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他起身稍活動筋骨,孫起行趕忙湊上來:“萬歲爺,不早了,傳膳吧?” “嗯,人來了嗎?”皇帝活動下脖子,吱嘎作響,聽得孫起行心疼,輕巧上前替他按壓。 “安貴人已經(jīng)在東圍房等著了,好生拿厚絨軟轎給接過來的,奴才怕貴人餓著,叫人上了碗雞湯暖暖身子。” 皇帝似笑非笑打量他一眼:“你現(xiàn)在倒是會伺候了,叫她進來吧,傳膳?!?/br> 孫起行嘿嘿笑著往外走,乾清宮的奴才招子是趕不上萬歲爺火眼金睛,那也是瞅著空兒就能看出個四五六的,伺候著靜嘉往里走的時候,瞧見靜嘉手里小巧的暖手爐子,孫起行沖著值房笑得玩味。 “給萬歲爺請安,您怎的這會子還不用膳呢?您自個兒說的龍體為重,感情是誆奴才呀?”靜嘉不理會孫起行的眉眼官司,進門便爽脆道。 皇帝拉她起身,瞧見她手里小巧的銅爐兒,給了孫起行個贊賞的眼神,拉著靜嘉往里走。 “這不是想等你一起用膳么,麗景軒收拾的怎么樣了?”皇帝問。 靜嘉撇嘴:“有容主兒吩咐,內(nèi)務府都是比孫諳達也不差多少的人jingzi,還能有不順氣的地兒?您要是想叫我伺候用膳,早些說呀,我在東圍房都快等睡著了?!?/br> 孫起行心里嘿了一聲,這位才受寵幾天呀,乾清宮大總管都打趣上了?忒,忒夫唱婦隨了嘿! “你這是替容妃討賞,還是替內(nèi)務府討賞?”皇帝捏了捏靜嘉的臉蛋兒笑道。 靜嘉懶洋洋靠在他身上:“我就不能是替孫諳達和靈月討賞?他們伺候的如此盡心,您早該給些甜棗兒才是。” “朕的奴才討好你,朕還要替你打賞,這是個什么道理?!被实酆咝Τ雎暎耙浑薨讶速p給你,你自己賞?!?/br> 靜嘉立時跟怕被偷東西的老鼠似的警惕起來:“甭管杜若還是半夏都是奴才的心頭rou,您別想跟奴才搶人?!?/br> 嬪位也只能有兩個大宮女,只是二等宮女可以多兩個,粗使變成四個,皇帝要賞乾清宮的奴才,自然不可能水往低處流,她這似真似假的玩笑很是表明自個兒的態(tài)度。 孫起行嘴角抽了抽,瞧見二人越靠越近,趕忙帶著人出去,心里還腹誹呢,乾清宮的奴才還叫人嫌棄,說出去誰信呀。 “哼,你的心頭rou?”皇帝捏著靜嘉的脖頸兒稍用些力氣,叫清甜香氣湊到近前,一口叼住嬌軟唇兒摩挲不停,“那朕是什么?” “唔……”靜嘉被親的喘不過氣,好不容易被放開喘勻停了,這才輕輕錘皇帝一下,“您是奴才的天,奴才這心窩子小,都裝不下您呢?!?/br> 皇帝被她逗得笑出來:“你瞧見哪個好,朕替你留著就是,早晚能用上?!?/br> 靜嘉叫皇帝這意有所指的話驚了一下,嬪都還沒晉呢,萬歲爺就把妃位掛自己眼巴前兒了?他這是……怕自己不上心呀還是怎么的,她總叫皇帝這份莫名過頭的縱容縱得心頭發(fā)慌。 “您,您作甚對我這么好?”靜嘉琉璃眸子盯著皇帝喃喃道,“您這樣我還挺害怕的?!?/br>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還有人害怕別人對自己太好的?可他見靜嘉這嬌憨模樣,心里倒是軟和一瞬。 聽見偏殿已經(jīng)開始擺膳,皇帝起身攬著她往偏殿去:“朕這是念著即便晉了位,你還是要叫人欺負,少不得多心疼你一點,好叫你別失了斗志,你倒是苦慣了嘗不得甜滋味兒?” 靜嘉聞言心下一動,軟軟笑出來:“萬歲爺看人是最準的,都叫您說著了?!?/br> “成,朕這就吩咐御膳房,往后麗景軒的甜碗兒日日缺不著?!被实坌Φ?,“也好早些叫你適應適應?!?/br> 靜嘉輕哼一聲,乖巧坐在皇帝身邊,由著靈月伺候晚膳。 這回皇帝沒再叫靜嘉頂著寒風去東圍房睡,狂風暴雨過后,只流連在溫香軟玉不去,見靜嘉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他心里舒坦得不得了。 其實寵著靜嘉也未必需要這般賣力,皇帝過去對這檔子事兒確實是意興闌珊,打不起興致。 只如今他才發(fā)現(xiàn),自個兒并非是不重欲,只是身為帝王的多疑讓他太清楚后宮水深,光顧著平衡這灘渾水,他實在沒精神頭兒想別的。 可靜嘉與別人不同,她的身家性命都握在自己手里,甚至打進宮開始就只能隨著他的描畫漸漸成為一幅叫人目不轉(zhuǎn)睛的畫兒,往后的榮光也都由他一步步引著往上爬,兩個人骨子里那份相同的冷漠和算計,叫他很清楚靜嘉能掂量清楚輕重,不會犯傻。 他算計靜嘉,可在靜嘉面前也不用如在其他人面前一樣端著面具,甭管刻薄還是嬉笑怒罵都由著自己的心意來,靜嘉也都能容下,并且迅猛吸收著他給的提點成長起來。 說不清明的成就感和自在,似是釋放出了他心底的猛獸,誰還不喜歡心無旁騖的癡纏呢,起碼皇帝覺得自個兒到現(xiàn)在仍是吃不夠的,似是不知饜足般,流連著便想重新叫火勢燎原。 靜嘉感覺皇帝眼光不對,沙啞著聲兒求饒:“您明兒個還要上朝呢,求萬歲爺饒了我吧,唔……龍體為重呀?!?/br> “朕身體好不好,你不知道?”皇帝好整以暇啄吻著她眉心間的牡丹,慢慢吻過長長的睫毛,小巧的鼻頭,豐潤的嬌唇,堵住她的呢喃聲兒,不為外人所見的霸道只容許懷中人兒發(fā)出無意識的貓叫聲,又讓寢殿內(nèi)火熱起來。 外頭打盹兒的孫起行重新聽見里頭又嗚嗚咽咽起來,驀地頭一點清醒了,跟羅禮倆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子說不出話來。 羅禮都沒能高興多少時日,這會子又開始發(fā)起愁來:“你小子這兩天記著多提前御膳房一二??!” 孫起行渾身上下尤其是腚上寫滿了拒絕:“您可別瞎出主意,上回我挨了踹,御膳房也沒得著好兒,萬歲爺是誰啊,可由不得咱們質(zhì)疑?!?/br> 羅禮一巴掌蓋在孫起行腦門兒上:“你是不是傻?我叫你給萬歲爺補身子了?我是叫你讓御膳房進些下火的膳食?!?/br> 年輕力壯總是火氣旺,可到底龍體精貴,也不能由著皇主子想怎么燒就怎么燒,雨露均沾且不說,總得講究個持續(xù)發(fā)展吧? 孫起行眼神亮了亮,聽著里頭不絕于耳的動靜,嘿嘿笑著點了點頭。 再次叫過水以后,靜嘉已經(jīng)是累得連抬胳膊的力氣都沒了,也不想說話,洗漱完由著皇帝抱她重新躺下,即便這人還不老實,她也沒精神求饒了,只輕哼幾聲,慢吞吞往龍床里頭滾。 皇帝總算是滿足幾分,好笑地將已經(jīng)滾遠的人兒重新抱進懷里:“好了,朕不再動你就是,老實點?!?/br> 靜嘉的力氣只夠她在心里翻個白眼,累得閉上眼就黑甜睡過去,跟周公見面之前,腦海中還閃過皇帝意有所指的話,晉了位也會叫人欺負? 誰會欺負她?太后還要用她,容妃現(xiàn)在也學會拉攏人,德妃明面兒上總是要露出個軟和模樣,自打進宮到現(xiàn)在,明目張膽欺負人的也就慎嬪一個。 可不是要收拾納喇家嗎?萬歲爺竟然是要先給慎嬪晉位是怎么個道理? 她實在是累得想不出個始末,只能等醒了再繼續(xù)想,不再掙扎痛快靠在皇帝懷里睡過去。 第二日等靜嘉醒過來的時候,天兒都亮了,乾清宮殿內(nèi)比其他地方都要高大些,白日這里就更顯得窗明幾凈敞亮得很,她一睜眼就驚了下子。 那亮光絕不是燭火,她這是一覺睡到大天明? 本還想著去給容妃請安呢,這會子要是去承乾宮,容妃就是再好的性兒也要酸倒醋壇子吧?這是往容妃稀碎的心窩子上澆油呀! “貴人醒了?奴才靈月伺候您?!膘`月聽見動靜,怕嚇著靜嘉,趕忙柔和開口道。 靜嘉尷尬坐起身,昨日她實在是累得夠嗆,被抱回來就睡著了,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狀態(tài)。 坐起身才發(fā)現(xiàn),明黃錦被下竟然不著寸縷,一眼望去寬大的龍床上,肚兜和褻衣都不見蹤影,這叫她怎么出去? 咬著牙罵某人幾句孟浪,見靈月已經(jīng)將幔帳拿金鉤掛起來,她也只能趕緊調(diào)整好表情,起碼不能在奴才面前露怯。 靈月瞧寶髻微松渾身都透著嫵媚的美人擁著錦被不動,深吸了口氣藏住心里的驚艷,她也明白靜嘉心思,怕嚇著人似的輕聲緊著道:“半夏姑娘把衣裳都給您送過來了,貴人可要叫她進來伺候?” 靜嘉松口氣:“勞煩靈月姑姑,現(xiàn)在什么時辰?” “辰時中了,萬歲爺吩咐,等您起身一起用早膳,再遣人送您回去?!膘`月笑道,叫人將半夏喊進來。 靜嘉讓半夏和靈月伺候著梳洗過后,出來門,才發(fā)現(xiàn)皇帝在軟榻上捏著一張堪輿圖看得認真,面無表情的樣子突然就多了股子距離感。 她腳步頓了頓,輕聲請安:“給萬歲爺請安,奴才起晚了,萬歲爺恕罪?!?/br> “以后在乾清宮不必這么些規(guī)矩,過來看看?!被实蹧_著靜嘉招手,靈月和半夏見孫起行示意,趕忙跟著退出去。 靜嘉靠過去,順著皇帝的動作看桌上的圖紙,只低頭的功夫瞬間身子就僵住了,這竟然是直津海運分布圖。 “萬歲爺,這個我看不合適吧?”她扭頭去看皇帝。 皇帝拍拍她腦袋安撫:“無妨,這只是舊圖,索綽羅達山拿來糊弄朕的而已,真正的海運分布圖在御書房呢?!?/br> 靜嘉眼神閃了閃:“您是說,索綽羅大人另有心思?您早就知道了?” “談不上另有心思,他一直也沒將朕當過主子?!被实鄣溃叭缃窦{喇家斷尾自保,將直津拿來做誠意罷了?!?/br> 靜嘉眼神縮了縮,昨晚沒想明白的事兒立時就清明了:“所以這次晉位有慎嬪的份兒?您這是……”逼著納喇家狗急跳墻,也逼著關爾佳和馬佳氏真切賣把子力氣呢。 “別只看表面,朕可不想再提醒你第三回 了?!被实劾o嘉的小手揉捏,“回去好好想清楚,若是你自個兒保不住命,朕沒法子跟閻王搶命?!?/br> 沒法子對皇帝意味著不值得,這個靜嘉心里很清楚,她斂下心神,笑著應下來,勉強鎮(zhèn)定用過早膳,回麗景軒的路上還止不住尋思。 “小主,慎嬪過來了?!睕]等靜嘉想明白,半夏在軟轎外打斷她道。 靜嘉頓了頓,對著外頭吩咐:“停下吧?!?/br> 出來軟轎,芷元那邊已經(jīng)將慎嬪的轎簾子掀開了,慎嬪懶洋洋靠在轎子里,似笑非笑看著靜嘉。 靜嘉也不緊張,上前幾步給慎嬪行禮:“奴才給慎嬪jiejie請安,許久不見,慎嬪jiejie光彩依舊?!?/br> “比不過meimei,這才多少時日呀,嘖嘖……就成了國色天香的美人兒,聽說連敏嬪觸了你的霉頭都落不著好兒,以后寵冠六宮的尊榮可就非meimei莫屬了?!鄙鲖逶捓飵е?,只說出口仍是笑瞇瞇的模樣,半點不見從前刁蠻。 靜嘉并不為這點子口舌心神波動:“慎嬪jiejie說笑了,奴才受寵乃是老祖宗抬舉,慎嬪jiejie向來得老祖宗喜歡,待得老祖宗回來,想必這份尊榮該是jiejie的?!?/br> 慎嬪眼里閃過冷意,卻笑得更加歡暢:“瞧meimei這話兒說的,jiejie打小就是個愚笨的,身邊養(yǎng)的狗都學不會諂媚討巧兒,怎么比得過meimei呢?!?/br> 不帶靜嘉說別的,慎嬪話鋒一轉(zhuǎn),笑得和氣許多:“過去是jiejie狹隘,鉆了牛角尖多有得罪,萬望meimei百尺竿頭過后,可千萬別跟jiejie計較,前些時日的賠禮meimei可還喜歡?” “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奴才還沒謝過慎嬪jiejie。”靜嘉從善如流又屈了屈膝。 “喜歡就好,jiejie也沒什么別的,就是身外之物多一些,只要meimei喜歡,jiejie還多的是,過會子再叫芷元給meimei送些好東西過去?!鄙鲖宸隽朔銎祛^上的金玉簪,“我這一大早兒來了興致去御花園轉(zhuǎn)了幾圈,乏得緊,就不跟meimei多說了,回見吧?!?/br> 說完芷元立時配合主子,也不用靜嘉說話,就放下了轎簾子,慎嬪采仗不緊不慢越過靜嘉,往咸福宮那頭去了。 乾清宮離儲秀宮本來就不算遠,這會子離儲秀宮宮門也就幾十米距離,靜嘉扶著半夏的胳膊沖抬轎子的小蘇拉笑了笑:“都到這兒了,你們就回去吧,我走回去就是。” 半夏受靜嘉示意,給幾個小蘇拉塞了銀角子,扶著她進了儲秀宮。 “小主,慎嬪這到底是跟您示好還是示威呀?奴婢聽著她這話里話外都古怪極了?!钡然氐禁惥败?,半夏才小聲問。 靜嘉勾了勾唇,還沒來得及回答,杜若和劉福就緊著進了門。 “給小主請安,奴婢\才有大事兒稟報?!眰z人異口同聲道。 說完靜嘉還沒反應呢,這倆憋了一晚上的對上目光,大眼瞪小眼愣住了。 第52章 萬歲爺這話里也摻著蜜…… “你倆半夜做賊去了?”靜嘉笑著歪在炕幾上問。 劉福皮子黑些還好說, 只眼眶子里紅血絲重點,杜若皮膚白潤,眼下青黑色不要太明顯, 一看二人就是沒休息好。 其實劉福跟杜若倒不是因為同個由頭, 杜若是叫蓉娟傳過來的消息驚得睡不著,劉福更多是激動的。 眼看著要受重用了啊, 剎那間就要血雨腥風了啊,老早晚要跟小主上刀山下火海……咳咳這個不一定, 總之不激動還算小主的左膀右臂嗎? 杜若白了劉福一眼:“你先說吧?!钡葧核麄兌颊f完了, 自個兒再單獨跟小主稟報, 這是她杜若大宮女的特權(quán)。 劉福摸著腦門兒笑了笑:“昨兒個小主叫奴才去找陳掌事, 陳掌事給奴才漏了風兒,說是尚宮局的姑姑們, 這陣子可忙著將咸福宮前殿給收拾出來呢?!?/br> “哦,這事兒我知道,還說別的了嗎?”靜嘉臉色淡然問道。 若比起消息靈通, 沒人比得過皇帝,她叫劉福去廣儲司為的也不是探聽消息。 劉福心下一凜, 激動都壓回心窩子里去不敢再蕩漾:“回小主, 陳掌事說過陣子咱們這兒還要添人, 有那提前想拜門檻兒的找不著門路, 求到奴才頭上了。” “說沒說是哪些?宮女還是太監(jiān)?”靜嘉這才笑著問。 劉福心里佩服極了, 感情小主這是早就知道會有人燒熱灶, 才叫他去廣儲司?他還以為小主是為了拉攏陳掌事呢。 他趕忙壓低聲兒回話:“聽陳掌事的意思, 是有魏阿氏還有高佳氏并著劉佳氏,這不是快小選了嗎?說都是家里□□好的,進來就能由著小主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