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如果你是亞美教徒,你的人身安全以及財產(chǎn)在一定范圍內(nèi)都是能夠得到維護的。這并不是說神靈真的會顯靈保佑你,而是在亞美,這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規(guī)定,所有亞美教徒都自覺遵守,任何人想要搶奪你的財產(chǎn)甚至殺掉你,都必須找到正當(dāng)理由。這正是腓力在他的王城——月光城的地牢里做的事情,給騎士團羅織一系列名目定罪,然后殺掉他們掠奪巨額財富。當(dāng)年他對付理查德只能綁架、收買、搞暗殺,就是因為他找不出正當(dāng)?shù)倪M行攻擊的理由,到最后還拖了當(dāng)時的親家——泰格國王下水替他背黑鍋,這大概也是后來前親家執(zhí)意要發(fā)兵揍他的原因之一。 現(xiàn)在,教宗卻下令將覆在莉亞身上的這層保護膜撕開了。她雖然是國王的母親、諾丁漢伯爵夫人,可卻還是萊頓女公爵和奧斯布達的繼承人。在諾丁甚至整個奧丁,沒有人敢對她的地位發(fā)出挑釁,但在其他地方,卻可能有無數(shù)的鄰居們虎視眈眈。 當(dāng)然,諾丁漢不會坐視不理,任何侵犯他妻子的財產(chǎn)甚至人身安全的,都是他的敵人??烧驗檫@樣,也等于把奧丁置在了眾矢之的的位置上,任何人攻擊他們都不會受到譴責(zé)、不會受到批判,甚至,還是值得稱道的。 莉亞為她現(xiàn)在的處境感到震驚,甚至慌張,因為這說不定還會間接危及她的孩子們。財產(chǎn)她可以不在乎,命她可以自己掙,但是孩子們呢?誰敢在孩子們平靜的生活中卷起一絲風(fēng)浪,她都敢跟對方拼命。 諾丁漢把急紅了眼的妻子攬入懷中,輕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放心吧,”他說:“能保護你們的從來都不是什么亞美教?!苯套诟野堰@層保護膜撕下?哼,那他就把披在那老頭身上的虎皮一條條撕下來! 倒霉的教宗特使,勉強能夠算得上教宗的心腹,大概來諾丁也存了狐假虎威的意思,可惜,成為伯爵大人發(fā)泄怒氣的第一炮灰。 按理說來,神職人員是無需接受世俗審判的,即便他犯了罪并且證據(jù)確鑿,依然要交由教會來審判跟處置。至于結(jié)果如何,外人,即便是國王也沒有指手畫腳的權(quán)利。 但諾丁漢就有,諾丁漢還真就這么干了。他當(dāng)場就下令侍衛(wèi)們把這個抖成篩糠的特使大人像拖死狗一樣拖了下去,甩手跟臭蟲、老鼠們一起扔進了諾丁城的地牢里,并且宣布召集貴族議會,公開審判這個號稱是“冒犯了王室及國家威嚴”的神職人員。 大多數(shù)貴族其實并不想趟這趟渾水,他們雖未必真的信仰堅定,卻也很清楚卯上整個教會所能帶來的后果。只是可惜,這趟渾水縱然不想趟,卻已濺得他們滿身污點,洗都洗不干凈了——當(dāng)初迫于攝政王的威壓,向教會收稅的事兒可沒一個人敢反對,以教宗的小心眼兒,不把這筆賬記在每一個奧丁貴族頭上才怪,縱然把收繳的稅款再還回去,恐也無法抹平這個事實。更何況,教會勢力雖龐大,教宗領(lǐng)卻離得他們很遠,可諾丁漢家族就如一座大山,牢牢地罩在奧丁人頭頂上,想無視都不行。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這種情形下,對教宗特使的審判簡直流暢順利的不像樣子,對他的判決也是理所當(dāng)然:絞刑,必須得絞刑。誰都看出攝政王此刻正在氣頭上,我們一個個都在這兒噤若寒蟬生怕觸了霉頭,這當(dāng)口兒,不絞你絞誰?!炮灰,必須得炮灰。 判決定了,特使當(dāng)場昏了過去,但諾丁漢并沒有下令立即執(zhí)行,反而命侍衛(wèi)將他又重新丟入地牢。眾貴族皆對此疑惑不解,伯爵夫人卻猜測,她丈夫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接下來的兩個月,諾丁郡,不,確切說是整個奧丁的氣氛都十分詭異,全國的神職人員差不多都處于半停職狀態(tài),稱病不出。 當(dāng)然,這也并非全都是嚇得,起碼伯爵夫人在拜訪過拉爾夫大主教后,發(fā)覺這位老搭檔并非如此。主教大人猶如一個長輩般拉著伯爵夫人反復(fù)絮叨,什么最近天氣變冷啦,我的年紀也大啦,什么早上起猛啦,晚上穿衣服少啦……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是真病了,而且不便見客。夫人您來也就罷了,那些什么阿貓阿狗尤其是外地來的,咱們可是一概得拒之門外的。 伯爵夫人不由地感嘆,能在諾丁郡做主教的,果然都是識時務(wù)的,在這當(dāng)口兒稱病看似是兩不牽連,其實早已傾向諾丁漢這邊。她在心底悄悄豎起大拇指,給主教大人點了個贊。 這期間,布魯克男爵也從斯卡提回來了,還帶來了腓力王的親筆回信。正如諾丁漢所料,只要能用錢解決的,在腓力眼中那就不是個事兒。他同意用贖金換取艾爾伯特,但卻要求必須在三個月后,顯然在這段時間內(nèi),月光城監(jiān)牢的審訊工作又要加大一個力度,要在奧丁把人帶走之前,審出騎士團那大批財富的下落。 莉亞清楚那樣殘酷的刑訊不會落在艾爾伯特身上,倒不是腓力尊老愛幼,而是作為騎士團的核心成員,腓力也會害怕一不小心讓掌管財政的監(jiān)察長一命嗚呼了。雖說他手里還有大團長這張牌,可跟那樣的硬骨頭相比,艾爾伯特這個并非騎士出身的老人家似乎更好對付一些。可想而知,又將有數(shù)十甚至數(shù)百條年輕而鮮活的生命葬送在斯卡提的王室監(jiān)牢里,甚至就死在艾爾伯特面前。莉亞對此無能為力,甚至連大團長,腓力的信里都只字未提。除了默默地向她認識或不認識、相信或不相信的神靈祈禱,看起來,其他的什么事她都做不了。 而這期間,諾丁漢卻沒有閑著。每天從早到晚,不停地有人或低調(diào)或大張旗鼓的進入諾丁堡,進入她丈夫?qū)S玫哪情g會客廳。 諾丁漢很忙,但莉亞卻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跟經(jīng)商相比,她對政治一向缺了半根筋,沒有靈敏的嗅覺和靈活的頭腦。有些事情她意識到了卻有些想不明白,有些事情要等諾丁漢點出來她才能意識到。就像現(xiàn)在,她能聞出來空氣里的風(fēng)向都變了,卻猜不出明天到底要刮什么風(fēng)。 不過莉亞并不會庸人自擾,不管喬治做什么,她都認為他能夠做好,不管她丈夫怎么做,她都認為那就是對她最好的。所以她不聽不問也不攙和,該告訴她的時候,諾丁漢自然會告訴她,該發(fā)生的事情,終究都是會發(fā)生的。 就是在這種并不算漫長的等待中,奧丁等來了教宗的第二位特使。前車之鑒,即便帶著三百多人的隊伍壯膽,特使大人依舊不敢踏上奧丁的國土。在諾丁的東部海港,把教宗敕令隔空丟給諾丁漢的封臣布雷恩男爵后,特使的隊伍就如潮水般退散,拉滿船帆,逃得比海蛇還快。 又過十天左右,這道燙了火漆蓋著教宗印鑒的敕令便被布雷恩男爵快馬加鞭,一路奔馳著送到了諾丁城,送到了諾丁漢伯爵手中。 毫無疑問,這不會是什么認錯或者求和書。正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樣,教宗也認為,以教會在亞美大陸的實力,摧毀奧丁雖不如摁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可也跟踩死一只耗子差不到哪里去。他甚至有些感到好笑,連亞歷山大的國王身份都是他承認的,也就是說,整個諾丁漢家族在奧丁的統(tǒng)治地位都是他給予,那個傳說中臭名昭著的惡棍,怎么敢跟他叫這個板?! 當(dāng)初為了大批的捐贈,教宗小忍也就忍了,可現(xiàn)如今騎士團都已被他收拾殘。雖然大團長落到了腓力那匹毒狼手中,騎士團的巨額財富怕是再難從其口中吐出來,但想象下未來的前景,依舊是十分美好的,沒了騎士團的分流,每年又將有多少財寶從貴族們的口袋里流向教宗領(lǐng)的金庫中。況且,腓力可以覬覦騎士團的金幣,卻沒法打騎士團名下土地的主意,尤其是斯卡提國境意外的,毫無爭議,那都是教會的財產(chǎn)。 有了這份美好的憧憬,教宗覺得腰桿都比以前硬了,底氣十足的朝奧丁發(fā)來第二道敕令,細數(shù)諾丁漢家族的種種惡行之后,宣布,將整個諾丁漢家族全都開除教籍,當(dāng)然也包括至今未加冕的國王亞歷山大。教宗甚至在敕令最后補充道,他將取消對亞歷山大獲得王位的支持,并且質(zhì)疑其的繼承資格。這樣做,等于變相得在諾丁漢家族的腦門打上了竊國的標(biāo)簽。 教宗為他這輪自以為精彩的反擊洋洋得意,諾丁漢卻終于笑著等到了他要等的時機。他派人當(dāng)眾,甚至添油加醋的向奧丁貴族及民眾們宣讀了這份敕令,在所有人都還沒緩過神兒來之際,緊接著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諾丁漢宣布召開又一輪貴族議會,再次對神職人員進行審判。而這次,他們將審判的對象是——教宗。 ☆、第 114 章 韋爾伯爵站在這面小小的穿衣鏡前,仔細地審視著自己的儀表,他向兩邊側(cè)了側(cè)身,又轉(zhuǎn)過背面去看了看。不錯,果然不錯,這面他花大價錢從諾丁城的貿(mào)易區(qū)買來的穿衣鏡,照得果然清楚。但轉(zhuǎn)了個圈后,伯爵又漸漸心生了不滿?!斑€是把剛才那件綠色的再拿回來吧,”他對男仆說,接著又自言自語:“還是那件好點,嗯,那件好點?!笔聦嵣显谶@之前,他已經(jīng)差不多換了四套衣服。 等韋爾伯爵走出家門的時候,離他起床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三個小時。整整三個小時,他都在換衣服換靴子整理儀表當(dāng)中度過,甚至還面對鏡子練了半個小時的微笑,以期達到最佳效果。當(dāng)管家提醒他山頂?shù)溺娐曇呀?jīng)響了七回的時候,伯爵就從餐桌旁站起身,他該出門了。 韋爾伯爵的府邸在高巖城內(nèi)城,從下往上數(shù),第五層的位置。以他的爵位和在奧丁的身份來說,這個位置委實不算好,房子也不算寬敞,可在寸土寸金的高巖城,尤其是他的家族在執(zhí)政者心目中的地位……唉,這個位置就算不錯啦,伯爵在心里安慰自己。 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內(nèi)城經(jīng)過梳理,早就不見曾經(jīng)的市場跟商販,除了住宅,還是住宅。能住在三層以上區(qū)域的,身份至少是貴族,韋爾伯爵扭頭望著遠處山下稀薄的晨光,這個時刻,能起床甚至出門的貴族真還不多。不過不多,并不代表沒有,像伯爵自己,不正是在青石鋪就的城中馬路上緩緩向上走著? 踢踏的馬蹄聲停在諾丁堡大門外的時候,離他離開家門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韋爾伯爵不敢在六層以上快跑,怕驚擾了附近居民的休息,尤其是住在山頂?shù)哪且患胰恕K硐埋R,把韁繩交給隨行的男仆,會有人引著他們往馬棚里去。然后轉(zhuǎn)過身,他朝站在門外的王室侍衛(wèi)長點頭示意,“有人已經(jīng)到議會大廳了嗎?” “沒有,閣下,”巴爾克回答:“您是第一位達到的?!?/br> 韋爾伯爵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放松的微笑。他在巴爾克的引領(lǐng)下朝議會大廳走,并在進入大廳大門前,再次低頭檢視了一遍自己的儀容。 哦,想笑就笑吧。即便不抬頭,伯爵也能猜到走廊兩旁侍衛(wèi)們的表情,難道他不知道自己這身打扮,活像個會說人話的大個兒草蟲子嗎?可這是他挑揀了整整一個早晨的結(jié)果,不知道如何討好伯爵大人,起碼得讓伯爵夫人看著順心滿意啊。誰都知道,那位夫人有一雙迷人的綠眼睛。 將伯爵引領(lǐng)到合適的位置后,侍衛(wèi)長告辭離開。韋爾伯爵就坐在只有他一人的清冷大廳里,漸漸出神。 其實,早在很多年前,韋爾伯爵并不是現(xiàn)在這樣一副謹慎的性子,早在很多年前,他還是萊頓公爵的封臣,王儲亞瑟的心腹。現(xiàn)在,他依然是萊頓公爵的封臣,但是他的領(lǐng)主,已經(jīng)變成了諾丁漢伯爵夫人。沒錯,他就是五年前那場王位之爭中,站錯隊伍的倒霉人。 若說倒霉,韋爾伯爵倒還算是幸運的,起碼他當(dāng)初因為種種緣故,沒能出席約翰在王宮設(shè)的晚宴,自然也就沒有跟亞瑟一起被活活燒死在宴會廳里。 但若說他幸運,又遠遠算不上,不但跟諾森威爾伯爵沒法比,跟斯托克伯爵等人也是很有差距。因為在王宮大火之后,他就跟幾乎所有活著的亞瑟的封臣一樣,被編進了偽女王的隊伍,為尤菲米亞效力。 慶幸的是,內(nèi)戰(zhàn)過后,攝政王夫婦并沒有深究他們這批俘虜?shù)腻e處,并且因為認錯態(tài)度良好,還在反攻大主教圍困暴風(fēng)城的戰(zhàn)斗中表現(xiàn)突出,僅僅繳納了部分贖金,韋爾伯爵就把自己的爵位給保住了,連土地都沒有丟。 但韋爾心里很清楚,跟諾森威爾伯爵等真正的擁護功臣相比,他也僅僅是功過相抵,在攝政王眼中,依舊是個二等公民。因此,打那以后,伯爵變得小心謹慎,生怕一個錯處就給有心之人留下把柄。只要是攝政王頒布的法令,他一定嚴格執(zhí)行,只要是伯爵夫人搞出的花樣,他必定大力擁護。 即便如此,韋爾伯爵心里仍覺不足。他把領(lǐng)地交給長子打理,自己直接搬到了高巖城居住,以便最快的探知領(lǐng)導(dǎo)的意圖,最直白的表示出跟領(lǐng)導(dǎo)態(tài)度的一致,這次的貴族議會,也不例外。 韋爾伯爵并不敢斷定,在攝政王跟教宗的爭斗最后,前者一定能夠取得勝利。他并不具備這樣的政治眼光,不然當(dāng)初也不會稀里糊涂就被尤菲米亞給忽悠了。但他卻知道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的位置,更加明白,自己的性命乃至家族的存亡都掌握在誰的手里。宗教領(lǐng)袖固然至高無上,但卻天高皇帝遠,真正能夠在奧丁只手遮天的,唯有一個人,攝政王。就算他選擇支持教會,而教宗也最終取得了勝利,但他以及他的家人們,絕對活著看不到那一天。 所以,答案實在毫無懸念。盡管有人私下里偷偷稱這為又一輪的站隊游戲,但韋爾伯爵相信這一次,不會再有人站錯地方。即使來之前還抱著和稀泥的態(tài)度,當(dāng)在外城看到一片片軍營和整裝待發(fā)的騎士團的時候,怕是再沒有人的信念會動搖了。 韋爾抬起頭,再次環(huán)顧這空蕩蕩的議會大廳,為自己的做法深深地感到滿意。不錯,我是響應(yīng)攝政王號召的第一人。 半個小時后,貴族們陸續(xù)抵達大廳,第二個進來的是瓦利伯爵跟他的長子。 韋爾伯爵站起身,向同僚親切地打了聲招呼,繼而將目光落到對方身后的藍道·瓦利騎士身上,心底充滿了羨慕。瞧,這就是奧丁的新貴。 當(dāng)初瓦利父子跟隨諾森威爾伯爵的東征隊伍,在海盜的幫助下重返奧丁后,立馬表示了對諾丁漢伯爵夫人的支持,率軍加入了諾丁郡的隊伍。那時候,不知有多少老牌貴族在背后嘲笑兩人,局勢尚不明朗就急匆匆的選邊站,實在是激進并且不明智的行為。 可結(jié)局卻令這群大貴族們扼腕,即便是同樣起兵擁護諾丁漢伯爵夫人的斯托克伯爵,僅僅是晚了一步,戰(zhàn)后所得的封賞也沒法跟瓦利父子相提并論。況且經(jīng)由紅堡一戰(zhàn),老瓦利還跟紅堡伯爵結(jié)成了親家,他的長子藍道騎士娶了諾丁漢伯爵夫人的表姐,同樣的,也等于跟國王成了親戚。 不得不承認,老瓦利由男爵直升為伯爵并且獲得東部那么大一塊封地,跟他做了紅堡的親家多少有些關(guān)系。但這種裙帶關(guān)系人們除了嫉妒眼紅,卻也無法反駁什么,誰叫你當(dāng)初沒那么好的眼光押對寶呢? 韋爾伯爵收回了停駐在藍道騎士身上的目光,再次挺了挺背脊。是的,上次他站錯了,但并不代表,同樣的選擇,他還會錯第二次。 第三個進入大廳的貴族,令伯爵有些意外,竟然是他的老鄰居,同樣是萊頓封臣的達斯汀伯爵。 提到這位老朋友,韋爾伯爵就有些想笑。毫無疑問,達斯汀伯爵當(dāng)初也是偽女王隊伍中的一員,而且比自己還不幸的是,達斯汀伯爵在后來的戰(zhàn)斗中并沒有戴罪立功,因此花了比自己多兩倍、想起來就叫他渾身rou疼的價錢,才將小命跟爵位保了下來。 跟韋爾伯爵的謹慎相比,達斯汀伯爵有些劍走偏鋒,盡管國王的母親才是他們的領(lǐng)主,但他們心里卻很清楚在萊頓以及整個奧丁,真正說了算的是誰。所以,他千方百計的要討攝政王的歡心。 達斯汀伯爵的法子,韋爾不是沒有耳聞,更不是沒想那么干過。但知道結(jié)果之后,他就立馬催促管家將城堡里調(diào)教的那幾個女奴處理干凈,仿佛她們從來不存在于他的計劃中一樣。沒錯,達斯汀伯爵就是那個倒霉催的,給攝政王獻了五個泰坦女奴的家伙。 盡管事后,攝政王沒有刻意的訓(xùn)斥他,連伯爵夫人都沒借故找他麻煩,但伯爵本人卻仿佛落下了心病,整日提心吊膽,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 韋爾伯爵見他的老鄰居同樣這么早趕到議會大廳,頗有些意外,但想想對方現(xiàn)如今的處境,也就釋然。他朝鄰居招了招手,呼喚其到自己身旁坐下。待到近前,韋爾卻驚訝的發(fā)覺,對方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他想象中那么愁苦跟煩悶,甚至看起來還有些容光煥發(fā)。 “最近怎么樣,老朋友?”達斯汀伯爵拍著鄰居的肩膀親熱地問。 “還不錯,”韋爾回答:“就是騎士團的事情鬧出來后,境外的商貿(mào)線路幾乎亂了套,商隊們已經(jīng)不怎么上奧丁來了,收入上多少有些受影響?!?/br> 達斯汀聽完瞪了他一眼,眼神急忙往四周一掃,好在侍者們這會兒都不在近前,瓦利父子坐得也遠。“你怎么敢?!”他壓低聲音厲聲道:“這里是高巖城,你怎么敢在這里議論伯爵夫人?”商貿(mào)是諾丁漢伯爵夫人發(fā)起的,她跟騎士團的關(guān)系人盡皆知,至于那個出入諾丁堡如進自己家門的金發(fā)騎士,私底下奧丁人都猜測他根本是威廉王子的私生子、伯爵夫人異母的兄弟,抱怨騎士團跟生意,可不就等于議論伯爵夫人?!達斯汀頓了頓,接著又小聲嘀咕:“出了高巖城也不許,對,出了高巖城也不許,心里連想都不該想?!?/br> 韋爾伯爵說完后也有些后悔,聽對方提醒便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他的鄰居:“你呢,老朋友,你最近怎么樣?” 達斯汀聽了這話便停止嘟囔,反而眉開眼笑了起來?!斑€不錯,”他語氣輕松,甚至稱得上是歡快地說:“還不錯!” 他這副態(tài)度,韋爾伯爵心里又納悶了,難道說對方最近立了什么大功,讓攝政王狠狠的褒賞了他?可是,沒聽說啊。他仔仔細細的將達斯汀伯爵上下打量一番,從頭到腳,然后,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你,這,這個,你這是……” 達斯汀伯爵朝他會心一笑,帶著點兒神秘感的湊過頭來低聲道:“你還沒聽說么?”他來回撫摸著自己的胸前,“奧丁的風(fēng)向啊,又要變啦。” 韋爾伯爵睜大眼睛,也緊緊盯著對方的胸前,那里掛著一個飾物,一個,幾乎在奧丁的公眾視線中消失了幾百年的飾物。在亞美教的眼皮底下帶舊神的飾物,難道,風(fēng)向真的要變?! ☆、第 115 章 對教宗的審判出乎預(yù)料的順利,只用了半天便有了結(jié)果。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參與者僅限奧丁人的緣故。就像韋爾伯爵認為的那樣,在這片土地上,諾丁漢伯爵確實可以做到只手遮天。 世俗審判說是公開的,但也僅僅是指公開結(jié)果,真正有表決權(quán)的,依舊是大貴族們。而中小貴族以及經(jīng)過篩選確定的商人和普通市民,可作為旁聽者出席。 在審判的最初,諾丁漢先安排人將教宗的最后一份敕令當(dāng)眾宣讀。經(jīng)過他的授意,這份敕令已被反復(fù)潤色,其本意雖與原文雖無甚差別,但語氣跟態(tài)度卻生硬無禮的多,似乎教宗此番作態(tài),不僅僅是給諾丁漢家族的下馬威,連整個奧丁都被他遷怒在內(nèi)。 聽到這份敕令,商人們跟普通市民先坐不住了。不管怎么說,他們現(xiàn)如今地位的稍稍提高和比之原先更為富足的生活,皆有賴于諾丁漢家族,確切的說是諾丁漢伯爵夫人。那個坐在高椅上帶著高帽子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煩人老頭兒,先是下令逮捕騎士團擾亂他們現(xiàn)有的生活并切斷一多半經(jīng)濟來源,接著派特使斥責(zé)他們美貌善良的領(lǐng)主夫人,現(xiàn)在更好,連國王一家都被他們開除教籍了。他是想搞什么?我們奧丁人英勇善戰(zhàn)縱橫亞美大陸這么多年,真當(dāng)我們是軟柿子是好欺負的嗎?! 想當(dāng)初亞美教甫一登上這片大陸,最先忽悠住的就是這些社會的底層人士,因為他們生活艱苦,因為他們想要獲得改變。但當(dāng)初的傳教者一定沒想到幾百年后,最容易被其他人忽悠倒戈的也是這些社會的底層人士,教宗侵犯了他們的利益,他們就連教宗也要推翻。而且諾丁漢提倡對教會收稅,國庫豐盈,領(lǐng)主們手里也多了余錢。此消彼長,壓在農(nóng)民和商人頭頂?shù)亩愂找簿退蓪捔诵┰S。教士們手指頭稍稍一松,都能夠一鎮(zhèn)人一年的口糧了。照這樣下去,不出半年,攝政王恐怕又要下達減稅的旨意,反正他從來不缺錢。全國人差不多都等著這一天呢,誰會盼著那討厭的老頭把諾丁漢家族趕下臺,教會再次享受免稅待遇,而他們的生活再次貧困艱難起來?!傻蛋嗎?! 至于中小貴族,也好說。他們是投機者,所關(guān)心的不過是誰掌權(quán)能夠讓自己最終得利的問題,沒幾個真的惦記著他們所謂的宗教信仰。這玩意兒既然能在幾百年前被亞美教取代,自然也能在幾百年后面臨重新洗牌,哦不,他們管這叫破亂反正。 而利益,從來都不是教會給他們的。正相反,一旦教宗的權(quán)利在這片土地上達到頂點,恐怕就不止免稅那么簡單,還要趁機侵占大片土地歸為教會所有。盡管這些地八成是從自由民手中搶來的,貴族們并不rou疼,但地到了教會手中不用交稅,等于變相減少了自己的收入。 這還算好的,若沒了地的自由民不甘淪為農(nóng)奴,一時意氣入森林做了盜賊,那才叫真麻煩。在亞美這塊大陸上,盜賊這個職業(yè)從來就沒消失過,每個領(lǐng)主都得面臨被攔路搶劫這個頭疼的問題,區(qū)別僅在于搶劫團伙的大小不同而已。若是領(lǐng)民們被壓迫的狠了,盜賊人數(shù)驟然增長,形成當(dāng)初老亨特那樣的隊伍,好家伙,這世上可再沒第二個諾丁漢伯爵,哪位領(lǐng)主老爺都不敢拍著胸脯保證,自己有把握像諾丁漢那樣夷平整片魔鬼林。 大貴族們比中小貴族想的更深遠,作為貴族議會的成員,他們也擁有真正的表決權(quán)。 但正如諾丁漢曾經(jīng)對他妻子說過的那樣,整個議會,確實都掌控在他的手里,他想執(zhí)行的任何一條命令,都不可能會被反駁,審判教宗自然也絕不會例外。 半天時間其實多用在平民們表達自己的情緒、貴族們表述自己跟著黨走的態(tài)度,以及各種義憤填膺的出格行為,真正的審判過程,根本沒用半個小時。那個一貫趾高氣揚、鼻孔幾乎長在頭頂上的老頭,根本沒機會出席更沒機會反駁,就被奧丁人定了罪。罪名是,犯有異端,和非法篡位。 對于這個罪名,莉亞依舊是感到啼笑皆非,就像當(dāng)初她聽聞騎士團被指控的罪名一樣??磥碓谶@個時代,只要你看一個人不順眼想要整死他,就可以說他是邪教異端,教會對平民甚至貴族們?nèi)绱?,如今,貴族針對教宗亦如此。 當(dāng)然,不是說奧丁人說教宗有罪,他就有罪,甚至判他的罪,甭管什么時候,都是得有證據(jù)的,哪怕這證據(jù)是道聽途說。 為了把教宗一下拍死,或者說,為了更好的忽悠廣大群眾,諾丁漢還真就找到了證據(jù)。雖然稱不上什么鐵證如山,但也絕非信口開河就是了。 教宗特使,就是第一個認證。這也是個倒霉家伙,因為他還真算不上教宗的心腹。 要說現(xiàn)如今咱們這位教宗大人,那也是一極品人物,不但他的傲慢、他的愚蠢、他的貪婪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他的殘暴做派也是超出了以往任何一位。貴族們對他頗有微詞也就罷了,連他的自己人,甚至他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主教們,也大都憋著一肚子火。按照這位特使交代,教宗領(lǐng)有不少高層的神職人員甚至都偷偷的盼著他早死,他們說他除了一根舌頭和一雙眼睛,身體其他部位全都爛透了。 特使如今之所以臨陣倒戈、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如此厲害,不單是因為他怕了諾丁漢伯爵的手段,也是因為對教宗太過于寒心、失望。本來嘛,咱雖算不上你的心腹,好歹也兢兢業(yè)業(yè)、忠心耿耿這么多年不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F(xiàn)如今被關(guān)在諾丁堡地牢里還被判了絞刑,你不說派個人協(xié)商把咱贖回去也就罷了,還火上澆油的又下了一道敕令,一下子把咱打入了十八層地獄。若教宗第二道敕令里略微捎上一句也就好了,不說別的,哪怕稱贊一下對方對教會的忠貞,特使也說不定就心甘情愿的英勇就義了??上?,人家壓根兒沒想這茬,連提都沒提,仿佛根本沒派出這個人兒一般。 把特使這叫一個氣啊,憋屈,心酸,憎惡,反正各種情緒都夾雜在一起了。再加上拉爾夫大主教在一旁的勸說,親,我們并不是反教會哦親,我也是神職人員哎親,我們針對的只是教宗那老頭一個人啊親……這一通威逼外加誘導(dǎo)之下,特使立馬就倒向奧丁這邊。反正,干掉教宗一個,還有后來人。 特使也并非握有什么真憑實據(jù),教宗領(lǐng)遠在萬里之外,他怎么可能隨身攜帶著這種東西,況且教宗也沒傻到那樣份上,能將把柄落在隨便什么人手里。不過,作為教宗特使,他的“教宗自己人”身份就足夠忽悠很多人民群眾的了。再者說,就像教宗指責(zé)莉亞甚至諾丁漢家族的那樣,需要什么證據(jù)么,上嘴皮碰碰下嘴皮,足矣。 于是乎不到一個月時間,全奧丁都知道了宗教領(lǐng)袖的各種怪異、無恥、道德淪喪的言行。比方說他對女人的曖昧,比方說他對男孩子的猥瑣,再比方說他本人對宗教都不夠虔誠,還曾口出褻瀆神靈的言論,更不用說他曾經(jīng)做過的、現(xiàn)在正在做著的對貴族以及平民們的迫害行為了。 而這,還只是一部分。對教宗另外一項極為重要的指控是,非法篡位。 這事兒說起來就時間久遠了,但這事兒說起來卻更加有鼻子有眼,相信的人遠超過莉亞的想象。因為跟現(xiàn)在這討厭的老頭相比,前任教宗簡直稱得上是圣人,圣人中的圣人。 那位已經(jīng)過世的老人家生前的事跡就不多說了,總之,在他任職期間,極為受到人民群眾的擁戴跟愛護,至今還有關(guān)于他的詩歌在鄉(xiāng)間傳唱。幾乎所有教徒都以為這位教宗是受到了神靈的召喚,根本沒人想到他是死于非命——在現(xiàn)任教宗長期的囚禁跟折磨中,尸骨腐爛在骯臟的地牢中。 這消息一旦傳出來就能引得世人色變,更何況諾丁漢還找到了人證。 那也得怪教宗自己,太過得寸進尺,把前任搞死篡了位也就算了,心里卻依舊不踏實,生怕他日東窗事發(fā),于是連前任的家族都想一網(wǎng)打盡。 他先設(shè)了個局,引對方無意中冒犯了自己,然后點齊教宗軍隊,派兵攻打人家的領(lǐng)地。對方當(dāng)然不干了,無緣無故死了個教宗我們就夠憋屈的了好么,你還想蹬著鼻子上臉?于是跳出來大聲宣布,懷疑前教宗的死因并暗示現(xiàn)任是謀逆上位。 教宗一聽更加不好了,原本已是忌憚,現(xiàn)在更堅定了斬草除根的決心。像對莉亞一家人做的那樣,他把前任教宗的整個家族都開除出了教籍,等于當(dāng)眾高呼這就是一群落水狗,大家快一齊來痛打啊。雖然很多貴族不齒他的行為,但依然有不少心懷叵測的加入了痛打的隊伍,跟教宗軍隊一齊把對方逼到了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