和氣的,紅兒不疑有他,笑著把食籃放到如柳手上,雙手在兩邊裙子上蹭了蹭:“那就多謝jiejie了,這是給趙大人的。我還要去給工頭送飯呢,嘻嘻?!奔t兒說完便跑向第一排一個屋子里。 “她去那里取飯?”藍語思小聲問。 “恩,底下人和趙大人自然不會用同一個廚房?!比缌鴮⑹郴@放下取過藍語思手里的盒子說:“我替夫人拿紫玉觀音,夫人拿著食籃,趙大人定會以為你是新來的。我待會兒便將這盒子從后門處遞出去,夫人遠遠站著就好?!?/br> 兩人又向后園走去,穿過一道月亮門,只聽砰砰聲漸大,間或有人抬木頭的聲音。 如柳和藍語思將食籃放下,一群人便圍了上來,直盯著食籃看。 “今兒換人啦,紅兒那丫頭呢?”一個高大的男子袒露上身,嘴里問著紅兒,眼睛卻盯著食籃看?!敖駜航o趙大人備的什么好酒好菜?” “大壯,別看了,快讓她送去吧。”一個又矮又黑的漢子走過來,拍了下那叫大壯的漢子說:“趕緊著,把這木頭抬到那邊去,咱們的飯也快到了?!?/br> “就在那亭子里,去吧?!贝髩扬@是對趙大人的飯菜很感興趣,無奈身份地位在那里擺著,只能望湯興嘆。 藍語思吁了一口氣,看如柳趁著無人注意,抱著盒子往后門蹭,這才轉(zhuǎn)身往西北角的亭子走去。 亭子里空無一人,四周被樹枝遮擋住,樹上的葉子大部分泛了黃,卻還沒來得及掉落,因此倒也將這里掩成一個僻靜之處。 藍語思將食籃放下,見四下無人便等了一會兒,越等越覺得有些詭異,于是回身便要走下亭子。抬腳邁下臺階,突然好似踩在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一個站立不穩(wěn)身子便歪向一邊。 藍語思心說這次怕是要摔個狗吃屎了,這里雖不是很高,但是摔下去也難免受傷?;琶﹂g,一雙強有力的手臂將自己拉起,隨手一帶便跌進一個懷抱,重重的鼻息撲在自己臉上,藍語思突然心頭一動。 28、第二十八章 有得有失 藍語思心說這次怕是要摔個狗吃屎了,這里雖不是很高,但是摔下去也難免受傷?;琶﹂g,一雙強有力的手臂將自己拉起,隨手一帶便跌進一個懷抱,重重的鼻息撲在自己臉上,藍語思突然心頭一動。 “哪里來的毛躁丫頭,該打!”一個富有磁性的青年男子聲音傳來,藍語思只覺耳熟,抬眼看去,見是一張放大了的俊臉,正是那趙都。 藍語思一陣緊張,近距離看著這張俊臉,心跳加速。對方應(yīng)該是馬上放開自己的吧,藍語思回過神來,急忙推開他,趙都卻僅僅鉗住自己的腕子,壓低了聲音湊近自己說:“該打,調(diào)皮的小丫頭,是不是偷了主人的寶貝拿去賣?” “我沒有,我沒……”藍語思邊說邊沒了底氣,看著趙都似笑非笑的樣子,心虛起來。 “沒有?那這是為何?”趙都松開藍語思的腕子,指著地上說到。 藍語思看去,這才注意到,方才踩著的是如柳的手臂,此時的如柳已經(jīng)暈倒在階子上,身邊放著的正是自己的紫玉觀音的盒子。 藍語思忙俯□子想要看看如柳,卻見趙都拿起紫玉觀音的盒子,又拎著自己進了亭子,一下子便被按到亭中石凳上。趙都豎起一根手指放到唇前,眼神曖昧地看著藍語思說:“我在這高處看到你們兩個鬼鬼祟祟進來,借著送飯的名,她就出了后門。竟是要把這么貴重的東西偷賣出去!嗯!” 趙都說完便打開盒子,從里面拿出幾張做好的鞋底子,笑著看著藍語思,一下子將鞋底子撕開,拿出夾層里面的布條,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字。“這就不簡單了,這是細作所為,說吧,你們是誰派來的?!?/br> 藍語思正納悶為何盒子里會有鞋底子,如柳那廂已經(jīng)悠悠轉(zhuǎn)醒,看著趙都手中的鞋底子,一臉不解,伸出手臂正欲說什么,卻聽趙都說:“你有一個表弟,還有一個親弟弟在老家吧,你做這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的親弟弟。待會兒見了老爺,從實招來,免得你們家因你而斷子絕孫!” 如柳張了張嘴,終是沒再說話,顫抖著嘴唇低下頭。 “你也招了吧,小丫頭?!壁w都上身前傾,將藍語思罩在暗影里。藍語思下意識地往后靠去,脊背抵上微涼的石桌沿兒,生硬。 “是我利用她,偷著將鞋底子送出去,她什么都不知道?!比缌f完這些話后,用力將頭撞向石階子上,竟是要尋死。 “如柳……”藍語思起身欲看看如柳,卻被趙都鉗住了腕子。 一群不知從哪里竄出來的人,上前將如柳拖了下去,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趙都那仿佛永遠帶著笑的眼睛死盯著藍語思,一邊嘴角翹起,帶著些許蠱惑地說:“不關(guān)你的事嗎?” “鞋底子夾帶的事我不知曉,不過……”藍語思咬了咬嘴唇,暗想著易輕寒知道了自己將紫玉觀音拿出去賣掉的話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很是名貴,不如我放過你,我還會幫你賣掉它,得的錢我們五五分成,可好?”趙都似笑非笑地說,仿佛賭定藍語思一定會答應(yīng)一般。 “你可真是獅子大張口?!彼{語思雖不知這紫玉到底價值幾何,但不是價值連城也差不多。 “小小丫頭說話還挺帶勁兒的,那你是想連人帶物到老爺那里去,還是想不必冒著風險便能將它換成錢呢?”趙都邊說邊將藍語思放到石桌子上,笑著看她rou疼的模樣。 “我要想想?!彼{語思心說先離開這里,事后任他怎么說都不承認便是了,他現(xiàn)在是不知道自己身份,只當自己是個丫鬟。就算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難道他還敢找易輕寒夫人的麻煩! “恩,我也得想想,或許這買賣我還賠了呢?!壁w都說著便一手撫上藍語思的頸間。藍語思一驚,除了在崖底與易輕寒不得已的那段日子,她還沒與其他人有過如此親密的動作呢。 “你想叫嗎?那你可以大聲一些?!壁w都緊緊按著藍語思的脖頸,壞壞的笑著就是不放手。見藍語思真的急了,手這才向下一滑,拉住小金豬的繩子便扯了下來。 “你這一想,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想好,未免我等得太久,先留個念想兒在我這兒吧?!壁w都笑著將小金豬湊近了看,帶著體溫的金燦燦,仿佛還有少女的清香。 藍語思的脖子被勒得有些不舒服,見小金豬已搶不回來了,便抱起紫玉盒子欲走,心說小金豬比起紫玉值不了幾個錢,不要就不要了。 “咦?這小玩意兒還大有千秋呢?!彼{語思聽言回頭看去,只見趙都手中原本的小金豬的一角顯出來乳白色。 “這金粉擦去,里面是上等的白喜玉。白喜玉知道吧,那是前朝開國皇帝加冕之冠上的玉,你這十個紫玉觀音都比不上它值錢。”趙都彎下腰挑著眉毛說。 藍語思簡直連死的心都有了,抱著手里的盒子,直想摔下去。長了幾次嘴,都不知該說些什么。 “今夜子時,此地見,我等你的決定?!壁w都說完便走回亭子,打開食籃吃起飯。 憤憤的藍語思抱著盒子狼狽走下石階子,聽到身后人懶洋洋地說:“菜有些咸了,恩,酒還湊合吧。” 看著氣鼓鼓走遠的藍語思,趙都自斟自飲,笑著伸出舌頭將嘴角的酒漬舔去。 先不說藍語思獨自回到繞堤園,換了原來的衣衫,看著紫玉觀音運氣,那如柳已被趙都押下,等著易輕寒回來之后獻寶上去。 夏督主端坐首位,與右手邊的楊昌河不住寒暄,左手邊的易輕寒穩(wěn)坐太師椅,端起茶杯輕吹浮于水面的茶葉,細細聽著楊昌河的話。 “督主,幾年不見,您還是這般精神矍鑠,我就老了。”楊昌河說著說著便黯淡了眼神,不住搖頭嘆息。 “說吧,到底何事。你也知我斷不喜那唯唯諾諾的,有事便直說?!毕拿餍χf。 “小侄愚鈍了,一點心思都逃不過督主的眼睛。”楊相浦與夏明屬于一輩,因此楊昌河自稱小侄。楊昌河與朝中權(quán)貴結(jié)交,不論是以萬貴妃為首的后宮派,還是以內(nèi)閣為首的權(quán)臣派,又或是以內(nèi)侍為首的權(quán)閹派,皆得了他不少好處??粗拿鞯难凵?,易輕寒知道,東廠是不會為難楊家了。 “既然令公子是無心之失,本座也不能看著他受罪,賴力朋那邊,本座雖管不到,但東廠絕不會為難你們的?!毕拿魇稚蠏熘淮渲榉鹬?,顆顆飽滿粒粒圓潤,之前沒見他戴過,應(yīng)該這姓楊的送來的。 “那就多謝督主了,改日定押著我那逆子來給督主謝恩?!睏畈悠鹕斫o夏明躬了躬,隨即又對著易輕寒說:“多謝易大人,多謝?!?/br> 易輕寒忙站起身,雙手虛扶了一下楊昌河,嘴角帶笑,眼里似笑非笑說到:“楊老爺客氣了,不必謝我,我只是按著督主的吩咐行事罷了?!?/br> 夏明聽了輕輕瞇起眼睛,嘴角不經(jīng)意地翹起。 送走了楊昌河,易輕寒繼續(xù)與夏明密談。 “寒兒,身上可大好了?”夏明上下看了眼易輕寒,問到。 “回督主的話,大好了,稍微調(diào)養(yǎng)幾日便可痊愈?!币纵p寒躬身站著答到。 “那人可查到了?”夏明一雙鷹眼看的易輕寒有些不舒服,崖底日日捕的野味,少不了鷹。 “下官上來之后遇到的那伙人,應(yīng)該是萬篤那邊的,之前逼下官落崖的……”易輕寒將話反復在腦子里過了幾遍,心道不能落了夏明的面子讓他兩難,于是繼續(xù)說:“也應(yīng)是萬篤的人?!?/br> 夏明不知楊元對易輕寒所做之事,因此也沒多加懷疑。半晌說到:“他這是明著跟我作對呢?!?/br> 或許各個朝代都是如此,三足鼎立的局面,皇帝方才安心。錦衣衛(wèi)指揮使是萬貴妃的親弟,后宮派看似密不插針,但也難保大難來臨各自飛;權(quán)臣派是一盤散沙,切多求自保,人稱‘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的領(lǐng)頭人尚且同床異夢,更別提其他人互相傾軋了;權(quán)閹派以東廠為老大,但日漸強大的西廠也不容小覷。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西廠不算是權(quán)閹派,西廠督主是皇帝身邊長大的,年紀不過二十歲,天不怕地不怕,是從小被多年無子的皇帝寵出來人物,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易輕寒與此人接觸過幾次,便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 易輕寒收回心思,恭立一旁說:“督主,下官會盡快查出賬冊所在?!?/br> “去吧,我還要進宮面圣?!毕拿髌鹕碜吡顺鋈?,易輕寒低著頭目送他遠去。 看著走遠了的夏明,易輕寒慢慢站直了身子,眼神中是忽明忽暗的光。走出夏明的外府,上馬前行,一人從身后趕上,易輕寒不用回頭也知是誰。 “易大人,易大人,真是湊巧?!睏畈邮卦谕饷嬖S久了,為的就是能與易輕寒單獨說話。 “楊老爺,真是湊巧,您這是要去何處?”易輕寒在馬上笑著拱手。 “說巧也不巧,老夫等的就是易大人?!睏畈拥共徽谘?,直接說到。 29、第二十九章 七竅生煙 聽了楊昌河的話,易輕寒面上有一瞬的詫異,平靜之后便繼續(xù)笑而不語。 楊昌河提馬上前,殷勤地說:“如今天色還早,老夫在艷陽樓備了一桌,不知易大人可否賞個臉?!?/br> 易輕寒道聲‘不敢當’,便喚了小廝回家告知自己要晚些回去。 易安得了消息后派人通知隨煙轉(zhuǎn)告藍語思,易輕寒或許會晚歸。藍語思屋里本有四個一等丫頭,八個二等丫頭,另有十幾個小丫頭,平時都是如柳管著事,如今群丫無首,大家都不知如柳的下落,藍語思也只當不知。 藍語思知道趙都定是告訴了易安如柳是細作的事,畢竟,易安才是易府的總管事,趙都不過是個剛得了重用的人。 藍語思看著隨煙身后的兩個一等丫頭,眉眼平平。平時都是如柳照顧著自己的起居,除了如柳和隨煙,竟不知其他人的名字,本以為自己只是個匆匆過客,如今看來還要住一段時日。 “你們兩個,叫什么名字?”藍語思看著隨煙身后兩人問到。 “奴婢叫珠圓,玉潤。”兩個丫頭愣頭愣腦答到。 “夫人,易總管說如柳被家人贖身了,這是新送來補上的?!遍T外一個二等丫頭說到。 看來如柳回不來了,這是她的選擇,自己也無能為力,況且自己也是被她利用了的,藍語思心想。 “進來吧,你叫什么名字?”藍語思對著那個被新領(lǐng)來的丫頭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