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建軍很好說話，還答應(yīng)幫他們游說一下尤闞，果然正像林琦猜測的那樣，他對曲海遙多少抱著點愧疚感。不多久之后尤闞那邊也答應(yīng)見面聊聊了，這回林琦和曲海遙當(dāng)然不會讓尤闞和范出征單獨談，他們兩個也會出席，見面之前曲海遙跟范出征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萬事一定要先保持冷靜，一切以電影的執(zhí)行計劃為重。

    “你們不要以為我沒腦子！”被當(dāng)做幼兒園小孩一樣告誡了的范出征明顯有些不滿，“我知道分寸，我只是跟他八字不合而已?！?/br>
    “八字不合也沒關(guān)系，”曲海遙十分不著調(diào)地接話，“你們只是工作上的合作而已，又不是要結(jié)婚，八字合不合不重要。”

    范出征為之氣結(jié)，但想想也確實是這么個理。某種角度來說范出征真的挺好哄的，至少被曲海遙和林琦這么念叨了一陣子之后他還挺聽教聽話。出門之前范出征特地把自己給捯飭了一番，胡子刮了，戴了副黑框眼鏡，總算看上去不那么神經(jīng)兮兮的了，只是一張小臉上長了他那么一對凸出的眼睛多少讓人感覺有些驚悚。

    四個人在一間安靜的茶樓包廂里見了面。尤闞的外貌在圈內(nèi)屬于扔到人堆里都找不著的類型——蓄著胡子皺著眉頭的文藝男中年，見到他們的時候也沒表現(xiàn)出什么過去有仇的意思，反正曲海遙和林琦本來就跟尤闞是初次見面。

    坐下來之后范出征先簡單說了一下現(xiàn)在這部戲的狀況——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就是一窮二白。尤闞一開始沒表態(tài)，范出征說完之后就看著尤闞喝了兩口茶不吱聲坐那兒不吱聲。

    范出征心里有點著急，但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肢體或者語言上的反應(yīng)，就被林琦和曲海遙兩個人在桌子下面各踢了一腳。

    還踢在了兩條不同的腿上。

    范出征一陣齜牙咧嘴，剛想拍桌暴怒，尤闞就在圓桌的對面開口了。

    “其實論大環(huán)境，現(xiàn)在反而比那個時候要適合開這部戲?！?/br>
    尤闞歪坐在椅子里說話，臉色有些難以捉摸。桌上另外三個人都不太摸得準(zhǔn)他這話的意思，于是都沒有貿(mào)然接茬兒。

    “我后來不看好這部戲了，主要是因為各方面的大環(huán)境不太好。一來那時候政策收緊了，上頭不鼓勵拍紀(jì)實性太強的邊境反恐題材戲，容易牽扯到民族問題；二來當(dāng)時國際上對一些宗教信徒的包容性很強，如果要拿這部戲出去參展，想被歐洲人接受并不容易。”

    尤闞說的是當(dāng)時的局面，而在座的另外三個人很輕易地就能從他的話里推出現(xiàn)在的局面變化了。近幾年上頭的確很注重國家凝聚力的展示，這部戲的題材放到現(xiàn)在很是討巧；而隨著宗教恐怖勢力在各大洲的到處開花，國際上也開始批判、辯證地思考一些宗教問題，而不是一味包容了。就時機來說，現(xiàn)在確實比當(dāng)年的形勢要好得多。

    “不過雖然大環(huán)境好多了，但是這個戲，我還是很不看好。”

    曲海遙被尤闞這個大喘氣給搞得心臟像坐跳樓機一樣急上急下的。他現(xiàn)在有點理解范出征為什么說他跟尤闞八字不合了，范出征是個急性子，說話做事都有一不二，尤闞卻是個一句話能掰三段說的人，剛讓你看到點火苗就唰地潑一盆冷水下來，確實會讓范出征這種人很不適應(yīng)。

    范出征勉強克制住自己想開口懟人的沖動——他一直在心里默念著之前曲海遙和林琦告誡他的“萬事以戲為重”，而尤闞就像是故意要考驗他一樣，把話與話之間的間隔拉得很開，好半天才又憋出一句：“其實你們自己也應(yīng)該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吧？”

    然后就又不說話了。

    為了安撫住就快要炸毛了的范出征，曲海遙連忙接話道：“我們覺得現(xiàn)在哪兒都是問題，就是因為沒個主心骨兒才想著把您請來的?！?/br>
    “太謙虛了?！庇汝R擺了擺手，眼睛從曲海遙看到了范出征。“他很有想法，在創(chuàng)作上他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根本不需要別人替他把控什么，別人主意大了他還不樂意呢?！?/br>
    另外三個人被他這話噎了一下。這帶著嘲弄和調(diào)侃的語氣分明就還是對當(dāng)年的不愉快意難平?。×昼闶强闯鰜砹?，這尤闞是真的跟范出征八字不合，兩個人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都相當(dāng)幼稚，而且幼稚到一塊兒去了。

    “所以，這個制片人我是不會做的，你們其實也并不需要我來做，我貿(mào)然加入進來，可能只會給你們的創(chuàng)作帶來負(fù)面影響，這一點我當(dāng)年就已經(jīng)明白過來了?！?/br>
    尤闞終于說了一句斬釘截鐵的死話，可惜這話對另外三個人來說真的很不入耳。范出征的臉色已經(jīng)很難看了，曲海遙直接摁住了他的肩膀才讓他沒有直接拍案而起摔門走人。林琦馬上接過話，姿態(tài)放得很低地問尤闞：“那您覺得，一個什么樣的制片人才適合這個戲呢？”

    尤闞定定地看著林琦，看了好一會兒才在曲海遙臉上打了個轉(zhuǎn)，目光又轉(zhuǎn)回到了林琦臉上。

    “你是曲海遙的主經(jīng)紀(jì)人對吧？”

    林琦心下有些疑惑，但還是點頭回答：“沒錯?！?/br>
    尤闞把他們兩人挨個兒看了一遍：“曲海遙的事，我也略有耳聞。不說多了解，但據(jù)我所知，你們得罪的可不是什么小勢力，現(xiàn)在對你們來說，形勢不容樂觀吧？”

    他頓了頓，不等林琦和曲海遙有反應(yīng)就自顧自地續(xù)道：“所以，你們才把寶壓在了這部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