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靜嘉明白柔妃的意思,御史一開始彈劾,大概會從她不守婦道的方向, 更別說安國公府那名聲……御史指不定攢了多少罵人的話呢。 皇帝越是壓而不發(fā),御史們慢慢就來勁兒了, 等文武百官也跟著攪渾水時, 說不得有幾個恨不能一死好叫家里清白名聲上青天的御史, 撞撞柱子磕破頭, 昏君和紅顏禍水的名聲就要往紫禁城砸, 傳到老百姓耳朵里時, 還不定是什么模樣呢。 這一招不只是算計她, 連皇帝都算計上了,除了關(guān)爾佳氏深受太后啟發(fā),旁人也不能有這么狠的算計, 迂回這么久,鬧出些這么惡心人的膩煩來。 “背后之人既然能攛掇著平妃鬧出來,自然是滑不留手,不怕被人捉住把柄的?!膘o嘉笑著點明,“再說我身上可攻殲的,也不止鄂魯一個,倒是不如以毒攻毒,抓條大魚?!?/br> 柔妃有些好奇:“meimei打算怎么做?” “園子里這會子景色正是最好的時候,jiejie不妨多出來瞧瞧,說不準(zhǔn)還能瞧見西洋景兒呢?!膘o嘉笑著意味深長道。 柔妃眼神在已經(jīng)快憋不住咧開唇角的杜若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優(yōu)雅拿帕子抵在鼻尖掩住笑意:“那就托meimei的福,也好叫我開開眼了。” 靜嘉笑而不語。 幾日后,園子里流言蜚語傳得愈發(fā)過分,連罪人納喇氏曾在長春仙館親自指認(rèn)自己的庶長兄與錦妃有首尾這樣的話都傳了出來。 宮人一應(yīng)事務(wù)是平妃管著的,平妃在鏤月開云閉門不出,皇帝也穩(wěn)坐九洲清晏,誰的牌子都沒翻,宮人們還稍微收斂一些,新進(jìn)宮的小貴人和常在答應(yīng)們,得了家里的信兒,嘴上慢慢就沒了把門。 但凡消息稍微靈通點的都知道了,御史們已經(jīng)聯(lián)名上奏,彈劾安塔拉氏污濁不堪,錦妃不守婦道,在后宮興風(fēng)作浪。 皇帝雖然未曾下旨,只是沉默,好些心里念著出息的更憋不住了。 “前年的時候,我阿瑪有幸進(jìn)了中秋宮宴,就在九洲清晏。聽說錦妃和萬歲爺是被算計滾在一塊兒了,萬歲爺當(dāng)場大怒,叫了不留。你們說……好歹錦妃千嬌百媚的,萬歲爺怎么會那么大火氣,會不會錦妃不貞……”鈕阿氏出身的鈕貴人拿帕子放在鼻尖下頭,小聲對著亭子里一塊兒出來賞景的妃嬪們道。 定常在眼神微動,面上帶著幾分清貴之色為難道:“不會吧?好歹是進(jìn)宮伺候老祖宗的,聽說錦妃娘娘那時候滿宮都稱贊一聲恭順,該不會的。” 想著多跟別人交好,硬被拉過來的高麗公主麗貴人,聽著似懂非懂,可也大概知道她們在說什么,皺著眉特別想離開。 在高麗時,她身份不算高,母親也不算受寵,見多了那些口舌不干凈的,沒有幾個有好下場,她后悔極了。 學(xué)著琉球那位大郡主禎常在,就老實呆在自己屋里學(xué)大清的文字多好呢! 不等她想出借口離開,一開始說話的那位又開了口—— “你懂什么?越是看起來恭順的,私底下孟浪起來,你還真是想不到。”鈕貴人翻個白眼,“聽說那淮駿被萬歲爺當(dāng)場賜婚,當(dāng)時還是安家大格格的錦妃失態(tài)到跌跌撞撞出來門,就在九洲清晏戲臺子那邊跟馬佳小公爺摟摟抱抱,叫納喇氏瞧見了呢。” “我還聽說啊,當(dāng)時德妃想算計的是淑貴人,可那位心眼兒多,故意替了淑貴人,這才叫萬歲爺收進(jìn)宮的,這事兒翊坤宮里的老人兒都知道?!逼藉鷮m里那位柳答應(yīng)小聲道,眼神里滿是解氣和算計。 即便錦妃位分高又怎么樣,但凡跟不貞沾上邊兒,擎等著死都進(jìn)不了妃陵吧! “哦?翊坤宮的老人兒不都被慎刑司處置了嗎?你聽誰說的呀?”一個清脆又不失柔婉的聲音帶著幾分好奇笑道。 柳答應(yīng)翻個白眼,低著頭喝茶:“老人兒身邊都不缺伺候的粗使,近身的奴才被處置了,粗使不都?xì)w內(nèi)務(wù)府了嗎?雁過留痕,總會露出幾分痕跡的?!?/br> “唔……聽起來倒也說得過去?!蹦锹曇魩е鴰追仲潛P(yáng)道。 “我從來不說虛……”柳答應(yīng)應(yīng)到一半兒,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剛才還竊竊私語的動靜都沒了,身周安靜地叫人渾身發(fā)毛。 她抬起頭來,正正瞧見靜嘉眉心一朵搖曳菡萏在陽光映射下,緋紅似火,橫是叫靜嘉整個人都帶著一股子媚色和張揚(yáng)。 “啪!”一聲,柳答應(yīng)手中的茶盞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柳答應(yīng)都不知道自己是跪下來的,還是嚇軟了身子:“給,給……給錦妃娘娘,請,請安……奴才該死!” “你該不該死倒是不著急,左右我也不管宮務(wù),還是要顧著宮里的規(guī)矩,你們說對嗎?”靜嘉笑瞇瞇登上臺階,坐在亭子里,周圍已經(jīng)跪了一片。 定常在垂著眸子,手上捏著帕子,用力到手指頭發(fā)白,她心里慌亂地想著,自個兒剛才可沒說什么不該說的,應(yīng)該……不會牽連到自己身上。 麗貴人跪在地上,晃神的功夫,腸子真真是悔青了,看來后宮不該想著交際,就自個兒老實呆在宮殿里吃好喝好不就夠了嗎? 靜嘉沒管她們是害怕還是后悔,只笑瞇瞇對著劉福吩咐:“去,把馬佳小大人和慎刑司、都虞司的司庫都叫過來,再去請平妃和柔妃過來。若是本宮的邀請不夠格兒,你就去找孫總管請個旨。天兒怪熱的,別叫本宮等太久?!?/br> 劉福響亮道:“嗻!” 靜嘉不叫起,眾人誰都不敢起來,沒一會兒蹲身在地上的好幾個就低呼著倒在了地上。 “看樣子meimei們的規(guī)矩學(xué)的還不夠好?!膘o嘉居高臨下睨下去,“魏嬤嬤,去請吳尚官帶著尚儀局的人過來,好好教教她們?!?/br> “是!”魏嬤嬤高聲應(yīng)下來,立時離開了這亭子。 杜若眼神锃亮锃亮地看著靜嘉,滿眼都是‘我呢我呢’的催促。 靜嘉唇角抽了抽,漫不經(jīng)心捏著帕子,指了指桌上已經(jīng)被動過的茶水和點心。 半夏趕緊拉著杜若將東西收拾起來,重新布置好,伺候著主子等人過來。 她們?nèi)缃袷窃谛踊ù吼^旁邊的重檐四方亭,這時節(jié)杏花如雨,瓜果清甜,后頭杏花春館一派田園風(fēng)光,另外三面鄰著后湖,碧波蕩漾出盛夏繁華,是個妥帖吃茶閑磕牙的好地方。 半夏早就查清楚了,園子里奴才們只是私底下說話,膽子大敢傳小話的后宮之人,大都在這四方亭和武陵春色旁邊賞桃花的樂山亭閑話。 靜嘉出來門兒就一路向北,都沒用去武陵春色,就碰見了這些腦子不清明到命都不想要了的女人。 正好此處離坦坦蕩蕩也不算遠(yuǎn),光明正大去請柔妃的人路過,容嬪能忍得住不過來嗎? 靜嘉遠(yuǎn)眺泛著金光的水面,唇角帶著一抹微笑,半點兒不著急。 只是跪著的人里,除了嚇到汗流俠背的以外,也有幾個仗著家世好,膽子大的。 “奴才等人不過在此閑聊一二,說的也并非空xue來風(fēng)之事,前朝都鬧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難不成錦妃娘娘還不許人說話了?”鈕貴人不愿意跪著,站起身來擦了擦汗,色厲內(nèi)荏道。 “杜若,掌嘴!”靜嘉笑著給杜若機(jī)會。 杜若二話不說,她巴掌都已經(jīng)快憋不住了,上前憑著宮人干活兒出來的力氣,啪啪兩巴掌就扇過去,將鈕貴人直接打得倒在地上。 杜若是個體人意的好姑娘,可能怕打一邊偏沉,所以兩巴掌是對稱著打的。 鈕貴人倒地后,一時都不知道自個兒該捂哪邊,本該生出的怒氣叫靜嘉這強(qiáng)硬的作風(fēng)壓下去,沒能發(fā)出來。 定常在皺了皺眉,倒是跪在地上恭謹(jǐn)?shù)溃骸板\妃娘娘喜怒,鈕jiejie即便是說錯了話,好歹也是萬歲爺?shù)腻鷭?,該如何處罰等分辨清楚后也使得,可您這般羞辱鈕jiejie,說不過去吧?” “呵呵……半夏?!膘o嘉輕笑出聲,沖著半夏吩咐。 半夏上前狠狠兩耳光扇在了定常在臉上,打完后手心發(fā)麻,心里卻覺得,怪道杜若jiejie心心念念著發(fā)威,果然是舒坦呀! 定常在流著淚看了鈕貴人一眼,不敢再說話,面上卻仍然帶著不服氣。 鈕貴人腦子一熱,突然叫嚷出來:“錦妃娘娘仗著自己受寵,這是打算欺凌后宮眾人嗎?奴才不服氣!必定要請萬歲爺做主的!” “可以啊,本宮不攔著你們。”靜嘉叫杜若和半夏過了癮,這才笑著站起身來,上前幾步,站在鈕貴人身前,眸光冷淡睨下去,語氣還是帶著笑的,“你們新進(jìn)宮,宮規(guī)該記得更牢靠些才對,以下犯上,你們以為只是幾個巴掌就算完了?” 鈕貴人驀地一口氣窒在胸口,沖頭的怒氣叫忐忑重新打散,她唇角動了動,有心說幾句狠話,卻叫靜嘉那冷冷的目光看得說不出話來。 一旁李桂仁看得心驚膽戰(zhàn),有心為自己說幾句,她想回去了…… “回……” “各位meimei可要想好了再說話,本宮現(xiàn)在心情不太好,不管外頭怎么說,本宮可以跟你們保證,你們一定會死在本宮前頭?!膘o嘉打算麗貴人的話,語氣冷淡道。 麗貴人:“……”嗚嗚……她只是想回去反省自己為什么要出來。 “錦meimei好大的威風(fēng)!”平妃帶著幾分怒氣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過來,等她下了步輿,走到靜嘉面前,面上還有幾分怒氣,“這后宮什么時候是錦妃你說了算了?” “啪!”靜嘉不愿意跟腦子犯抽的人說話,驀地一把上扇歪了平妃的臉,她這個當(dāng)主子的不好跟半夏一樣踴躍,可她也想體會一下杜若的快樂呀。 嗯……真的挺舒坦,就是手疼。 “你大膽!你怎么敢——怎么敢——”平妃捂著臉,氣得話都說不全。 跟在后頭的容嬪皺了皺眉,沒急著開口,只是臉色沉了下去。 靜嘉比起以前,囂張的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若這才是她的本來面目,那她以前裝得也太好了些。 “宮人該歸你管你不管,后宮里以下犯上,你倒是急著替她們開脫,我打個平級的妃位又怎么了呢?難不成后宮是你說了算,我連生氣都生不得了?”靜嘉冷笑出聲,好整以暇照著平妃剛才的話反駁回去。 正巧趕上最好看的西洋鏡的柔妃,緩緩從步輿上下來,稍頓了下忍住到嘴邊的笑意,這才像模像樣上前打圓場:“錦meimei息怒,我和平j(luò)iejie也是頭回管著宮務(wù),總有些照顧不到的地方,還請meimei原諒則個。” “哼……瞧jiejie這話說的,容嬪以前也是頭回管著六宮,可沒叫這后宮跟菜市場似的,外頭的婆娘都沒她們的舌頭長?!膘o嘉并不賣柔妃的面子,說話依然不客氣。 容嬪面色更冷了些,靜嘉這話聽著是夸她,實則不過是在她傷口上撒鹽罷了。 她眼神閃了閃,努力壓下心頭的怒火,劉佳嬤嬤說得對,她如今不需要做什么,只等著看靜嘉死無葬身之地便可。 柔妃聞言趕緊換上尷尬的神色,卻是垂著頭不再說話了。 平妃捂著臉依然怒火滔天,可柔妃也叫靜嘉刺回去,她才少了幾分沖動,為著都被打臉是一回事兒,更重要的是身后的人—— “奴才給錦主兒請安,錦主兒萬福金安?!绷质爻尚Σ[瞇打了個千兒,“萬歲爺怕您怒急傷身,叫奴才特意給您送甜碗子過來。萬歲爺口諭,著內(nèi)務(wù)府等人悉聽錦主兒吩咐,平妃娘娘和柔妃娘娘掌管后宮不力,著收回掌宮權(quán),待事情查清楚后,再行發(fā)落?!?/br> 柔妃垂著眸子看不出喜怒,平妃面色有些發(fā)白,眸中的憤懣幾乎要沖出眼底,化作利刃扎到靜嘉身上去。 靜嘉不懼這種不痛不癢的眼刀子,慢條斯理坐下來,由著林守成伺候。 “那就都說說吧,本宮也不是不通情達(dá)理的人,你們有什么想說的,覺得有道理的,今兒個一次都說個夠,本宮在這里也能替你們解答,省得你們瞎猜忌。”靜嘉笑著開口。 鄂魯帶著兩司的司庫和吳尚官并著尚儀局的劉佳掌事,請過安后,都側(cè)身站在一旁,并不說話。 好些人都往鄂魯那邊看,分明最近鬧騰得最歡的流言是關(guān)于鄂魯和靜嘉的,偏兩個當(dāng)事人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叫籌謀了許久的人心里更憋悶得慌。 幾乎滿宮妃嬪都過來瞧熱鬧,勤貴人皺著眉看了眼鄂魯,并不說話。 景嬪倒是樂得開口:“錦妃娘娘大氣,咱們這些人沒有錦妃受寵,沒事兒也就只能瞎琢磨一二了,您若是把話給說開了也是好事兒,好是叫御史們也少費(fèi)點兒功夫不是?” “那不如就先從景嬪開始,你倒是說說,你瞎琢磨什么了?”靜嘉挑了挑眉,沖著景嬪道。 哲嬪不動聲色往后退了一步,景嬪臉色略有些不自在:“瞧您說的,說小話兒的又不是我,您問得著嗎?” “杜若,掌嘴!”靜嘉聽景嬪這陰陽怪氣得溫柔,便也溫溫柔柔吩咐。 杜若嗖得竄出去,趁著景嬪愣神功夫,啪啪兩巴掌又扇完了,飛速退回靜嘉身旁,心里恨不能尖叫著哈哈出聲,痛快! 景嬪又羞又氣:“你——” “夠了!”靜嘉猛地一拍桌子,“丟人現(xiàn)眼也該有個度,后宮里誰都不是傻子,你們打量著本宮好欺負(fù),如今本宮囂張給你們看,你們能耐我何?沒用的廢話你們說著不累本宮聽著累,若是不想好好說,就都去慎刑司走一遭!” 雖然靜嘉這有點強(qiáng)詞奪理的張狂,可她從一開始就只是輕描淡寫的笑著說話,猛地一發(fā)怒,不只是林收成躬下身子去,在場所有人心窩子都顫了顫,原先想好的挑釁和算計都成了空。 容嬪也叫靜嘉這氣勢壓得心頭猛跳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她立時整張臉都黑下來,叫她臉上那份明艷都扭曲起來。 她驀地有些不好的預(yù)感,容嬪死死捏緊帕子,不動聲色冷冷看了眼鈕貴人。 鈕貴人這才腫著臉開口:“也不獨(dú)獨(dú)是奴才等人說,如今滿京城都知道,錦妃您和馬佳小公爺私相授受!奴才拼著一死也要求個清明,您行事不妥當(dāng)就別怕人說,就是您把在場的人都?xì)⒏蓛簦€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第88章 心窩子莫名有…… “本宮很好奇, 你們進(jìn)宮前,家里都該教導(dǎo)過,什么是尊卑, 什么是體統(tǒng)。”靜嘉突然失笑, 語氣輕柔了不少,卻在眾人心頭蒙上了一層看不清明的陰霾, “我就不明白了,你們?nèi)缃駴_著宮中最受寵的上位妃嬪叫囂, 就沒想過, 會帶累家族, 叫家族蒙羞嗎?” 鈕貴人想要反駁的話, 噎在了嗓子眼兒里,噎得太狠, 仿佛能聞到血腥味兒,那是她把內(nèi)唇給咬破了。 怎么會不怕,可就是因為怕, 有些事情才不得不做。 “我念著老祖宗的天恩,老祖宗教誨, 我一字一句都日夜不敢或忘。老祖宗說過, 這后宮能活下來的, 沒有愚笨之人, 即便不那么聰明, 也是心里清明, 自己有所儀仗。”靜嘉繼續(xù)道, 笑容里多了幾分譏諷,“所以你們之所以敢將流言蜚語傳得滿天飛,或真或假逼迫著萬歲爺處置了我這個水性楊花的寵妃, 憑的大概是你們清楚,我身后沒什么儀仗,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