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她忍不住又想嘆氣,后宮妃嬪想要跟外頭消息往來便利,實(shí)在是太難了,都怪皇帝,那馬蜂窩似的心眼子太恨人了……這個問題怎么都得解決才行。 乾清宮內(nèi),正緊著批折子的皇帝突然打了個噴嚏,嚇得孫起行膝蓋頭子好懸沒軟下去。 第55章 打情罵俏(二合一)…… “萬歲爺, 快到晚膳時候了,您先歇會兒?”孫起行奉上一杯程太醫(yī)特別炮制過的藥茶,細(xì)聲兒問道。 皇帝捏了捏鼻尖, 他這段時日雖然累了些, 如今年輕力壯倒也并不覺得太疲乏,至于這突然打噴嚏的事兒, 他驀地笑了出來。 該不是某個沒良心的小東西罵他了吧? “去麗景軒傳朕口諭,著錦嬪來乾清宮伺候。”皇帝喝了口茶, 也沒歇著, 一邊朱批不停一邊吩咐。 孫起行趕忙應(yīng)下, 低聲跟林守成吩咐, 叫他親自去請。 雖說萬歲爺寵幸后宮太過叫人擔(dān)心,可這不也修身養(yǎng)性了近一個月了么, 孫起行肚兒里沒多少墨水也知道養(yǎng)精蓄銳一說,這……咳咳也該養(yǎng)得差不多了。 正和帝吩咐這當(dāng)口也不過是有后蹬兒的時辰,靜嘉并不著急, 就著天光仔細(xì)挑選著衣裳。 與此同時,已經(jīng)換了值策馬回到府里的納喇淮駿, 面色溫和去了自家姨娘的院子里。 “姨娘今兒個瞧著面色不太好?”納喇淮駿進(jìn)門就發(fā)現(xiàn)姨娘歪在窗戶邊兒的炕幾上, 捏著針線發(fā)呆, 輕聲開口笑道。 虞氏聞言差點(diǎn)沒一針扎在自己手上, 勉強(qiáng)將針線笸籮一推, 笑容溫婉想應(yīng)付過去:“你今兒個回來的早, 還沒用晚膳吧?姨娘這里一切都好, 你也不用總過來看我。” 納喇淮駿坐在虞氏對面:“給您請安值當(dāng)什么呢,左右阿瑪和瑪法不管,我就是陪您用晚膳也沒人敢說。” 虞氏蹙起眉來, 欲言又止,隨后嘆了口氣:“你放心在外行走,現(xiàn)在府里沒人敢欺負(fù)我,膳房也知道拜高踩低,不會有那豬油蒙了心的,只要你好好兒的為家里辦差,姨娘這里沒什么不順氣的?!?/br> 納喇淮駿點(diǎn)頭:“您說的是,我上著心呢?!?/br> “你四弟前頭說了禮部尚書家的嫡女,這陣子倒是沒跟你瑪法出去走動,你若是有時間不妨跟你四弟多來往?!庇菔系椭^聲音略有些低沉,“夫人那邊也別忘了時常去請安,不是說就非得記著自己的身份了,只是也要小心府里有眼氣的給你使絆子?!?/br> “都聽您的。” 虞氏說幾句話功夫就顯得有些疲乏,天兒越來越暗,額頭慢慢沁出來的汗也被隱沒在黑暗中。 “我今兒個下午貪嘴,多吃了一盤子新進(jìn)過來的點(diǎn)心,倒是沒什么胃口用晚膳,你回自己院子里用吧,姨娘就不陪你了?!庇菔闲Φ?。 納喇淮駿從善如流起身:“那兒子不打擾姨娘休息,先回去了。” 帶著叫虞氏放心的淺笑出了門,納喇淮駿臉色淡淡落了下來,他出了虞氏所在的偏院,只立在角落里并不往回走。 直到天色徹底黑下來,才有個小丫頭從院子里出來,跪在納喇淮駿面前。 “有人為難姨娘?”納喇淮駿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是溫和的,許是天色太暗,還沒進(jìn)入初夏,略帶幾絲涼意。 來人是虞氏的貼身丫鬟翠枝,她低著頭:“沒人為難姨娘。” 納喇淮駿淡淡道:“你弟弟我已經(jīng)安排進(jìn)了書院,你該知道主子是誰。” “回大少爺,真的沒人為難姨娘,夫人好好兒的叫姨娘過去,客客氣氣的叫姨娘立規(guī)矩,連侍膳都不用。底下兩位少夫人也沒說什么難聽的話,只是姨娘身份低,夫人給姨娘臉面叫她替您張羅年底婚事的事體,這幾日請姨娘過去,一站就是一下午,回來腿腫得站不住,帶累早些年跪壞的膝蓋,半夜里都疼得睡不著?!贝渲︻D了下,聲音有些哽咽,“夫人體人意,知道姨娘怕冷,每回姨娘去了都點(diǎn)著炭盆子,一進(jìn)一出這換季時候姨娘身子就受不住……大少爺別問了,姨娘知道您要是做什么,更是沒有活路?!?/br> 納喇淮駿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后宅里能叫人看在眼里,卻說不出口的磋磨手段數(shù)不勝數(shù),即便他不甚詳知,從小看到大怎么都能明白些。 大夫人這是借姨娘敲打他,叫他在外頭再展揚(yáng)都別忘了自個兒是什么身份,偏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是給姨娘臉面,血淚帶著擔(dān)憂往肚兒里咽都咽不迭,人才會越來越看不見盼想。 “回去好好伺候,明兒個我叫人送藥膏子過來。”納喇淮駿沒說別的,依然只是溫和吩咐完,便回了自己院子。 沒叫人掌燈,他一個人坐在黑暗中沉默了許久,納喇家最是好面子,才會叫他娶司爾勒家的格格,可妻子生母連帶著子子孫孫都要被人壓一輩子的光景,他一眼就能看得清明。 既然納喇家如此要面子,茍延殘喘必定是叫這一大家子活不下去的,他不想被人當(dāng)狗壓一輩子,不如由他報答納喇氏給的這身血脈恩情,不破不立,也繼續(xù)納喇家的榮光。 下人舉著燭臺戰(zhàn)戰(zhàn)兢兢進(jìn)門詢問晚膳的事兒,推開門就瞧見自家主子正看著紫禁城的方向,面色冷淡得仿佛去歲寒冬。 靜嘉挑了身兒象牙白雪青團(tuán)紋的斜襟云肩紋旗裝,花盆底踩了雙淡粉色梨花紋的三寸底兒,俏生生進(jìn)了乾清宮。 看見那明黃色的袍角,靜嘉便娉婷蹲身,聲音里仿佛摻了蜜:“嬪妾給萬歲爺請安,萬歲爺吉祥如意?!?/br> “起來吧,朕不叫人傳你過來,你那點(diǎn)心也不記得往乾清宮送了?”皇帝手上還有幾本折子沒忙活完,聞言漫不經(jīng)心問道。 靜嘉楞了一下,乾清宮還能缺點(diǎn)心? 她掃了孫起行一眼,抿唇笑:“這不是老祖宗回來了嗎?嬪妾怕壞了規(guī)矩,不敢往前湊?!?/br> 她如今不過得了個嬪位,妃位還遙不可及,橫不能這會子就留下什么禍國妖妃的隱患,不值得。 皇帝沒說話,就叫她站了一會兒,忙完手上的事兒,這才起身往軟塌那邊去,似笑非笑掃了她一眼:“不是晉位后,妃位還八字沒一撇,覺得暫時不用溜須拍馬了?” 靜嘉干笑,人可以聰明,也不必時時都這么聰明吧?董興福討巧的話驀然浮上心頭。 “瞧您說的,嬪妾日日夜夜思念著萬歲爺,眼巴巴等著您翻牌子呢。”靜嘉上前替皇帝倒茶,“這溜須拍……龍屁的好差事,別人搶都搶不來,沒瞧見孫諳達(dá)烏眼兒雞一樣盯得緊呢,嬪妾有這個福分搶過來丁點(diǎn),都要覺得祖墳上冒青煙兒了?!?/br> 孫起行嘴角抽了抽,您倆打情罵俏,能不捎帶奴才嗎? “叫太后知道你連如此孟浪的話都敢說,只怕要叫你去大佛堂吃灰。”皇帝笑出來,拉她近前湊在她耳邊道,“不過朕給你這個機(jī)會,晚些時候,你可以拍龍屁試試,過陣子朕叫人替你瞧瞧安塔拉家的祖墳去?!?/br> 靜嘉臉色猛地漲紅,實(shí)在是受不住這人又是刻薄又是油嘴滑舌的模樣,她趕忙退開到一旁。 她覺得委屈模樣再不擺估摸著就沒機(jī)會了:“您還說呢,您前頭下了旨,老祖宗后頭就敲打我了。偏您那安排九曲十八彎的,我也瞧不明白,眼巴巴等著您解惑,秋水都要望穿?!?/br> “說來聽聽?!被实酆谜韵竞攘丝诓璧?,他就知道靜嘉滿嘴的甜蜜話不可能是白來的。 靜嘉這才正經(jīng)幾分:“淑常在進(jìn)宮不是為著給德妃生孩子嗎?您為何要給安排到永壽宮去呢?” “還有嗎?”皇帝問。 靜嘉繼續(xù)仔細(xì)著話頭子問:“我瞧著敏嬪像是不妥當(dāng),儀嬪是二阿哥生母,德妃養(yǎng)著大阿哥,二人都安排在翊坤宮,這不合規(guī)矩吧?” 自打大清入關(guān)以來,為避免出現(xiàn)前朝滅國的隱患,孩子不許自己養(yǎng)著避免母子感情過甚,出現(xiàn)后宮干政的亂象。 同有子嗣的上位妃嬪不許同宮居住,避免皇子聯(lián)手鬧得國家大亂。 這都是老祖宗里下來的規(guī)矩,儀嬪為貴人時還好說,畢竟貴人不算正兒八經(jīng)的娘娘,可嬪是個分水嶺,所以大伙兒才不明白如今是怎么個情形。 皇帝輕嘆口氣:“朕前頭說你笨,好歹嘴皮子能唬人。如今成了嬪,你要是還沒有自個兒的消息來源,將來被人害了命,朕想救都救不了你?!?/br> 靜嘉縮了縮脖子,她也想著趕緊在宮里站穩(wěn)呢,可她家世單薄,籌謀也需要時候呀。 皇帝不說話,對著孫起行示意。 孫起行笑瞇瞇上前:“好是叫娘娘知道,淑常在進(jìn)宮,還要從您幫著容貴妃張羅端貴老爺子的壽辰說起……” 這般隱秘的事兒,除了端貴太妃和德妃,知道的估計也就是皇帝這里了,聽孫起行說完來龍去脈,早尋思了那么多時候,靜嘉瞬間就明白過來。 既然是慎妃幫著淑常在進(jìn)宮,她必定是要算計德妃,還有什么比謀害宮中子嗣,一舉將柔嬪肚子里的孩子,和能給德妃生孩子的人全都摁死來的更叫人痛快? 皇帝將人安排去永壽宮,為著方便慎妃下狠手,也是給德妃提個醒兒,別跟那兒瞎尋思了,趕緊打起來。 只要兩個人對上,太后必定要暗地里幫襯,柔妃肚子里的孩子才有活路,這是什么……以毒攻毒的法子。 “想明白了?”皇帝見靜嘉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過來,哼笑出聲,“你不妨再想想,若是敏嬪沒了,誰會惦記保晟。” 靜嘉呢喃道:“容貴妃……不太可能,慎妃……平妃……” 宮里幾個大老虎數(shù)過去,不用皇帝解釋,靜嘉也開了竅,她無語極了。 不是誰會惦記二阿哥,而是都會惦記。 可德妃是馬佳氏所出,儀嬪乃納喇家所出,容貴妃若說還有半分惦記,也不會放心這兩家的血脈。 慎妃倒是敢惦記,可儀嬪住在翊坤宮,如今又不是隨意可打壓的貴人,萬一與德妃聯(lián)手,她不放心,還不如等自個兒或者別人生。 平妃就更好說了,她哥哥在西北與馬佳氏針鋒相對,屬于皇帝的鐵桿兒,與馬佳氏有可能聯(lián)手的,她都不可能放心。 只有柔妃這里有可能,若是她孩子沒了,二阿哥就是她唯一的指望。若是孩子還在,那以后拿捏住柔妃的孩子,就等于拿捏住二阿哥,這不是將肥rou吊到了太后眼前嗎? 此舉徹底湮滅太后萬一有可能看德妃和慎嬪爭斗站干岸的可能,也能盡量消除柔妃萬一生出個阿哥來養(yǎng)不活的隱患。 “您不做皇后,真是太可惜了?!膘o嘉實(shí)在是忍不住感嘆,若皇帝做皇后,大清必定國泰民安,內(nèi)外一團(tuán)和氣,長治久安。 皇帝敲了敲她的腦袋:“朕這不是教你呢么?!?/br> 這一下幾乎敲進(jìn)了靜嘉的心里,她咬著內(nèi)唇心里呸了一聲,會算計還不夠,這人也忒會釣魚了,上輩子姓姜吧? “該用晚膳了,嬪妾伺候您用晚膳吧?!膘o嘉眨巴著眼不肯應(yīng)他這誘惑。 皇帝挑了挑眉,倒是沒說別的。 只二人安靜用過晚膳后,瞧著靜嘉故意捂嘴打哈欠的模樣,皇帝這才不緊不慢開口:“給朕磨墨?!?/br> “這么晚了,您還要忙呀?”靜嘉詫異道。 其實(shí)她也不全是裝的,好不容易把困惑許久的問題想清楚,她確實(shí)有些困了,只想著好好睡一覺,好仔細(xì)籌謀自己能在這灘渾水里得著什么好處呢。 “朕練字,你給朕不錯眼的看著,要是記不住,以后就罰你……”皇帝頓了一下,笑得更開心些,“罰你每回伺候,都要抄佛經(jīng)抄到半夜?!?/br> 靜嘉想了想那畫面,立時不敢說話了,乖巧站到御案前,捏著墨條擺出柔婉姿勢,誓要將這紅袖添香做的完美無缺,最好是能勾住眼前這人的心神才好。 也不知是皇帝定力太好,還是那孫子兵法寫著太入迷,她這一站墨香就飄了半夜,困得靜嘉站著都快睡過去。 宮人進(jìn)來換了好幾次濃茶,靜嘉都快要睜不開眼,就在她實(shí)在頂不住的時候,她甚至恍惚覺得,躺在這黑金地面兒上睡會兒也不是不行。 只一想她就覺得自己飄了起來,嚇得她趕忙去扶,扶上了皇帝的脖頸兒。 “您干嗎呀?”靜嘉嘟囔著抱怨,“嚇……著嬪妾了。” 因?yàn)樘?,她差點(diǎn)把死字給說出來,好懸才咽回去,更顯得她嗓音軟糯得厲害。 皇帝輕笑:“這不是給你機(jī)會……拍龍屁么?!?/br> 最后幾個字被皇帝輾轉(zhuǎn)在了靜嘉唇間,好不容易聽清楚,嚇得靜嘉立馬就不困了,只紅著嬌嫩嫵媚的臉兒想要囁嚅幾句,可皇帝不想聽她說話,低聲哼幾句別的還行。 孫起行叫林守成守著,自個兒歪在值房瞇一會兒,這里頭的貓叫聲他實(shí)在聽得耳朵長繭,還是留給徒弟代勞吧。 正和帝自覺是個大氣的,既然給機(jī)會就要給的充分些,接連三日都是靜嘉侍寢。 這叫好些時日沒等著萬歲爺進(jìn)后宮的女人們,蠢蠢欲動再咽不下那點(diǎn)子嫉恨,去給容貴妃請安的時候,眼刀子和話里的刺兒沖著靜嘉飛個沒完。 容貴妃這陣子其實(shí)正忙著安排過了太后的壽辰后,去園子里的安排呢。 得知靜嘉受寵,她心里還是有點(diǎn)難過,藉由安排后宮妃嬪在圓明園住處的事兒,到底提著心腸求見了正和帝一回。 貴妃的臉面正和帝自然要給,聽了容貴妃的話,他沒別的意見,只吩咐:“錦嬪自來伺候的再妥帖不過,就叫她住在天地一家春吧?!?/br> 這似是漫不經(jīng)心的吩咐,叫容貴妃一夜都沒能睡好,這會子聽著人酸靜嘉,她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好了,能伺候好萬歲爺是咱們的本分,這些拈酸吃醋的話兒以后別再叫本宮聽見?!比葙F妃皺著眉道。 剛說完話的景嬪捏著帕子,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看慎妃似笑非笑的模樣,也不敢說別的,只能咽回喉頭的血?dú)鈶?yīng)下來。 “行了,過幾日便是立桿大祭和老祖宗的壽辰,你們也該是忙著準(zhǔn)備給老祖宗的壽禮,本宮就不多留你們,都回吧?!比葙F妃不在意景嬪心情如何,淡淡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