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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戲磨了一整天,拍完之后曲海遙早早地走了,今天他已經(jīng)收工了。而容意還需要研究一些空鏡,在蒙太奇方面他思路不太清晰,只能先把他認(rèn)為該拍的素材先拍下來,后期剪輯的時候視情況使用。 所以他收工回去的時候壓根兒沒見到曲海遙,聽管小軍說曲海遙累了,飯都沒吃就睡下了。 其實(shí)曲海遙飯沒吃是真的,但一直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劇組明天就要離開這個外景地了,無論是對于隋談還是對于曲海遙來說,這都是貨真價實(shí)的分離。 具體是什么時候睡著的,曲海遙自己也不知道?;秀遍g他好像還坐在那顆山楂樹下,懷里抱著師小楂給他的那壇山楂蜜,師小楂躺在他身邊,甜絲絲地笑著告訴他,蜜已經(jīng)釀好了,可以吃了,讓他嘗嘗。 他就著那甜絲絲的笑容,滿心歡喜地打開了壇子,撲面而來的卻并不是蜜的甜味,而是濃重的血腥味。 他驚恐地往壇子里望去,只看見猩紅的一片。那些被碾碎了的紅彤彤的山楂,就像是一顆顆被碾碎的心臟,有些甚至還在跳動著,被浸泡在一壇血水里。 “你什么時候來接我?”身邊傳來恍惚的聲音。曲海遙猛地扭頭看過去,就看到容意的心口像是被挖了一個大洞,胸腔中沒有了跳動的心臟,只有浸滿全身的血液,和怨恨地看著他的眼睛。 曲海遙悶哼著、抽搐著從夢中驚醒。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休克了,他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夢中那浸泡在一片血色中的心臟、容意空無心臟的胸腔、和那雙怨恨的眼睛,他分不出來哪個更讓他感到極致的恐懼。 第125章 回到上海之后,隋談才知道這一年半之中,自己的父親變化有多大。在“萬元戶”屈指可數(shù)的年代,“萬元”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隋父的財(cái)富級別,他賺的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錢,所以自然不敢在太多人面前漏財(cái)。但當(dāng)隋父帶著隋談進(jìn)了他們的新家,那入眼可見的家具和擺設(shè),已經(jīng)讓隋談瞠目結(jié)舌了。 油光锃亮的真皮沙發(fā),沙發(fā)后面的墻上掛著一幅非常華貴的掛毯,帶有高級音響的家庭影院、錄像機(jī)、碟片機(jī)、冰箱、空調(diào)、洗衣烘干機(jī),每個房間里都有電話,廁所和浴室是分開的,形狀奇怪的、叫做馬桶的東西隋談以前從沒見過,大理石的浴缸亮得反光。隋談?wù)驹诜孔又虚g怔怔地發(fā)呆,從耿老頭的土坯房到這樣華麗高級的房子,他反應(yīng)不過來。 但他畢竟年輕,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非常好。在家住了兩天,他已經(jīng)把家里所有這些新鮮玩意兒的使用方法都摸透了,這些現(xiàn)代科技的結(jié)晶讓他驚喜不已,但當(dāng)他問起這些東西都是從哪兒弄來的,隋父卻并沒有爽快地告訴他。 在把隋談接回來的第三天,隋父告訴他,要帶著他一起去廈門。 “廈門?為什么?” “我在廈門做生意,所以你也要過去?!?/br> “去廈門……上學(xué)嗎?”隋談在心里盤算了一下之后說:“那我直接上初三吧。雖然快期末考試了,但我肯定能在夏天中考之前把落下的補(bǔ)上?!?/br> 隋父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后沉聲說:“你不用上學(xué)了。” 隋談呆住了,他大張著嘴巴,只發(fā)出了一個“?。俊钡囊艄?jié)。 “會加減乘除就行了,學(xué)那么多有什么用。和我一起在廈門做生意的,很多老板連字都不認(rèn)識。學(xué)那些書本上的死知識,還沒有多學(xué)幾門語言來得實(shí)在,你跟著我到廈門學(xué)做生意吧,然后把英語學(xué)一學(xué),上學(xué)就不用上了?!?/br> “學(xué)怎么可以不上呢?!”隋談脫口而出。他本來都打算好了,父親把自己接回來以后一定會因?yàn)樽约撼煽儾缓谩⑸踔翛]參加中考而生氣,而他會在這時候努力學(xué)習(xí),考上一所優(yōu)異的學(xué)校,然后以此為條件讓父親把師小楂也接到上海來。既然他父親有能力在上海置辦這樣一座滿是新奇珍寶的房子,想從山里再接一個孩子過來,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難事。 但現(xiàn)在父親竟然不讓他上學(xué)了?隋談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而隋父在他的目光盯視下眼神卻愈發(fā)嚴(yán)酷。 “你好意思說這話?”隋父冷冷道,“你在村里一年半了,上了幾天學(xué)?” “那是因?yàn)樵谀抢镂也幌肷蠈W(xué)!”隋談?chuàng)砹帲拔椰F(xiàn)在回上海了,肯定好好學(xué)習(xí),我……” “用不著了?!彼甯父纱嗟卮驍嗔怂?,明顯神色不善?!澳阋詾槲也恢滥阍诖謇锊簧蠈W(xué),天天都在混些什么嗎?” 隋談的腦子里“嗡”地一聲,一下子想起父親和耿老頭在屋外說著什么的畫面。 隋父看著隋談瞬間褪去了血色的臉,目光更加陰沉了,甚至帶出了一絲危險(xiǎn)的意味。 “哼,”隋父冷笑了一聲,“比你老子還結(jié)棍。我還提心吊膽能不犯法就不犯法,你倒好,直接沖著坐牢去了?!?/br> 隋談的嘴唇顫抖著,他不太明白父親的意思,但想來也不是什么好話。隋父見他這似懂非懂的樣子,當(dāng)即下猛料唬道:“你連你干的是什么勾當(dāng)都不知道?膽子倒是蠻大……你知道什么叫流氓罪?抓到了要被槍斃的!” 流氓罪?!槍斃?! 隋談年紀(jì)畢竟還小,就算他再聰明成熟,也不可能比他走南闖北的父親見多識廣、老成狡詐。犯法、坐牢、槍斃,從隋父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重重地砸在隋談的心上,在山溝里的那一年半仿佛與世隔絕了一樣,直到回到了上海,回到了這個他朝思暮想的文明社會,他才意識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需要受到法律的約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