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躍和徐儀清將她送回邵紅霞宿舍。姚玲玲推開宿舍門，轉(zhuǎn)著輪椅往里進。她叫：“你兩進來，我有話要說?！?/br>
    “你還要坑我們？”楊躍警覺。

    “我不會攛掇你們做任何事?！币α崃岜ＷC。

    徐儀清一拉楊躍衣袖，兩人進屋。姚玲玲進到陽臺，偏頭望著廚房墻上的刀具架子。

    楊躍問：“你家刀具為什么放這么高？”徐儀清也好奇過。

    “防止我拿刀自殺。”姚玲玲說，“但人要是真的想死，倒用不著刀。哪怕在門把手上栓根毛巾，脖子一套，人蹲下去也被吊死了。”

    楊躍說：“那你跳樓是為了聲勢浩大？”

    “我跳樓是因為當(dāng)時沖動?！币α崃嵴f，“我死的決心不夠堅定，才會下意識選跳樓。跳樓是沒有回頭路的死法。早知道會癱瘓，我寧愿跟家里交個底，即使會被我爸媽混合雙打?！?/br>
    徐儀清說：“你交什么底？成績一般？”

    姚玲玲說：“告訴他們，我不是數(shù)學(xué)天才。他們一直知道我總分一般，數(shù)學(xué)考試成績更差。但他們不知道，我之所以能保送進高中部，是因為我成功勒索過張成軍一次?！?/br>
    楊躍說：“你又提勒索張成軍。昨天你說的那些話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我只在一個關(guān)鍵因素上撒謊?！币α崃嵴f。

    楊躍說：“難道你說的其他話都是真話？”

    “要讓別人相信謊言，只能掉包一兩個關(guān)鍵因素，其余必須為真。”姚玲玲對他的質(zhì)疑不置可否，“ 謊言需要包裹在真話里。這一點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以前，我騙爸媽自己的天賦在于數(shù)學(xué)競賽。張成軍接受過我的威脅，不會拆穿我。而成績總分、和其他同學(xué)的關(guān)系等等事情，我全部說的實話。這樣他們?nèi)ラ_家長會才不會多問?！?/br>
    徐儀清問：“你唯一撒謊的地方應(yīng)該是被□□。那樁□□案到底存不存在？”

    “你兩篤定有這事，倒來找我確認(rèn)。”姚玲玲微哂，“初一寒假，我爸回家記掛過好久。他看電視都要念叨：‘你們實驗樓竣工那天發(fā)生了一樁□□案。但樓里監(jiān)控沒通電，沒拍到是誰。怎么沒看到任何報道？沒有人管這事嗎？’昨天跟你們說的時候，我把這事嫁接到了自己身上而已?！?/br>
    楊躍問：“□□案到底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我爸講得零零碎碎的。他說得最詳細(xì)的一次，是那年過春節(jié)的時候。我們家和叔叔姚勇一家，還有其他親戚在奶奶那里過年。他們在客廳聊天。我堂哥問我爸爸和叔叔：‘大爹、幺爹，你們給巴蜀打工比外頭安逸不？’叔叔說：‘我們?nèi)ドw實驗樓，還是建筑老板結(jié)錢。還可以，結(jié)錢不拖?！野终f：‘他混成包工頭了，比我安逸?！迨逭f：‘安逸啥子嘛。學(xué)校還會出□□案，看著難受?！酶缯f：‘這么大個新聞，我沒見電視臺播啊。’我爸說：‘真的有□□案，不曉得為什么不播。你幺爹和我一起看到的?！迨逭f：‘學(xué)校可能是捂住了。你想知道就問大爹?！迨迦N房做他的拿手酸菜魚了。堂哥纏著問，我爸就講得詳細(xì)。1月17日那晚，他在三樓和工友打撲克。打到十點，樓下傳來尖叫：‘有人嗎？我好怕，有人幫幫我嗎？’他們一群工友下樓，循著叫聲進了一樓化學(xué)實驗室。他們打開燈，一個小姑娘被麻繩綁著，蜷在地上。她初中生模樣，衣服凌亂，一邊吐著嘴里的餐巾紙殘渣，一邊哭得哽咽。我叔叔替他解開繩子，那個小姑娘抓起地上的手機跑掉了?！币α崃嵴f。

    徐儀清想，她對姚忠還是一口一個爸。但他不刺探別人的家丑，并不問。

    楊躍與他想法相近，且沒顧慮，于是直接問出口：“姚忠□□那事也存在？”

    “存在?！币α崃嵴f。

    楊躍說：“那你們一家人怎么相安無事？”

    “姚忠努力替我要錢治癱瘓，我媽又不計較他嫖【娼，我還能接著管嗎？我只想管自己的下半身。他媽的為什么沒知覺！”姚玲玲突然猛力錘一拳自己的腿。

    徐儀清拉住她的手，從家事上轉(zhuǎn)開：“你能拿什么勒索張成軍？”

    “無憑無據(jù)，說了也白說。”姚玲玲按住輪椅，“我不會再攛掇你們，所以沒必要再說。你們替我去找他，其實不虧。既能惡心他一下，還能提醒他：我還活著，我還沒放過他。”

    徐儀清說：“我和楊躍現(xiàn)在都?xì)w張成軍教。他是個好老師?！?/br>
    楊躍說：“他教得很棒?！?/br>
    姚玲玲笑，笑意像堅冰，有絲絲寒意。

    徐儀清想：張成軍沒幫上姚玲玲，姚玲玲對他的偏見始終這么大。

    他忽然聞到一陣淡淡的尿sao味。

    楊躍張開嘴，顯然聞到之后也要出聲。徐儀清扯他：“我們走了。”

    他兩出宿舍。

    徐儀清說：“剛才姚玲玲小便失禁。這對女孩子來講挺難堪的。以后你聞到也別問?！?/br>
    “你不給任何人難堪?！睏钴S嘲笑他，露出小虎牙，“姚玲玲都不例外。盡管她騙我們?nèi)殡y張成軍，差點流了張成軍的血。”

    “你第一次來我們班，聽到我講七印。但別一有什么事動不動就往上套。”徐儀清嘈他，“牽強附會?！?/br>
    “我就要套。”楊躍說，“自然得很，哪兒牽強？”

    徐儀清不與初中生爭執(zhí)小事。他順手拉平楊躍衣服上的褶皺。楊躍上學(xué)期期末至今一直沒有打架，黑t恤不再勾絲。黑t恤外，他的手、臉都很蒼白。

    這令徐儀清欣慰。他一向嫌自己白了，不夠陽剛，總算楊躍比自己還白。

    他們回到徐儀清的出租房學(xué)習(xí)。

    徐儀清知道姚玲玲沒有蒙受冤屈，晚上睡覺踏實了不少。盡管他沒來得及問，姚玲玲用什么勒索張成軍。

    -

    之后周一到周五，他和楊躍每晚都推姚玲玲回家。他甚至和邵紅霞交換了微信，以便邵紅霞有事時喊他。

    他們偶爾碰到姚忠。姚忠回來探望女兒，總是來去匆匆。

    這樁好人好事被不少同學(xué)目睹，逐漸在學(xué)校傳開。

    楊躍天天和徐儀清呆在一起，沒空打架，連帶風(fēng)評好轉(zhuǎn)。但楊躍不在乎。風(fēng)評對他的生活又沒有直接影響。

    -

    到3月1日，楊躍沒在教學(xué)樓下等到徐儀清。他跑上二樓后門。梁妍正在講臺上拖堂。

    “楊躍，你來等徐儀清嗎？我來等我姐回家?！秉S曼從他旁邊冒出來。

    楊躍說：“嗯。”

    “初中部要舉辦足球聯(lián)賽，班主任叫我組織球隊。你體育課上一個人顛球顛得挺好的，要不要加入班級球隊？”

    “不要。我和其他同學(xué)合不來?！?/br>
    往常楊躍的拒絕意味著對話中止。

    但黃曼被他幫過不想要的忙，又知道他和徐儀清天天推殘疾同學(xué)回家，沒以前那么怕他。她勸：“來嘛。不試試怎么知道自己的水平？我很看好你。”

    梁妍下課了。楊躍盯著徐儀清。徐儀清在往挎包里裝習(xí)題集。

    黃曼還在勸：“怎么樣？球隊還差一個前鋒?！?/br>
    楊躍拳頭發(fā)癢，想一把捂住她的嘴并吼她閉嘴。但教室里，徐儀清頭發(fā)垂下來，好像嘉陵江那晚。他竭力保持平靜：“我不去。別吵我。”

    “我們班約到了明天中午的主cao場，會在那里訓(xùn)練?！秉S曼說。徐儀清從后門出來。

    趙嘉怡從他身邊跑過，拉起meimei走。黃曼不死心，回頭喊：“楊躍，你改主意了跟我說哦?！?/br>
    徐儀清走到他身旁說：“楊躍，不考慮和黃曼交個朋友？”

    楊躍和他一起下著樓梯：“這是你又一個三觀？你的朋友須有其他朋友？”

    徐儀清說：“這是一個建議，來自你另一個朋友。”

    “我有你一個朋友就夠了。我不想交別的朋友，很麻煩?！睏钴S試探回答。

    “ok?！毙靸x清不勉強。他兩從cao場上跑出去，追上姚玲玲的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