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管家這回沒有再詢問諾丁漢的意見,反而是跟圍在室內(nèi)的幾個騎士商量了一下。緊接著他示意莉亞讓開,然后由兩個侍從動手,把繃帶從頭上開始,一層層自諾丁漢身上解了下來。 莉亞看著躺在面前的這個男人,下巴上有些胡茬,臉上也帶了些許劃痕,但好歹并沒有破相,而且比她印象中貌似年輕不少。好吧,總體來說,她的便宜丈夫長得不丑。 然后莉亞再次回到床邊,卻發(fā)覺主教不知何時也圍了上來,神色不明的盯著諾丁漢。“麻煩,讓一下,”莉亞示意主教大人。 主教似乎被從思慮中驚醒,他轉(zhuǎn)頭看了眼管家,然后退到了墻角,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莉亞盯著裸著上半身的她的丈夫,身上傷口大大小小約有十幾處。但最嚴(yán)重的是在肩膀上,像是被斧子之類的鈍器砍中,皮開rou綻,傷口因為草率的處理以及連日奔襲已經(jīng)開始腐爛,留出紫中帶黃的膿血。 “誰能給我搭把手?”莉亞想要諾丁漢坐起來,看看他背后的那一半傷勢。 “我來,”一個滿臉胡茬同樣受過輕傷的男人從騎士們當(dāng)中走出,他原本站在角落里,并不引人注目。 莉亞沖他點點頭,示意他將諾丁漢扶起身。在挪動的過程中自然會扯到傷口,莉亞看到她丈夫吃痛的緊緊皺著眉,卻沒哼一聲。好吧,還算有點兒尿性。 但背后的傷勢不出她所料,腐爛程度遠(yuǎn)比前邊還嚴(yán)重的多。“這些腐rou,必須割掉?!?/br> “你說什么?”人們的反應(yīng)跟莉亞想象中一樣大,有個年輕騎士甚至跳了起來沖莉亞怒目而視,好像忘了她是他們的領(lǐng)主夫人。 “沒錯,我說的就是割掉!”莉亞并沒有因這些人的強(qiáng)烈反感而改變初衷,傷成這樣的是她丈夫,她比他們更關(guān)心他的死活好嗎? “你們瞧,傷口本身并不是很深,如果能得到及時的處理,本來是沒有什么生命危險的??涩F(xiàn)在,這里這里還有這里,全都感染了,它們在腐爛你們明白嗎?而且會繼續(xù)爛下去,直到爛光為止。要是一條腿一條胳膊,實在不行的時候砍斷也就解決了??蛇@條傷口卻從肩膀一直延伸到后背,正對著心臟的地方,繼續(xù)爛下去的后果你們能想象嗎?你們不會連心臟意味著什么、心臟在哪個位置也不知道吧?” 他們當(dāng)然不可能不知道,這屋里站著的除了主教跟管家,都是全諾丁堡最出色的的騎士以及準(zhǔn)騎士。格斗,或者準(zhǔn)確來說,殺人是他們?nèi)松械牡谝槐匦拚n。他們最清楚的就是刺中對手心臟的意義以及心臟所在的位置。 而且正如莉亞所說,那傷口原本沒現(xiàn)在看上去這樣嚇人的。從高夫領(lǐng)地一路回諾丁堡,它一點點腐爛,而且越爛速度越快。伯爵夫人口中的情形,完全可能發(fā)生。 莉亞望著滿屋子緊皺的眉頭,包括床上躺著的她的丈夫在內(nèi),不由撇了撇嘴。這群土著,把放血當(dāng)成救命術(shù),割rou反倒嚇得退縮了。 最先開口的依舊是那個剛才出來幫她“搭了把手”的男人,他盯著莉亞,問道:“那你說,該怎么辦?” 眾人都將目光注視在她身上,包括諾丁漢。莉亞舔了舔嘴唇,她并沒有什么十足的把握,甚至連五成都沒有。但她明白應(yīng)該這么做,必須試著做點什么?!跋劝迅痳ou割掉,讓廚房準(zhǔn)備酒水,再端盆火進(jìn)來。我不確定,大概,最好也準(zhǔn)備些鹽水跟糖水……” 一聽到她也說不確定,眾人的臉色又要變了。但那個“搭把手”卻朝她堅定的點點頭,“就照你的意思做?!?/br> 眾人再無異議,一個騎士提著匕首就朝床上的諾丁漢走去。 “喂喂喂喂喂,你要干嘛?”莉亞急忙驚呼。 騎士愣了一下,不解的問:“不是你說,要割rou嗎?” 哎妖我去,你就拿著大刀片子直接軋上去了?那玩意兒不知道捅過多少人割過多少物件兒還碰過多少不干不凈的東西呢。不消毒就上,還嫌他死得不夠快是嗎? 在莉亞的白眼加怒吼之下,騎士灰溜溜的等著廚房把東西備齊,先鹽水后酒水的泡個透徹,然后放在火上來回烤到微微泛紅,方才再次放到腐爛的傷口上。 “唔……”莉亞低下頭,打算轉(zhuǎn)身,卻被人從身后扳住了身子。 “看著他,”耳畔聲音響起,正是那個幾次開口的男人。他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著某種讓人不得不服從的力量,對莉亞低聲道:“這是你的主意,所以你要看著他,看著完成?!?/br> 莉亞不得掙脫,只好直視著黑臭的腐rou一塊塊從諾丁漢的肩膀上割下來。好在這男人雖不許她逃走,卻并沒有強(qiáng)迫她必須睜開眼睛。好容易挨完整個過程,在胸口的腐敗之氣涌上喉嚨之前,莉亞掙脫禁錮跑到臥室外,大口大口的干嘔起來。 管家指派著侍從們,按照莉亞吩咐的方法進(jìn)行清理消毒,然后將泡過酒水跟鹽水的細(xì)麻布用火迅速烤干,將傷口重新包扎上。在此之前,他們還給諾丁漢敷上某種當(dāng)?shù)氐牟菟帯磥硗林鴤冊诼L的戰(zhàn)爭中還是悟出了很多雖未經(jīng)科學(xué)論證卻也行之有效的土辦法。 廚娘按照吩咐端來了大碗鹽水跟糖水,這是莉亞在某部電視劇里學(xué)到的,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聊勝于無,她還是吩咐侍從給諾丁漢死命灌了進(jìn)去。呼,就假裝這是生理鹽水跟葡萄糖吧。 能做的都做了,莉亞在床邊尋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開始內(nèi)心默默地祈禱,甭管是當(dāng)?shù)氐倪€是老家的神靈,都請保佑她別做個年輕的寡婦。 而諾丁漢經(jīng)過一通折騰后,痛過、惶恐過也被糖水鹽水撐到過,終于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管家沖眾人招招手,為了不打擾伯爵的休息大家可以出去了。在他欲語還休的眼神中,莉亞堅定的表示她要留下來。管家沉默片刻,然后嘆了口氣,帶著主教大人跟一眾騎士侍從走了出去。 哦不,不是所有。在男人們紛紛撤出臥室后,莉亞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個給他“搭了把手”又逼迫她觀看割rou的男人還在室內(nèi)。他坐在角落的一張椅子上,光線昏暗,臉上神色不明,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 莉亞見他沒有走的意思,也并沒有下驅(qū)逐令。畢竟她一個弱女子,若半夜里諾丁漢傷勢惡化,還會急需人幫忙。而且這是在她自己的城堡,只要諾丁漢一天不斷氣,她就還是這里的女主人。騎士精神雖然常被扭曲甚至摒棄,但還是有人在堅持的。她相信只要諾丁漢一天不死,他的騎士們也不會拿她這個少婦怎么樣。 但,畢竟是男女共處一室,諾丁漢又在昏迷中,還是避避嫌的好。莉亞吩咐管家,把露比跟喬伊斯叫了來當(dāng)電燈泡。至于朱利安,因為年紀(jì)太小又要照顧不能回窩的史努比,被留在了自己的房間內(nèi)。而蘇西堅持要來,卻被管家斷然拒絕了。 就這樣,一個十分古怪的守夜隊伍就這么在伯爵的臥室內(nèi)迅速結(jié)成。莉亞測試脈搏,露比為伯爵擦拭額上汗,沉默男人坐在角落里一動不動。 而喬伊斯站在床前,在看清躺在床上的伯爵時,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第 6 章 高夫男爵勾結(jié)海盜襲擊維達(dá)鎮(zhèn),并在伯爵巡視的路上派人偷襲重創(chuàng)了他,這個消息像野草瘋長一樣迅速傳遍整個諾丁郡。而伯爵的侍從——高夫男爵的獨子威爾·高夫的失蹤,似乎也從側(cè)面落實了這個傳聞。 諾丁漢領(lǐng)土上的大小封臣們,陸陸續(xù)續(xù)的趕到諾丁堡來。向伯爵表示關(guān)心慰問并且堅定忠誠的立場,這既是他們的權(quán)利,也是他們的義務(wù)。 但到達(dá)最早的卻不是離諾丁堡最近的布魯克家族,而是維達(dá)鎮(zhèn)的管理者——坎貝爾男爵。 “我一早就覺得不對勁,”坎貝爾男爵拉著管家大人,稱得上是聲淚俱下的向?qū)Ψ皆V說:“那天早上起來我的心口就狂跳,我就知道有厄運要發(fā)生。真的,自從海灘上出了事兒,自從海盜再次襲擊了咱們,我就感覺這事兒沒這么簡單,果然……唉,讓我說什么好,老高夫?qū)嵲谑恰乙宦牭较⒘ⅠR趕來了,你知道,我離他最近。要是我早點提防他該有多好,要是提前出發(fā)去迎接伯爵,也不會,唉……” 在場的很多人都為他的訴說所動容,他們大部分都世代效忠諾丁漢家族,甚至超過幾百年的歷史。盡管諾丁漢與他的父親一樣,以兇狠和殘暴出名,在整個奧丁王國可謂家喻戶曉惡名昭著。但作為他的封臣,諾丁郡的諸位男爵、騎士們卻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兇狠一些才能守住諾丁郡這大片土地,殘暴一些才能對敵人毫不留情。諾丁郡,這個緊鄰另外兩大王國,并且常年被海盜、盜匪所sao擾的地方,如果沒有諾丁漢坐鎮(zhèn),眾封臣前程堪憂。 不論是道義也好、還是私心也罷,他們大多數(shù)確實是不希望諾丁漢出事的。當(dāng)然,不是全部。 莉亞站在她臥室的窗前,掀開窗簾一角,看著主堡前廣場上擁擠熙攘形形色色的人,開始感到恐懼。 清晨時分,諾丁漢開始發(fā)起高燒。對于一個受了嚴(yán)重外傷的人這情況很正常,但在這時代的醫(yī)療條件下,重傷發(fā)燒就等于宣布一只腳已踏進(jìn)了地獄。莉亞吩咐他的侍從不停的為他用酒水擦身,期望能夠起到降溫的作用。效果是有的,但沒那么顯著。諾丁漢偶爾清醒,可昏迷的時候依舊占大多數(shù)。好在他還沒開始說胡話,這起碼讓莉亞還能保持冷靜??伤荒鼙WC她的丈夫每次昏迷過后都能再次醒過來,更不能夠保證他能夠在短時期內(nèi)康復(fù)。 如果諾丁漢長時期的臥床昏迷,那么眼前這些在廣場上喧嘩、叫嚷甚至激憤的男人們什么都有可能做出來。她沒法指望城堡內(nèi)的侍衛(wèi)們能對他們進(jìn)行有效的防衛(wèi),她甚至都不敢指望進(jìn)出臥室的她丈夫的親信們。沒錯,或許他們曾經(jīng)忠于她的丈夫,可他們首先更忠于自己的家族。騎士和侍從,本來就出自貴族家庭。廣場上圍繞的這些男人,有可能是他們兄弟,有可能是他們的父親,甚至祖父。 而一旦諾丁漢真的死亡,或者在混亂中被死亡,莉亞可能會有的下場,凄慘到她都不敢想象。在這個武力決定一切的時代,所有野蠻暴力的恐怖事件都有可能發(fā)生。即便是她這副身體的記憶力,也曾聽說過很多貴族寡婦們被逼迫,委身下嫁甚至更加凄慘的真實故事。這可不是什么浪漫小說,騎士們也未必個個都堅持著真正的騎士精神。而她不僅是伯爵的遺孀,還是國王的堂妹,而且還很年輕,長得又絕對算不上丑,這簡直就是一塊肥嫩多汁的鮮rou,誘惑所有人都想咬一口。 失去丈夫和地位被趕回娘家已經(jīng)不是值得她擔(dān)憂的了,她所恐懼的情況遠(yuǎn)比這要可怕的多。 “你應(yīng)該放他們進(jìn)來?!?/br> “什么?”莉亞轉(zhuǎn)過身,是那個曾經(jīng)協(xié)助她并跟她一起守夜的男人。他站在莉亞身后,高大的身軀籠罩在她的頭頂上。莉亞方才發(fā)覺,這男人竟如此之高,仿佛并不亞于那個鐵塔般的守門人。但他身材勻稱,肌rou沒那么夸張,顯得更加修長挺拔?!澳阋曳潘麄冞M(jìn)來?”她不確定的問,顯然并不贊同這個建議。 男人點點頭,越過莉亞身邊,也掀起窗簾的一角。他透過窗戶看著不遠(yuǎn)處廣場,“否則,他們總有沉不住氣的一刻?!?/br> 這個尚武的年代,這些從小就接受戰(zhàn)斗訓(xùn)練的男人們,可不是太有耐性的。莉亞皺了眉,“但是……” “讓隨從們都留在廣場,城堡的侍衛(wèi)們把守著箭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把男爵跟騎士們帶到一樓大廳,管家引導(dǎo),你出面,他們不會拒絕?!贝_切的說,更不會懷疑。 “然后呢?”莉亞抬頭盯著他問:“我該怎么做?” 男人笑了笑。他下巴上胡茬滿布,臉頰上也還沾著沒來得及清洗的血跡。但忽略這些,莉亞發(fā)覺這男人或許比他看上去要年輕許多,起碼要年輕五歲。而且,他笑起來竟十分英俊。他說:“你是諾丁郡的女主人,現(xiàn)在,諾丁堡的最高權(quán)利人。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br> 莉亞怔了怔。這人說的話一點不錯,就算前景堪憂,就算她面臨著巨大的危險。可現(xiàn)在,她還是伯爵夫人,國王的堂妹,一個杜布瓦。不論出身還是地位,比在場任何人都要高貴。 她挺起胸膛,深吸口氣,決定去會會這群已經(jīng)等得焦躁的貴族們。親愛的男爵跟騎士老爺,我丈夫,你們的領(lǐng)主,還沒死呢! 她昂首闊步向門外走,又在臨到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問正注視著她的男人:“那么,你也是我丈夫的騎士嗎?” 男人沒有回答,莉亞當(dāng)他默認(rèn)。她接著問:“我該怎么稱呼你?” “……喬治”或許是一路奔波令他疲憊,他今天的聲音聽起來已經(jīng)比昨晚的低沉沙啞清朗許多,但仍舊很有磁性,帶著某種莉亞描述不出的魅力。 喬治?她記下這個名字,然后轉(zhuǎn)身離開臥室。 “必須盡快對老高夫做出制裁,我們不能在這里坐等他的下一步動作。這次的偷襲事件絕不是偶然,他肯定是有計劃的。他們的目標(biāo)未必只是伯爵,或許還有我們。我們大家不能坐視不管,就算是為伯爵報仇,也盡快將老高夫抓住。不,不必抓捕,直接砍掉他的腦袋,以血還血,獻(xiàn)給伯爵大人!” 莉亞認(rèn)得出這個慷慨陳詞的老頭兒是坎貝爾男爵,她丈夫的封臣之一。盡管管家概括的介紹沒令她把眼前這些貴族老爺們記住多少,有得記住名字對不上臉,有得記住臉卻忘了名字。但坎貝爾男爵是個例外,他時而憤慨時而沉痛的表情,令莉亞印象深刻。 “那么,其他人怎么看?”莉亞并不是不緊張,她的手交叉著放在雙腿上,微微發(fā)著抖。但她的表情卻要始終保持鎮(zhèn)定,她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絲的慌亂,面前這些聞名全奧丁的兇悍男人就不會再乖乖的坐在長桌兩側(cè),任由她發(fā)問。 “高夫的問題是一定要追究,但眼下最要緊的始終是大人的傷勢,”出乎莉亞預(yù)料,率先回答的竟是在場最年輕的男人。他坐在長桌的最末尾,一頭金發(fā),面容十分英俊?!暗欠蛉耍藏悹柲芯舻脑捯膊粺o道理。襲擊伯爵的人或許還有下一步動作,我們要做好防御的準(zhǔn)備?!?/br> 莉亞注意到,他說的是“襲擊伯爵的人”,而不是特指高夫。也就是說,在座并非所有人都相信高夫偷襲了諾丁漢的傳聞?;蛟S他們只是跟高夫男爵交好,但或許他們真的相信男爵的人品而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令莉亞感到郁悶的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偷襲了諾丁漢。昨晚事態(tài)緊急,今早又被這群貴族堵在了家門口令她煩躁,她根本沒顧上去問諾丁漢重傷的原因跟內(nèi)幕。或許下意識的,她認(rèn)為即使自己問了也不會有人肯告訴她。不,應(yīng)該有個人。她想,她大概可以去問喬治。 長桌旁的這群貴族,因這位年輕男人的發(fā)言而起了爭執(zhí)。他們大部分人贊同坎貝爾的提議,不管是活捉也好還是捕殺也好,都應(yīng)該主動出擊先去對付高夫。而另一部分人,尤其坐在莉亞左手邊、一位看上去年近五十的老男爵卻支持年輕人,認(rèn)為伯爵的安危以及密切關(guān)注事態(tài)發(fā)展組織有效防御才是最重要的。他的威望似乎很高,自他表態(tài)后,很多支持進(jìn)攻的貴族也開始默不作聲。 但坎貝爾男爵并沒有就此放棄,在看到無人再發(fā)言后,他站起來提出:“主教大人呢?我們要聽聽主教大人的意見?!?/br> 哦,主教! 莉亞經(jīng)他提及,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好像自昨晚之后她就沒有再見到主教大人了。她不相信主教會在這種時刻突然離去,棄諾丁漢于不顧。盡管教會并不是領(lǐng)主的封臣,他們是獨立的超然的存在,甚至在民眾中比領(lǐng)主有著更高的聲望。但不可否認(rèn),在領(lǐng)地中他們依然得受到領(lǐng)主的庇護(hù)。或許換個人來領(lǐng)導(dǎo)諾丁漢郡對拉爾夫主教來說無可無不可,但一動不如一靜,諾丁漢家族已經(jīng)統(tǒng)治這個區(qū)域幾百年,還是能不換就不換的好。 主教大人關(guān)鍵時刻的突然歸隱,令莉亞感到疑惑。 “管家?”她回過頭,示意管家給她答復(fù)。 管家則躬身走上前,低頭到莉亞耳邊,給她的不是答復(fù),而是——“伯爵病情惡化?!?/br> 莉亞緊咬下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在臉上表露出來,然后在眾人注視下緩緩起身?!案魑唬藏悹柲芯粽f得對。關(guān)于這件事情,主教大人也有絕對的發(fā)言權(quán)。他現(xiàn)在正在伯爵的身邊,為他做最虔誠的禱告。我現(xiàn)在就去請主教大人,請他為大家提供他的意見。” 說完,莉亞轉(zhuǎn)身,佯作從容的緩步走出大廳。 來到走廊上,她提起裙子開始快速奔跑起來。 “夫人!”管家在她身后低聲呼喚,被她置若罔聞。但跑到樓梯口時,她卻被人抓住了手腕,一把拉到走廊一側(cè)。 “你干什么!”莉亞掙扎著卻抽不回手腕,她怒瞪著眼前拉著她的男人,是喬治。 “他沒事,”喬治說:“管家只是找個借口讓你想辦法出來?!?/br> 借口?這種借口是能隨便找的嗎?她的心臟嚇得都快停了好嗎!“為什么?”她問,期待對方能給自己個滿意的答復(fù)。 “主教不能出席,”喬治停頓一下,然后接著道:“他的意見一定是贊同討伐高夫的提議,以亞美諸神的名義發(fā)起所謂的正義之戰(zhàn)。而教會則在戰(zhàn)后得到最大的好處,貴族們供奉的大量金幣以及高夫被瓜分后的大片土地?!?/br> “這么簡單?”莉亞輕笑一聲,眼露譏諷,“不是主教不能出席而是你們不希望他出席。你們不想開戰(zhàn),為什么?僅僅是因為擔(dān)心我丈夫的安危以及防備高夫的下一個陰謀?別說的這么冠冕堂皇好嗎?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男爵,而光男爵剛才大廳里就坐著十幾個。你們不管是戰(zhàn)還是不戰(zhàn),最先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說教會會得到最大的好處,那你們自己呢?不是為了好處你們會聚集在我跟我丈夫的城堡里?你想要避免戰(zhàn)爭和坎貝爾一心發(fā)起戰(zhàn)爭的目的都是一樣的,為了鞏固和發(fā)展自己的利益!我說的對嗎,騎士?” 喬治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澳愫苈斆?,”他說。他低頭直視著莉亞的眼睛,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現(xiàn)在,放手,我要去見我的丈夫?!崩騺喌拖骂^不再去看她,冷冷道:“不管你們最終做出什么樣的決定,都與我無關(guān)。我想,既然你們把他從遇襲的地方冒死帶回來,就應(yīng)該都是希望他活下去的。我只關(guān)心這個,其他的我都不管。” 喬治緩緩松了手,再次退入走廊一側(cè)的昏暗中。 莉亞不再理他,也沒回頭看始終在不遠(yuǎn)處為他們的談話把風(fēng)的管家。她提起裙子,快步走上二樓。推開臥室的房門,諾丁漢安然入睡的面孔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大人的燒退了,”露比拿著毛巾,欣喜的對她說。 莉亞點點頭,總算還是有好消息的。然后她走到床邊,俯視她丈夫滿是胡茬的蒼白的臉,再抬頭,卻發(fā)覺有些不對勁。 “喬伊斯?”她問,盯著床的另一側(cè),同樣跟她注視著諾丁漢的男孩,“你怎么了?” 男孩聞聲抬頭,臉上流露出古怪的神色。他支支吾吾,似乎有些話想說卻又不敢說、不知該怎么說。 “告訴我,”莉亞柔聲道。她憑直覺感到,喬伊斯隱瞞的事情對她來說很重要,她必須得知道。“告訴我好嗎,喬伊斯,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喬伊斯攥著雙拳,緊抿嘴唇,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然后他指著床上的男人,對莉亞說:“夫人,他不是伯爵大人!” “什么?”莉亞嚇了一大跳。她迅速跑到喬伊斯身邊,緊張的看著男孩,有些語無倫次,“你,你在說什么,什么不是伯爵大人?不不,你可能認(rèn)錯了,你甚至都沒見過他。” “夫人,我小的時候跟我父親來諾丁堡,是見過伯爵大人的,”喬伊斯很認(rèn)真的說。然后再次看向床上的男人,堅定的告訴莉亞:“而且,我或許會認(rèn)錯伯爵,但絕不會認(rèn)錯躺著的這個男人?!?/br> 莉亞覺得喉嚨發(fā)干,直覺告訴她喬伊斯說的是真話?!澳敲矗?,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