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接到柳將軍和柳家嫡長子被罷官的消息, 一片愁云慘淡。

    柳夫人抹著眼淚道：“老爺和章兒如今都成了白身, 咱們家日后……可怎么辦呢？”

    人都有劣根性, 得隴望蜀。

    先前在大街上, 林嬌怡等人給柳家扣下一頂頂大帽子的時候, 柳夫人只覺得, 能保住闔府的身家性命和宮里頭長女的皇妃地位就好；如今, 得知宮里頭的長女除了受家里牽連被降了一級之外，沒有什么大的影響，明宣帝也沒有要把柳家往死里整的意思, 柳夫人放心之余，又開始不滿足于現(xiàn)狀，想著要是自家丈夫和兒子的官身能保住就好了。

    柳將軍, 不, 柳老爺心中也未嘗沒有這種想法，但明面上, 他表現(xiàn)得比柳夫人豁達(dá)得多：“此番能夠保全柳家已是萬幸, 哪里敢肖想更多？跟朱家比, 咱們家還算是好的了。朱家滿門的官職都被皇上奪了, 這回, 皇上連朱老太爺?shù)拿孀佣紱]給，咱們家只是暫時奪職, 日后等風(fēng)頭過去，還是有起復(fù)的機(jī)會的。”

    “那朱家本就是罪魁禍?zhǔn)? 皇上便是判他抄家滅族, 也是活該！”柳夫人如今一提起朱家，便咬牙切齒：“若不是朱家陷害，我們柳家又何至于此？”

    “可外人不這么看，在外人的眼中，咱們家與朱家的罪名，怕是一樣的，就是皇上，指不定也這么想。此番，朱家元?dú)獯髠?，幾乎沒有東山再起的機(jī)會，咱們家卻可以韜光養(yǎng)晦，靜候時機(jī)，也該知足了?！绷蠣斉牧伺牧蛉说氖郑骸胺彩?，多往好的方面想想吧，若是咱們家的人，全部做出一副滿心憤懣不甘的樣子，讓上頭的人看到了，可怎么想呢？指不定要以為，咱們對皇上的旨意有什么不滿呢。”

    柳夫人聽了這話，立刻將到嘴的抱怨給咽了回去，可她依然憂心忡忡：“這一等，不知道要等多久，中間的變數(shù)太大了。若是皇上突然改變了主意，老爺和章兒豈不是要一直等下去了？”

    “那也只能等了，幸而如今昭儀娘娘沒有受到皇上的嫌惡，有娘娘和四皇子殿下在宮里頭，皇上總不至于忘了我柳家的。”柳老爺?shù)故呛艹恋米狻?/br>
    “可，咱們等得，茹兒等不得呀！憑咱們家現(xiàn)在的身份，日后可請不來太醫(yī)了，茹兒的身體，要怎么辦？”

    柳夫人不提柳二小姐還好，一提，柳老爺便是一肚子火：“那個孽-畜，你管她去死！我柳某人的半世英名，就毀在這個孽-畜手里了！”

    “我知道老爺是怪茹兒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連累了家里?？扇銉核彩潜蝗讼莺Φ难?！她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里知道外頭人心的險惡。若是連老爺都不管茹兒了，茹兒日后可怎么辦呢！”

    柳老爺也只是嘴上罵得狠，畢竟是疼愛了這么多年的女兒，哪里能說不管就不管？

    “哎，這回她逃過一劫，實(shí)屬幸運(yùn)。往后你可得好生拘著她，別再讓她犯錯了。她若是再去外頭捅出什么簍子來，咱們家可保不住她?；仡^我請昭儀娘娘從中斡旋一下，總還是能偶爾請?zhí)t(yī)來為茹兒看看的?！?/br>
    只是，肯定不可能像以往一樣，三五不時的就把太醫(yī)往柳家請了。

    柳夫人見柳老爺沒有徹底對女兒丟開手，松了口氣：“妾身明白，老爺就放心吧。此番茹兒年輕不懂事，很該去給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與寶福公主請個罪。只是，那些平民百姓，是不是可以免了？那些與茹兒發(fā)生過沖突的人家，咱們派人去好生安撫一番，再給些碎銀子彌補(bǔ)一下，料想那些人也不會再有怨言了吧?！?/br>
    柳將軍略一思考，便否決了這個提議：“不可，皇上既在圣旨中明確提出了這一條，咱們就該鄭重對待才是。否則，若是讓皇上以為，咱們柳家不把皇上的旨意放在心上，可就不好了?！?/br>
    柳將軍嚴(yán)肅地看著柳夫人：“收起你那些僥幸的心思。咱們柳家如今正處在風(fēng)口浪尖上，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呢。咱們家再有一丁點(diǎn)差池，只怕都會被御史捅到皇上跟前，到那時，咱們家再想起復(fù)，就千難萬難了，你可明白？”

    “茹兒那兒，你親自押著她，一家一家上門道歉。也別嫌丟人，那都是茹兒自己造的孽，怨不得人。你告訴茹兒，這件事她若是辦不好，也別回來見我了！”

    將柳老爺態(tài)度堅決，柳夫人也只得應(yīng)了。

    柳二小姐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倒是要死要活的想要賴掉，卻被柳夫人的一句話給制住了：“你是嫌皇上給你的懲罰太輕了嗎？你若是想死，你就繼續(xù)鬧！鬧到皇上對你忍無可忍，直接三尺白綾把你給吊死！然后我們?nèi)叶际苣愕倪B累，做了冤魂野鬼！”

    “阿娘，你莫要生氣，女兒……去給那些賤-民道歉就是了?！?/br>
    柳二小姐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性子，若是柳夫人好聲好氣地與她說話，她怕是還要發(fā)發(fā)她的嬌小姐脾氣，這一次，柳夫人一上來就把最壞的結(jié)果跟她挑明了，柳二小姐到底是個惜命的，便也不敢再鬧了。

    “賤-民？你這是去道歉的，還是去結(jié)仇的？你要是擺不正態(tài)度，索性別去了！”不去則已，既然決定要去，柳夫人自然容不得柳二小姐胡來：“你別忘了，咱們柳家，現(xiàn)在可也是‘賤-民’，拜你所賜，你父親和兄長的官職，如今都沒了！”

    柳夫人只是想要讓柳二小姐認(rèn)清事實(shí)，奈何柳二小姐這些天在柳家，一直能夠聽到奴仆們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心中只覺得整個柳府，人人都在怪她。如今聽到柳夫人的這番話，更是覺得被針扎一般難受，原來，連最疼愛她的母親都覺得，她欠了府里的，如今，既然有彌補(bǔ)的方法，就該無條件去做，哪怕她要放下自己的尊嚴(yán)，朝一群賤-民低頭。

    柳二小姐心中有再多的憤懣，也知道，如今她已經(jīng)失去了任性的資格。整個府里，沒有人會幫她。她垂下頭，將自己的情緒藏了起來，心中，卻悄悄的對柳夫人也產(chǎn)生了一絲怨恨。

    平日總說最疼她，也不過如此！

    雖然迫于圣旨，不得不給那些平民百姓賠罪，但柳二小姐打心眼兒里還是瞧不起這些人，進(jìn)了人家的家門后，就板著張臉，活像是別人欠了她千八百兩銀子似的。

    好在有柳夫人陪在一旁，說幾句軟和的話，再一家送點(diǎn)兒碎銀子，倒也能夠把場面給圓過去。

    柳家母女沒有想到的是，她們每走進(jìn)一家，她們的表現(xiàn)，就會被明宣帝派去的人給暗自記下來。柳二小姐這般心不甘情不愿的，在暗衛(wèi)們那里的評價，自然不會高到哪兒去。

    花了整整七天的時間，柳家母女才終于走完了大部分的門戶，可見柳二小姐欺負(fù)過的人何其多。

    要知道，柳二小姐由于身子不好，出府并不算頻繁，就這樣，她都能得罪這么多人，也實(shí)在是一件奇事。

    如今，那道歉名單上，已不剩幾家人了，其中，謝舉子赫然在列。

    柳夫人看著謝舉子的名字，心里如同吞了蒼蠅一般的難受。旁的人倒也罷了，反正她也不認(rèn)識，略低一低頭，也就過去了。唯獨(dú)這謝舉子，別說是向他低頭了，只要想到他那日所說的那些話，柳夫人便恨得牙癢癢。那根本就是個見風(fēng)使舵的小人！

    那日，大庭廣眾之下，謝舉子就沒少給柳家難堪。若是現(xiàn)在她們母女自動送上門去，低聲下氣地道歉，還不知道要忍受多少羞-辱！

    “阿娘，你怎么了？咱們不是還有幾家沒去么，怎么不走了？”柳二小姐一直呆在柳夫人的身邊，自然發(fā)現(xiàn)了柳夫人的異樣。她湊過去，朝那名單看了看，立刻便瞳孔緊縮：“我不去，娘，我不去謝舉子家！打死我也不去！快，我們快掉頭回府吧！”

    柳夫人咬緊了牙關(guān)：“都走到這一步了，若是放棄，可就前功盡棄了。不就是送上門被人羞-辱幾句么，有娘陪著你，怕什么？”

    “娘，我不去，那謝舉子一看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他一定會趁機(jī)報復(fù)我們的！”

    “就算是那樣，也得去！為了咱們柳府的將來，再多的委屈，都得暫且忍下！”柳夫人對車夫吩咐道：“繼續(xù)前進(jìn)吧?！?/br>
    不多時，馬車停在了一座門前。

    謝舉子走出門后，眼神輕-佻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柳夫人與柳二小姐一番：“今天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先前，柳夫人和柳二小姐還對謝某百般看不上，責(zé)怪謝某多事，不該為柳二小姐出頭，怎么今天竟親自上門了？可別讓寒舍玷污了你們高貴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