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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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嘉前些日子從容妃那里,接手了漱芳齋戲班子挑選和定宴席菜品的事體,還從本該是德妃負責的事體里,由著太后直接吩咐,接了裝點漱芳齋的差事,已是腳不沾定忙了好些天,都忙暈了頭。 這會兒見著駝妃太監(jiān),她才忍不住晃神,好像是有日子沒見著皇上了。 蹙著眉放下手里各式各樣的吉祥菜名兒,靜嘉閉著眼睛沐浴過后,這才換了身嶄新的燕居袍子,是淺橘錦面兒絨領旗裝,外頭罩著深粉色繁花似錦坎肩,跟著駝妃太監(jiān)去乾清宮。 說是從各宮將要侍寢的宮妃抬到乾清宮,其實也就是提前過去監(jiān)督著洗漱打扮好,檢查一遍沒有能刺傷龍體的東西,不許戴任何首飾而已。 等到了乾清宮時,就著羊角宮燈的亮光,靜嘉被請進了東圍房等著。 “萬歲爺還在批折子,勞安小主稍后,得了吩咐,奴才再過來伺候?!瘪勫O(jiān)端了碟子點心和茶水過來,諂媚笑道。 靜嘉笑著點頭,點滴不露遞出去個素紋荷包:“有勞諳達了?!?/br> 等人都出去后,她才有功夫打量這長條兒的屋子,比她那西配殿還要小些,不過一應物件兒倒是都能看得出金貴,床幔帳都是繡著金線的杏色長壽紋云錦料子,叫人止不住咋舌。 要知道對手上不富裕的宮妃來說,云錦衣裳都不是想穿就能有的,更別說用在床上了。 她不知道這是皇帝剛叫人給換上的,乾清宮有四處地方給后宮女子暫住,皇后可居體順堂,嬪位以上是燕禧堂,嬪位以下便只能在東西圍房等著,若是侍寢完了皇帝不留宿,也還得到這里來睡。 左右乾清宮的一畝三分地,以他如今的掌控,皇帝也不怕有人能傳出去,平時都只開西圍房,這東圍房還是前些日子正和帝才叫孫起行給布置好了的,那梳妝臺上都是靜嘉能用著的東西,打開就能知道還簇新著。 若不是因著這個,駝妃太監(jiān)即便得了羅禮叮囑,也不會這般殷勤。 靜嘉這些日子本就累,稍稍在榻上躺了會兒就有些困,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還是駝妃太監(jiān)輕聲兒喊了她才醒:“安小主,安小主?您該準備著了,萬歲爺請您過去呢。” 說完他們便背過身去,也不出門,靜嘉略有些不自在,可也知道這是規(guī)矩,深吸口氣,盡量快速將衣裳都脫下來放在屏風上,蓋上水紅色的棉被,這才輕聲道:“有勞諳達?!?/br> 駝妃太監(jiān)笑著道不敢,兩個人上前動作熟練又麻利地將被子裹上幾下,將她扛起來出了門兒,左轉進了乾清宮寢殿。 靜嘉被放下后,聽見他們慢慢退出去輕聲關門的動靜,這才壓下臉上的緋色,努力掙扎著露出個頭來,剛挪動兩下就聽見聲兒輕笑,被子瞬間被拉到肩側。 靜嘉一抬頭,就見皇帝饒有興致笑著看她這狼狽的模樣,她臉頰有點發(fā)燙:“奴才見過萬歲爺?!?/br> “嗯,你這是發(fā)燒還是睡糊涂了?”皇帝白皙修長的食指輕輕擦過她嬌嫩的臉頰,丁點guntang順著指尖往心頭躥。 靜嘉咬了咬唇:“奴才就不能是害羞嗎?”她好歹也是個沒怎么見過世面的姑娘呀,這位主子動作上倒是一點不肯吃虧,可嘴上說的話,句句都把她刻薄成個小子模樣。 皇帝被她逗笑:“朕見過害羞的,就是沒見過臉皮子這么厚還羞的,趕緊著,起來把你臉上洗洗,朕看著礙眼?!?/br> 靜嘉也想洗臉,帶著妝容睡覺到底不舒服,可她這會子身上就剩個肚兜和褻褲,還被包裹成蠶蛹模樣,她為難極了,這怎么起來?。?/br> 掙扎半天,抬頭靜嘉就見皇帝挑眉憋著樂呵,正瞧她笑話呢,她不樂意了:“奴才動不了啊?!?/br> 瞧靜嘉那羞惱中還帶著幾分委屈的小模樣,難得她還是寡淡面容,都讓皇帝覺得她嬌憨到人心窩里子去,恨不能就不叫她洗了。 可又怕鬧惱了這小東西,叫她哭出來,皇帝背著身子起身,帶著點子笑揚聲吩咐:“孫起行,叫靈月進來伺候?!?/br> 靈月本是負責司衾,聞言很快進來,伺候著靜嘉穿上早準備好的軟綢里衣,起身洗漱。 等靜嘉洗完臉擦面脂的功夫,靈月叫靜嘉這份絕色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好懸才在皇帝發(fā)現(xiàn)前低下頭去。 只是出去回了值房里,她還忍不住愣神兒。 “怎么了?萬歲爺給你臉子看了?”司帳宮女靈巧推她一把輕聲問。 靈月呆呆搖頭,左右瞧了眼,指著里頭低聲道:“以后記著恭敬些,那是個有造化的?!?/br> “???不是說不得萬歲爺待見嗎?你不知道,我聽底下小蘇拉碎嘴,萬歲爺這是沖著老祖宗面子才翻的安貴人牌子?!膘`巧是個愛說話的,聞言嘴兒巴巴就禿嚕一串出來。 靈月聞言眼神閃爍,語氣卻特別堅定:“你信jiejie的,jiejie不會害你,以后對那位,比著對容主兒來就是?!?/br> 靈巧特別驚訝,緊著問為什么,靈月卻是再不肯多說。 而殿內,靜嘉既然下來炕,皇帝也沒急哄哄拉著她回去吹燈拔蠟,反而自在攬著她肩膀帶她往書桌前去。 “瞧瞧朕寫的字兒如何?!?/br> 靜嘉沒多想看過去,是楷體,還是瘦金體,字體個個姿容修長,卻帶著股子不屬于楷體的銳利,行云流水間的靈動勁道幾欲從紙上躍出來。 “您這字兒比我寫的好多了?!膘o嘉訕訕道,自以為皇帝是在笑話她,只尋思皇上這是還記得在頭所殿見過她寫的字兒呢。 皇帝哼笑著點點那張紙:“具體說說,怎么個好法兒。” 靜嘉蹙眉,她對字體研究并不多,正要絞盡腦汁想著該怎么吹捧,這才注意到紙上寫了什么。 “錦瑟和鳴”、“鐘靈毓秀”、“嘉言懿行”、“秀秀”、“紅袖”、“嘉嘉”……靜嘉立時明白過來些什么,驚訝扭過頭去看皇上,一眼望進他深邃的琥珀色眸子里,她心里驀地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皇帝見她轉回頭去,耳朵尖兒卻開始悄悄發(fā)紅,不動聲色從她背后擁過去:“朕記得你是沒有小字的,朕幫你起一個,叫秀秀如何?” “為什么?”靜嘉不自在躲了一下,隨即想到些什么,這才努力放松身子靠在他身上軟聲問。 皇帝輕輕嗅著她頸間恬淡的玫瑰香,好似是那些舶來品精油的味兒,還挺不錯的,比頭油好聞些。 他不疾不徐道:“鐘靈毓秀是夸你秀外慧中,嘉言懿行是朕對你的要求,本想著用紅袖的袖字,可……你不是在儲秀宮?秀秀倒是更合適些。” 靜嘉感覺到他灼熱的鼻息在她頸間炸開,讓她自后背脊梁骨起來一層細毛,隨即那似有若無的癢意,直叫人恨不能叫出聲兒來,她難受極了,想避開這份折磨,又不敢推開皇帝,聞言腦子一熱,突然脫口問道:“那為何不能叫寧寧?” “嗯?”皇帝抬起頭,輕巧將她轉個身正面抱在懷里,似是打量又似是興致盎然,“你想叫寧寧?” 劍指坤寧,她膽子不小。 還從沒有女人在自己面前,如此不加掩飾地透露過自己的野心,他倒是沒覺得反感,只有些好笑,就憑著靜嘉的家世,絕無可能從后宮脫穎而出,畢竟立后一事有關國體,并不看恩寵,只看前朝。 靜嘉離了那擾人心神的呼吸,快控制不勻停的呼吸好歹平復些,聽見皇帝帶笑的話,她清凌凌的眸子毫無避讓映入皇帝眼簾。 “我不可以想嗎?”她聽見自己同樣帶笑的聲音爽脆道,“自從萬歲爺對我伸出手的時候,我這輩子所有的努力都為著能跟您并肩,待得那時我若為刀劍,才能為萬歲爺斬斷所有您不想看到的東西。” 皇帝被她這幾乎算是驚人的話語震動了心神,那雙水汪汪的眸子還是帶著霧靄,可波光瀲滟間,撥開云霧,后面竟然不是沉靜的恬淡。 他幾乎失神般摸上了靜嘉的眼角,似是想看的更清楚些,看清楚那一閃而逝的崢嶸。 “你……若想要與朕并肩,會很危險,可能命都保不住?!被实垓嚾恍Φ?,只是幽深眸底并沒有笑,那里深深藏著的是居高臨下的掂量和幾乎算得上冷漠的認真。 他不會主動送靜嘉去死,可靜嘉說對了一點,他需要這樣一柄刀劍,若她有這個能力,有這個毅力,他也不是不能給她這青云直上的機會。 只是,若她選了這條路,他絕不容許她后退。 皇帝溫熱的手在靜嘉脖頸兒間摩挲,似是曖-昧又似是威脅:“想清楚再回答朕。” “自打進了宮我問過自己太多次,每一次都只有一個答案,為了萬歲爺,也為了我的私心,絕不后退,雖死……唔!”無悔二字被皇帝突然封緘在甚至稱得上急迫的唇舌之間。 靜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困在了明黃色的幔帳之間,隨即她的衣裳飛舞出幔帳落了滿地,那點子瑪瑙色鴛鴦紋樣兒的細繩又被明黃色衣袍覆蓋,迫切合攏的幔帳,遮住了最后一絲糾纏。 靜嘉再沒機會說出口任何一個字,陌生中還帶著點似有若無熟悉的灼熱從唇齒間蔓延開來,燒著了她所有的理智。 寢殿內只剩下角落里昏暗的燭光搖曳著,明明無風,溫熱光芒卻晃出了層層漣漪,打在明黃色幔帳上,光與影的波瀾層巒疊嶂交纏又蕩開,隱約間沒關住貓兒似的啜泣,帶著嬌柔而堅韌的與甜香與霸道龍涎香融在一起,瘋狂又不失溫柔的蕩漾開來,奔騰在殿內,似是永無休止。 第38章 朕定是用不著吃荔…… 寢殿外, 孫起行和羅禮揉著凍得通紅的耳朵攥緊棉捂子聽著,很快兩個人面上就都露出點子笑來,渾身都放松不少。 鴟尾飛檐下羊角宮燈一晃, 外頭鹽粒兒似的雪變成鵝毛般大小, 又開始洋洋灑灑飛舞,似是提前帶上了年根兒下的喜慶。 大雪來得快去得也快, 只半個多時辰功夫,就慢慢歇了。 當值的小蘇拉縮在值房里的炭盆邊兒上, 搓著紅腫的手嘆氣, 明兒個又要忙咯! 而乾清宮殿內風停雨歇, 正和帝灼熱的吻還流連在靜嘉紅腫眼尾不肯退去, 一下下親著,很快就又有了電閃雷鳴的念想。 過去他總對這剝了皮子的風花雪月提不起興致, 許是叫靜嘉替他說出口的野望刺激,又許是不用在靜嘉面前偽裝太平,他竟是難得的激動。 靜嘉叫皇帝親得直躲, 白嫩臉兒靠在明黃色軟枕上,再說不出的可憐模樣, 只將眸子閉上遮住幽色。 雖然這回兩人都沒失去理智, 可打被皇帝攬入懷開始, 一切就都不由得靜嘉做主了, 中了招那次是完全不記得, 她從沒感覺自己這般失控過。 她無力看著自己的腿兒搖晃, 這會子胳膊酸得稍用點力氣就哆嗦, 眼淚和聲音都不屬于她,只能跟著那人說來就來,說去就去。 靜嘉不喜歡這種身心都只能交給別人的感覺, 哪怕這人是九五之尊,也叫她心底生出股子懼怕,這回除了累沒那么疼了,卻讓她怕極了會陷入這種歡愉和沉淪里。 “萬歲爺饒了我吧,我明天還要忙端貴老爺子的壽辰……”感覺皇帝動作似是又帶上侵略的味兒,她趕忙開口求饒,沙軟的嗓音里不自覺帶上了哽咽。 皇帝頓了頓動作,要不是顧慮這個,他也不可能這么快饒了她。 他深吸口氣,仍然不想松開箍著溫軟的胳膊:“朕已經(jīng)夠輕的了,數(shù)你最嬌氣?!?/br> 靜嘉撇嘴,嘴上繼續(xù)說著求饒的話,軟釘子毫不猶豫扎回去:“奴才愚鈍,趕不上其他jiejie們會伺候,不敢惹了萬歲爺厭棄,求您叫人送奴才回去吧?!?/br> “回哪兒?還下著雪呢,你也不怕凍著?!被实劢兴涇洿桃幌?,反倒收了刻薄,語含笑意道,完全不顧說話這時候,外頭雪早停了。 “那奴才去東圍房,萬不敢叫您看著生氣的。”靜嘉嘟囔,別說體力不夠,她也確實困得不行了,連睜眼都費勁兒,明天可不能出岔子。 皇帝顯然也知道這個理兒,他逮著那不饒人的小嘴兒又親了個夠,這才起身朝著外頭吩咐:“送熱水進來,叫靈月進來伺候?!?/br> “嗻!”孫起行利落應聲兒,聽著比往日高興些。 等靈月伺候靜嘉沐浴過,扶著她往外走時,靜嘉差點困得原地摔跤,主要也是腿兒實在辛苦使不上力氣。 要不是腦子困糊涂了,靜嘉肯定要感嘆出來,怪不得避火冊子里那些中規(guī)中矩姿勢都在后頭,要是時辰盡夠,估計正和帝要把前頭的演練個遍。 她又困又乏,連羞的力氣都沒有,只叫靈月扶著往東圍房去,誰也沒說再回乾清宮伺候的話。 不管皇帝還是靜嘉心里都清楚,即便乾清宮守衛(wèi)森嚴,到底正和帝如今并非徹底大權在握,若太后想知道,起碼她是不是在乾清宮寢殿睡了一夜這種事是瞞不住的。 送靜嘉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快二更天了,靈月沉默而妥帖地伺候靜嘉睡下,只安靜回到值房里打瞌睡,不管靈巧怎么打聽,她都是半個字兒不敢說的。 當然,靈巧也不敢往外禿嚕安貴人掩蓋了容貌這種大事,一個鬧不小心就要掉腦袋的事兒,靈巧自有分寸,就怕隔墻有耳不是? 在乾清宮但凡能近前伺候的宮人都清楚,耳朵眼睛都得麻溜著些,可嘴只能帶一半兒。 靜嘉心里惦記著事兒,又是在不熟悉的地方,她也沒敢睡瓷實了,醒的時候外頭天還沒亮,只有雪后特有的黑蒙蒙月白色光亮從窗戶上映進來,屋里還是昏暗得緊。 “奴婢靈月,得孫諳達吩咐,伺候安小主梳洗?!膘`月早就在門口等著,聽見動靜趕緊端著銅盆進來。 靜嘉笑了笑,開口還略有點子沙?。骸皠跓┕霉昧恕!?/br> “不敢當安小主客氣,孫諳達叫奴婢跟您說,這梳妝臺上的東西都是特地給您準備的?!膘`月趕忙恭謹?shù)馈?/br> 靜嘉打開一看,喲呵,孫大總管這是趴麗景軒西配殿窗戶上看了?跟她梳妝臺上的東西一模一樣,還都是新的,真是為難他。 她也不多說話,緊著大致將自己收拾好便出了門兒,侍寢來回都有乘軟轎的殊榮,早有蘇拉等著,她回到麗景軒天兒都還沒亮。 外頭天兒暗蒙蒙的,燈火通明的乾清殿內卻正討伐的火熱,幾個老御史聯(lián)名彈劾關爾佳氏聲沽名釣譽,魚rou百姓。 “大清乃天子國土,萬歲爺?shù)蒙咸毂佑?,天下百姓皆為萬歲爺?shù)呐?,也只您能福澤萬民,關爾佳氏竟敢仗著為太后母族,施粥賑災還分三六九等,竟有奢華粥棚為鄉(xiāng)紳所設,實在荒謬!” “京城且不說,光臣等接到消息,直津、河北等地,關爾佳氏暗中指使門下使銀子,大肆宣揚關爾佳美名,實則行與富戶勾結,抬高糧價欺壓百姓之事,如此沽名釣譽不顧百姓生死,還請皇上明察嚴懲!” 皇帝昨夜里開葷飽了幾分胃口,在朝上不免心情就好上許多,也不是大朝,沒那么些規(guī)矩,他斜靠在龍椅上,還有心思替外家說幾句好話:“定國公人還在西南為大清守衛(wèi)疆土,京中門戶不免松了些,也未必是定國公府所為,還是先查清楚再說?!?/br> 老御史顫巍巍跪在地上,跟被誰刨了祖墳一樣悲憤:“皇上,老定國公親口所言,將災民視為畜生,親自給關爾佳分支出的主意,不只是一人所聞啊皇上!若縱容關爾佳氏不將百姓福祉放在眼里,如此下去貪官與富商勾結橫行,定會成為大清毒瘤,引起民憤!若不加以懲處,實在難堵天下悠悠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