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錯藥
后園荷池上的小亭內(nèi)置擺果盤,旁廊階下,下人正在灑水。隔著亭周圍掛的薄茜紗帳,翠縷不斷張望遠處的石橋,終于見上頭出現(xiàn)個匆匆奔來的影子,忙道:“來了來了,小姐,東哥回來了!” 林婉立刻坐直腰。 東哥一路小跑來,翠縷遞上一方汗巾,“怎么樣?” 她擦了,喘息不勻道:“沒、沒來?!?/br> 林婉又癱回椅上。翻個白眼,“給他慣的,他不想聽,jiejie還不想說了呢!” 林婉期間聽東哥所敘,知道是自己不在府中時有碎語閑言傳進裴遠耳朵,讓他誤會了。晚間她回來,誤以為裴遠是氣她和趙謹之親近同行,自然想不到還有前綴,激怒之下又朝他發(fā)火——這下兩相迭加,如火添薪,這把火燒一直燒到現(xiàn)在,已近一個月。 這期間還有各方為求親登門拜訪,林老爺為了羞辱裴遠,不僅讓他親自接待諸家人,對林婉婚事的專制也轉(zhuǎn)到明面上,林宅上下議論紛紛,各種不好聽的傳言已經(jīng)不背人了。 話不說清楚,矛盾會越積越深。更別提還有林老爺在中一力挑撥。 林婉能屈能伸,也不想生耗到最后。她轉(zhuǎn)換了思路,開始把反抗從明面轉(zhuǎn)為暗地。 解除禁閉后,林婉裝出溫順,對那些個求親的參宴的,也不嗤之以鼻了。林老爺還要殺殺她的銳氣,連著多天,讓林婉抄女戒女則,或是跟林夫人一起聽禪靜心。 晚間,林婉就宿在林夫人屋里。 裴遠還在原院的書房。 白天無交集,晚上見不到。林老爺賞賜的大丫頭得了授意,還和他住同一院。 林婉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明明是自己的夫君,連碰一下也不能,倒跟別人簇對了。 與林老爺來往的客人太多,除親事外就因生意,林婉趁人都聚在前廳,抓緊溜到后園子里,讓東哥快把裴遠叫過來。 結(jié)果怎么?他不肯來? 東哥灌了盞茶水,呼吸勻了,“——倒也不是,不是姑爺不來,他現(xiàn)在不在府里,我聽說今一大早,姑爺就和表少爺一道出門了?!?/br> 趙謹之? 林婉仔細想想,這一個月來趙謹之常來走動。他自幼隨父親行商游歷,本性也是愛玩的,因此天南海北,異事趣聞信手拈來,林婉特別愛聽他講故事,時間久混熟了,偶爾也對趙謹之傾訴自己的苦惱。 但無非是抱怨林老爹管太嚴,有關(guān)與裴遠的事,林婉一字未提。 趙謹之與裴遠間不熟悉,他找裴遠干什么? 翠縷沉思,“會不會是為小姐?表少爺與小姐自小要好,看出小姐這段日子悶悶不樂,有意提點姑爺也是可能的。” 東哥:“可表少爺怎么知道?小姐,不是您說的吧?” 林婉搖頭,也不解。 翠縷道:“細想來,表少爺雖面上不顯,可我看行止細微處,實在是個細心的人。小姐不是愛藏事的,就算嘴上不吐不露,哪里給表少爺看出來也說不定?!?/br> 她們?nèi)绾尾聹y,林婉也不關(guān)心。 這哪里是新婚夫婦啊,同在屋檐下,莫說抱抱親親,見個面都跟地道戰(zhàn)似的,還要抽時擇地,線人暗號接頭。稍有不慎時間錯開,前面怎么布置都是白搭。 林婉往桌上一趴,有氣無力地嘆息,“我就想吃口rou,讓我多咬幾口......很難嗎......” 她的確是想裴遠了。把誤會挑開,順便撒個嬌,他一向?qū)λ能?,到時言聽計從,被拐到房中床上,該干什么都聽她的。 要再這么僵持,林婉也不管了,直接生撲了他就是。 翠縷忙道:“小姐別急,我現(xiàn)在去囑咐廚房,小姐想吃什么?” 東哥也看不過眼,“我看這么著不行,都說床頭吵架床尾和,咱要不——” 尾句截斷得十分有水準。 好妹子,正對我心。 林婉的眼睛倏地亮了。 接著又有別的顧慮。想到裴遠說自己不行那回,林婉的思緒開始往岔道上拐,猜測他現(xiàn)在能不能行。 再拐一點,有沒有可能他主動分居的那些天都......不太行。 這是兩口子被窩里的事,本來林婉也不好意思拿出來說。可她現(xiàn)在急需軍師,忍不住委婉道:“你們說那個......要是他不愿意,怎么辦?” 東哥:“......” 東哥眼神奇怪,“小姐的意思......姑爺不能,那個?” 翠縷臉紅半邊。 她把臉朝像荷花池,小聲,“......這種事還是要請郎中慢慢調(diào)理。要依我說,不如把楊郎中請來,給姑爺瞧瞧。” “那不行?!绷滞褚豢诨亟^。 裴遠那個自尊勁兒,真說給他診治男科,不亞于把他的臉放在腳底踩。 叁個臭皮匠圍到一塊兒,琢磨如何合理快速解決林婉的感情問題,在最短時間內(nèi)把她矜持的夫君吃干抹凈。 叁人小聲密談,爭論半天,林婉想起聽看過的各種偏方,下定決心道:“還是直接找楊郎中說,讓他配些溫和溫和滋補的來,別傷他身體就是了?!?/br> 出宅跑腿拿藥的擔子自然落在了東哥身上。 午后,林婉擇個由頭跟門房說,把東哥放出府去了。 楊郎中的生藥鋪在城西,店鋪里除了他,還有新雇來的兩個年輕小伙,既是學徒,也是伙計。 兩人來的時間不長,雖然手腳勤勉利落,醫(yī)術(shù)卻只得一點皮毛。楊郎中怕出狀況,每次出診開方幾乎親力親為,只讓伙計協(xié)同打下手。 這日午后楊郎中看視過一茬病患,忙碌半天,在藥鋪大門口立了暫休的牌子,正愜意地靠在涼椅里品茶,忽聽門外風風火火,伙計邊攔邊急,“姑娘,姑娘!家?guī)熣谖缢俚刃r候吧,真不能進去!” “拿了東西我就走,楊郎中怎么還這樣拖拖拉拉?” 這把熟悉的女嗓,險把楊郎中剛留的兩撇胡氣翹了——林府小姐身邊那不懂事的大丫頭,半點不知尊老,每次見他,就在身邊耳底下絮叨,嫌他做事溫吞拖拉。 老楊郎中也有脾氣,給人說久了也惱,但做郎中這一行,知道怒火傷肝不利健體養(yǎng)生,也不能反口,時間太久忍除了后遺癥,只聽見東哥的聲音,就吹胡子瞪眼。 老楊郎中瞪眼囑咐在旁煎藥的另個伙計,“就說我睡著了!” 小學徒剛答句師傅放心,東哥闖進來。 楊郎中閉目豎起耳朵聽,心里也虛,怕東哥問的藥伙計不識得,拿錯了耽誤人。 聽到要溫性補陽的藥,一時放心了。 柜上現(xiàn)有鹿鞭酒,伙計認得,不會拿錯。 叁層第二格。 小伙計道:“......唉這個有,等我找找......在第叁層......” 東哥歡喜地走了。臨走前,還不忘補句楊郎中懶怠。險把楊郎中氣坐起身。 越老越有些孩子脾氣,楊郎中這一不順,到晚就沒開藥鋪,躺歇了一下午。 晚間檢查伙計功課,老郎中照例端起架子,站在柜臺與藥材柜前一樣樣細瞧,檢看伙計有沒有放錯位置。 他拉開第叁層抽屜,打開第二個,一時皺起眉。 本該給那丫頭拿走的鹿鞭酒正好好躺在個格子里。 楊郎中喊來伙計,“下午給那姑娘拿的什么藥?” 小伙計懵了,“鹿鞭酒啊!” “從哪個抽屜拿的?” “第叁層第五格!” 楊郎中又是一口氣沒上來。 拎把撣子往伙計身上招呼,“叁和五你分不清!叁和五你都分不清!” 疼得伙計嗷嗷亂叫,老郎中氣道:“那是虎骨壯陽酒!他們大宅那喝法要出事的——快,快跟我去林府!” ...... 那方伙計給拿錯了藥,這方林婉一無所知,她順利把酒給裴遠喝了。 至晚他才回來,林婉一直等在書房,聽聲看見他也沒有好聲氣,冷哼一聲,“你還回來干什么?” 坐等一下午,屁股都麻了——他還知道回來? 今晚林府有宴,林婉可以不出面,但他是林老爺推出去做樣子的,一定要出席坐在主位。 眾人對林婉的恭維謀求,對他的明暗試探,裴遠已經(jīng)麻木了,他能面不改色接下求親之人挑釁遞來的酒杯,仰頸飲盡。 裴遠想起白日里趙謹之的話。 堵在喉口的話吞吞含含,到底咽下去,他垂了眼,“嗯。我換身衣裳,馬上走?!?/br> 他不領(lǐng)情,林婉也不想說好話。她來有另個重要目的。林婉指著桌上的青花盞,“把酒喝了。” 裴遠放下執(zhí)衣的手,走過來。酒的味道有些怪,他喝凈一杯,酒液沿口角流下些許,他隨手拭了,把酒杯放回桌上,不作聲地看向林婉。 她向桌上抬抬下巴,“還有兩斟。” 他于是又垂下頭,把另外兩杯也喝了。 然后站在桌前,等林婉的其他指示。 趁裴遠低眼,林婉默然盯著裴遠的,邊看邊想他這些天吃什么,做什么。想自己被禁閉,他見不到人時,他被塞了陪侍丫鬟時,都是何種心情。 裴遠剛進門時似乎有話要說。現(xiàn)在他又緊抿嘴唇,林婉又是想等,看他瘦削的臉頰,又是心急,遞出話茬,“你就沒什么話想對我說?” “......” “沒有?!?/br> “今天和趙謹之出去干什么?” “你父親吩咐我,陪他去城西湖轉(zhuǎn)轉(zhuǎn)?!?/br> “......” 林婉輕聲,“......不也是你父親嗎?” 裴遠抬眼,掃向她,他很快扭臉,“我......沒什么事,我先去陪宴。” 不及林婉回應(yīng),他匆匆而出,轉(zhuǎn)過行廊遠離書房,直到確定不會再被她看見,裴遠慢下步子,木人一樣跟著接引的小廝走到前面。 隨行的小廝邊帶路,邊著法和裴遠搭話,他充耳不聞,只將眼睛看著前方,似乎看遠了想深了,不知把心落在哪處,撿拾不起,現(xiàn)在倒真應(yīng)了外面各家評價——不會待人,像個啞巴。 明廳正在擺設(shè)酒菜,林家請來久有名氣的幾個小唱優(yōu)伶,正在席間款撥箏弦琵琶。裴遠幾乎被眾人的目光按鎖在座上,有酒遞來,推脫不得,幾乎全飲了。 喝到后面,燭影燈影朦朧,各人的臉在裴遠眼里不成樣,分來散去,好容易聚在一起,卻都成了一個人的樣子。 裴遠盯著因缺席空空如也的位子,林婉的臉正對著他。這種時候,竟還是瞪眼對他發(fā)脾氣的模樣。 還是好想抱她。 他忽然笑一聲。知道自己完了。 同屋檐下,人分兩邊。 林婉知道不是攔裴遠的時候,眼睜睜看他走了。自己坐在椅里邊等席散,邊回憶他說的那幾句話。 你父親。你父親。 他把這些生分話擺到明面上,是真對她有怨,拿言語表達不滿嗎?還是難過到極點,又抹不開臉說,只敢在細小的地方泄露丁點。 林婉研磨蘸筆,寫寫畫畫,怎么都靜不下心。她索性丟開手,也提前到前廳門廊,就躲在不遠處張瞧,并沒看見裴遠。 難道翠縷遣的人已去了? 按林婉原本的意思,藥效得慢慢來,話還得自己說。今晚人多事雜,趁各人都抽不開身,讓東哥偷傳話給裴遠離席,就推說解手一類,離了前廳兩人見面,隨便找個地方都能相處一回。 但翠縷多想了些——林老爺既然防備林婉和裴遠親近,自然連她近身的人也防了,東哥剛一露臉,恐怕不只傳不了話,連人都要被扣在那,還暴露了林婉對再擇親一事陽奉陰違的態(tài)度,只怕到時林老爺發(fā)大火,見面更難如登天。 林婉身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也沒心情和時間去抱怨自己和他的處境,就按翠縷的提議,以前吩咐了廳間的下使丫鬟,讓她在拾掇杯碟時,偷空對裴遠說。這樣不容易惹疑。 林婉把身體藏在陰影里,左右仔細地看,但前間人頭攢動,分不清誰是誰。 她在水廊下走過來走過去,靜等時間流逝,也不知過去多久,才聽見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林婉忙望過去,卻是東哥和個面生的小丫鬟,勉強拉扯個人往這邊來。那人邊走,不住揉額醒頭,深蹙眉,似乎醉酒頭痛。 再細看她們費力勸來的人,不是她夫君又是誰? 林婉忙迎過去,“這是怎么了?” 東哥還算鎮(zhèn)定,“小姐,先別管這個?!睎|哥忙道:“小環(huán)帶姑爺出來,我攙他就覺得不對勁。小姐先摸摸姑爺?shù)氖郑觳采弦彩?,也太熱了些?!?/br> 林婉拉住獨往前的裴遠,在他手上摸了,的確guntang。她以為裴遠是病了,欲探他臉和額頭,他一把打開她的手,“滾開!” 裴遠甩開東哥欲攙扶他的手,厭憎道:“別碰我?!?/br> 他盯著東哥,“你是誰?” 又轉(zhuǎn)向林婉,“她是誰?” 林婉:“......” 他臉上看不出喝醉的樣子,只是唇色白些,眸子更黑更深,可這副樣子給誰看了,都知道不正常。 林婉蹙眉,“這是喝了多少?” 那面孔稚嫩的小丫頭急出滿臉汗,“小姐!給小姐請安!” 小丫頭有點語無倫次,“奴婢在邊上瞧著,看姑爺好像身體不適,老爺就說讓人帶姑爺下去,翠縷jiejie先囑咐過,奴婢看是姨娘屋里的jiejie扶姑爺,怕不好,怕生事,姑爺要和小姐在一塊的,萬一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不是,姑爺沒喝多,奴婢一直跟著,姑爺不讓那jiejie扶,jiejie又不松手,一直勸,東哥jiejie等在那里,我就趕緊告訴,奴婢就和東哥jiejie一起把姑爺帶到這邊來,可姑爺怎么連小姐也認不得了?小姐......小姐這怎么辦?” 她這一串脆聲聲的小姐叫出來,林婉沒怎么樣,倒把喝醉的人拉回些神智。 裴遠轉(zhuǎn)回頭,用半醉不醒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林婉,直看到她心里發(fā)毛,林婉退開些,他近一步,林婉奇了,扭開臉,裴遠竟用手把她的臉扳正回來。 他微瞇起眼,“——林婉?” “......” 林婉:“......啊?!?/br> 裴遠又直勾勾盯著她瞧。 正在林婉忐忑著心擔憂今晚事情走向,接下來發(fā)生的事讓在場清醒的叁人目瞪口呆。 裴遠的長胳膊一撈,把林婉扒拉進他懷里,摟住肩膀,就在她臉上親了口,然后他垂眼,悶聲道:“你走?!?/br> 林婉:“......” 你趕我走的時候能不能別越抱越緊! 另外兩人:“......” 林婉試著掙了掙,好家伙紋絲不動。她放棄抵抗,“......所以你到底讓不讓我走。” 裴遠竟然用鼻音低低哼了聲。 “明知故問?!?/br> 林婉:“......” 她這是喜提了什么隱藏人設(shè)! 林婉奇了,“那你還讓我走?” “......” 裴遠不說話了。 裴遠低聲開口了,“我是口是心非?!?/br> 林婉:“......” 言語無法形容此刻她內(nèi)心的震驚。 另外兩人:“......” 東哥:“......小姐,要不我和小環(huán)先走,先走了......” 林婉:“......你會這么多成語吶?” 抱住她的身體一僵。即使在醉中,裴遠始終對某些事敏感非常。 “你會的,我都認真在學?!迸徇h改抱她的腰??壑滞窈竽X,逼視她,瞇眼威脅,“不許看不起我。” “......” 林婉心頭疾跳——她扭頭,東哥已拉著愣神的小環(huán)往別處躲,這里只剩她和裴遠兩個,她膽子大了,孩子氣也上來,別別扭扭對個醉鬼,“——你想我啊?” 裴遠不說話,她在他小腿踢一下,“快說!” “......” 他箍得愈發(fā)緊了,都說醉后失德,裴遠的熱意漫上來,身體guntang,忍不住用臉和身體磨蹭她,神志也不清不楚,只知道摟著她,含含糊糊,“林婉......難受。” 他呼吸都促了,“......我難受?!?/br> 饒是林婉反應(yīng)遲鈍,也該知道情況不對頭。 她知道裴遠酒量一向不差,聽東哥和小環(huán)話外之意,今晚似乎沒喝幾杯他就醉了,可看裴遠現(xiàn)在的模樣,完全不似酒意上發(fā),倒像是—— 林婉先還不確信,在裴遠敏感的腰窩摸了把,他果然不安分起來,似乎連藥效發(fā)作時也怕她惱,手乖乖不亂動,只是纏人。林婉摸他臉頸干熱,連耳都燒紅了。 哪里是喝醉了,這分明是發(fā)春了...... 林婉立刻就聯(lián)想到從楊郎中那拿來的補藥。 一時間不知該氣還是該謝,更不知這酒有什么副作用,裴遠現(xiàn)在神志不清,萬一喝壞了怎么辦? 最主要一點,這藥效什么時候過去?林婉實在有些扛不住,裴遠把臉唇不住貼她脖頸耳垂磨蹭,惹得林婉又熱又顫,不住地躲,邊讓裴遠清醒一點。 他一點也不清醒,也不想清醒,哪知林婉是怕被人看見。夜里看不清她臉上緋紅,只知道自己被她扯著手,一廊一間地轉(zhuǎn),最后又帶回那間書房,裴遠驟然甩開林婉的手,站得遠遠的,眼底有些兇意,“我不想喝了?!?/br> 林婉猝不及防,怔在原地,反應(yīng)半天才明白,裴遠指的是宴前讓他喝酒的事。 那不是......弄錯了嘛。你當時又沒說不愿意。 林婉也耐著性子前拉他,哄道:“不喝不喝,我們進去吧,進書房?!?/br> 裴遠生生不肯,無論她怎么拉,紋絲不動。又不是方才粘人的他了。忽上忽下,落差太大,林婉這一整天勞心勞時,結(jié)果他不光醒著時拗,這種時候也不肯體貼,委屈之下,她有點惱了,“怎么老這樣?有多大的事至于讓你這樣,就不能好好說嗎!” 裴遠的瞳孔驟縮。 “......我這樣?” 他甚至笑了下,又垂眼,“你只會對我發(fā)脾氣?!?/br> “......” 說畢也不用林婉扶,腳步虛浮地自進書房,林婉跟進去,屋中連燭都不點,小院靜無人語,下人都到前廳湊熱鬧去了,林婉聽前廳隱約的笑語曲聲,很快被難隱壓抑的喘息取代。 林婉忙倒杯茶給他,裴遠低咳兩聲,甚至不敢讓她沾邊,直將冷茶飲盡,他又找回些意識,更覺得身如火灼,被林婉身上的香味帶出一身汗,他啞著嗓子,“我沒事。你先回去?!?/br> “剛說的話......” 他喉結(jié)滾動,笑得無聲嘲諷。 他是喜歡林婉對他那樣的,可越如此,越是自厭。 酒席上昏昏沉沉,恍惚看見林婉,就想到趙謹之和周旁圍坐勸酒之人的來意目的。躁氣從心底上浮,連這段時間壓抑的不甘、怒火,酸溜溜全泛出來,像在他身上點了把火,愈燒愈旺,幾乎把他焚了。 被人領(lǐng)下前廳,裴遠巴不得,只是被人扶住,他下意識想掙脫,懶得辨臉孔,連嗅到陌生女子身上的脂粉味都惡心,一路走不知自己怎么了,直到被林婉截住,他聽到有人叫“小姐”,耳腦中嗡嗡作響,什么都沒想,就做了這些天一直想做的事。 將人困在懷里,近貼她涼潤的身體呼吸,他并沒覺有一點好過。 一路過來,心中始終有個尖囂的念頭,他沒好性,不會哄人,讓她難過許多天,再相處卻只想欺負她,裴遠只覺自己畜牲不如。 強撐著像人,進書房要合門,她卻硬擠進來,一定要湊近他,靠著他。 裴遠腹下沉沉墮得難受,不敢點燭,即使在夜里也怕林婉透視看見,微躬身抱腰,把下身異樣掩藏。 ——可是為什么,她還要靠近? 林婉不敢太碰他,小心用兩根指頭撫摩裴遠腰身,輕聲,“要嗎?” 裴遠喉中酸澀。 是看出他不對,想看他難堪,看他可憐嗎? 她是怎么知道...... 裴遠默然許久,就在林婉以為他默許時,他低語,“......你給我喂了什么藥?” 林婉的臉刷一下脹熱起來。 雖說她不是故意,可確實動過歪心思。這種事被當面拆穿,她只有惱羞成怒,掩飾尷尬,“怎么就是我下了藥,為什么懷疑我!” 裴遠不知自己在說什么——一把推開林婉,徑到水桶邊,向身臉上撲冷水。他臉熱耳脹,心跳如鼓,“......我不想。我,沒有懷疑你?!?/br> “算了。”林婉掩飾地迭腿,坐得像大爺,“我不想計較這個,反正也沒有人......” 隔重黑夜的阻隔,目光似乎實質(zhì)地纏在一起。林婉忙扭開臉,“......反正都是為了你,我們,我們那個吧。” 他喘息,避回目光,“我自己用冷水,沒那么麻煩。” “你是嫌我麻煩?” 他的嗓子已啞得不成樣子,“......沒有?!?/br> “好啊,既然你覺我麻煩,那我自證一下。我什么也不干,但是走太久了要換身衣服回去,在這換身衣裙總沒事吧?” “......” 換衣服當然要把門關(guān)上。 于是林婉堂而皇之,在裴遠眼皮底下把門扣嚴實,燭火點著,映得書房內(nèi)堂亮。她從亮格柜里隨手抽出一條,背對裴遠就開始解衣帶。 她肩膀的肌膚剛露出一點,裴遠驀然避臉,心頭悶窒發(fā)疼,他全身脫力,抓住門擋,不知該拿下還是該松手,肩膀頂撞在門板上,悶悶的一聲,她大驚小怪沖來,又帶過一陣迷亂的香氣,裴遠靠坐在水桶邊,衣袍浸在水里,躲避林婉揉他肩膀的手,“你,” 她真的......好香。 裴遠掩蓋聲音的異樣,捂口鼻,“你換完了沒有?” “啊,還沒有。”林婉兩手捧腮,“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些誤會,趁這會一起說好了,從哪,從什么時候開始說?讓我想想啊......是,一個月多,不到一個月提前?嗯......” 現(xiàn)在哪是說這些的時候? 裴遠的眼珠都燒紅了——她分明是故意......他氣得說不出話,想走,想抱她,更想逃。他下頜緊繃,幾乎是威脅,“你出去。” “干什么?” “出—去?!?/br> 裴遠切齒,“我喝多了,想小解?!?/br> 她還是不動。 他怒道:“你要在場觀摩嗎?你怎么——” 余音止在林婉突至的吻里。 她驀然湊近,“吧嗒”一聲,親在裴遠遮住半面的手背上。兩人眼觀眼,鼻對鼻,裴遠目光閃爍,林婉兩只小手都搭上去,撥下他的手掌,撫平他眉心愈深的川字,偏頭,“——怎么不知廉恥?” “還是別的什么?你剛想說什么?” 她就蹲在他大腿間的地面,按在他曲起的右膝上。 裴遠故作冷淡,嘴唇抿成冷硬的線條。 林婉哼了聲,“方才又抱又親,主動坦言的不知是誰。” 這次裴遠沒有沉默閃爍,他一字一句,“是我?!?/br> 他死死瞪著她,“是我!可笑嗎?你笑夠了可以走了?” “不可笑啊?!?/br> 林婉蹲久了,改坐,小狐貍一樣懶軟地趴伏在裴遠膝上,偏臉看他,“剛想說什么?我好奇啊,告訴我嘛?!?/br> 他不開口,她不走,就在他跟前換衣服。 房中窸窸窣窣,最后的裙帶,林婉系不好,磨磨蹭蹭,邊束著腰身,她邊絮絮叨叨,將之前的誤解,包括這個月發(fā)生的事,略帶一遍。 裴遠的手,先只在衣帶上,喉結(jié)翻滾,之后是腰身,她的后腰,終于覆在她背后,扶她的肩膀。 林婉在心中雀躍,手觸到裴遠頸子,他驚醒似的抽回手,臉側(cè)靠在門板,閉上眼。 他燙得嚇人,喘息不勻,但身上沒一點汗。那藥勁力很好,快發(fā)揮完全了。 她暗笑一下,裝作一本正經(jīng),“你趕我走,那我走好了?!?/br> 說著,嘴唇邊在裴遠利落好看的下頜貼了下,故作失落,“不想見我,我以后都不來了?!?/br> 灑落地脫出裴遠晦暗的目色,下閂出門,臨走時仔細幫他把門合好。林婉也未回林夫人住處,徑進這院自己的閨房,就心情甚好地對鏡解發(fā),換衣整裝,候著裴遠挨不住,自己送上門來。 ...... 矮榻全沾濕了,裴遠蜷身背對門口,昏沉之中似乎真墮入夢境。 城西湖邊,在那片蔥郁的蘆葦蕩中,他跟隨那個男人避開跟隨的林府人群。 天空飛過幾只孤雁,趙謹之挽箭,朝天張弓,沒有中,也并不失落,像真在游山玩水,對他說,“有沒有想過,你和婉婉并不適合?!?/br> 裴遠當時沒有回答。不知道他想說什么。 趙謹之無奈地摸摸下巴,“那丫頭夾在各家中間為難,她一向心軟,即使知道讓你回青山村是好事,也一直下不去狠心??晌揖褪窍矚g她這副軟心腸?!?/br> 他忽轉(zhuǎn)頭,對裴遠笑道:“我們公平競爭如何,看她最后選擇誰,就同誰在一起。” 回應(yīng)趙謹之的,是他張開的弓弦。 兩人默然相對,裴遠忽調(diào)轉(zhuǎn)弓箭,拉滿放開,箭破空而出,飛遠的幾雁中,有一只沉沉墜下。 裴遠把趙謹之晾在原地,自走到標地,把掙扎的落雁撿了。 趙謹之就站在他身后,似乎有些驚訝,“箭法不錯?!?/br> “畢竟在山野長大,不過為了糊口。” 裴遠把箭簇拔出,倒提著翅膀,雁翅不斷撲棱,血甩在他衣襟袖口,裴遠渾不在意。正面趙謹之。裴遠說:“用不著?!?/br> 他抵上趙謹之的目光,“用不著。她本就是我夫人?!?/br> 燭火全熄了,房中墨色沉沉。裴遠在黑暗中張眼,按向胸口。 一陣又一陣撩倒水聲。 裴遠把臉扎入桶中。 或許趙謹之說的并沒錯,林婉是嬌養(yǎng)的玫瑰,跟他在一起并不會快樂,會有人比他更適合林婉,寵她,知道該說什么做什么,沒有強撐的窮酸自尊,會哄她開心。 趙謹之。 嘩啦啦一陣水聲。 裴遠自水里抬起臉,掌仍撐著桶沿,他注視水面自己模糊的臉。 頭發(fā)濕淋淋貼垂,胸前襟口全濕了。 他不知道身體是怎么回事。 裴遠的喉結(jié)滾動,猶豫許久,還是蹙眉,把手探向身下。觸摸到勃起的那一處時,井水的冰涼觸感讓他舒一口氣,他開始回憶,不將手掌全貼上去,先用手指掂托,隔著下衣觸碰不到,裴遠剛解開腰帶,仰頸深長呼吸,腦中一閃,就如驚雷打下,觸見蛇蝎似的忙松開手,登時不止身燥熱,更窘迫得滿面紅脹。 他深喘幾下,忽一拳捶在門板。很重的“咣”聲,裴遠猛推開門,因藥力作用,蹣跚到林婉門口,扶在她門口,他道:“林婉?!?/br> 初時還有些勉強,藥勁返上,他拍門聲愈急,稱呼也不再顧忌,“林婉,婉婉......開門!” 里面沒有應(yīng)答,裴遠急火攻心,他勉強道:“林婉......” 他額抵門框,攥拳輕聲,“我下面已經(jīng)......婉婉......你開門見我一面......” 門里輕輕裊裊,一雙手剛撥開門,林婉單手擎燭,裴遠剛看見她臉孔裝書束,就邁不動腳步。 林婉一臉的好整以暇,顯然知道他會來,她甚至解發(fā)掃眉,明艷的口胭芙蓉色。 “......你知道我這樣,故意耍著我玩?” 林婉見他目光黯然,就知道這男人難伺候。她墊腳勾住裴遠脖子,“睡不著隨便畫畫,哪敢逗你?!?/br> 望后四下無人,一把將人拉進來,她反手推好門,背抵門口不讓他出門。林婉貼近裴遠身體,一手摟低他脖子,手順勢就摸下去。他呼吸驟急,抱托起她腰臀,手墊在林婉后背,動作急躁迫切,幾乎將她撞在門上,抵住她,含住林婉耳下的肌膚。 她不及防,身體不穩(wěn),手傾斜之下,燭油guntang地滴淋在裴遠肩背,因夏衫單薄,剛進門又被她扒了領(lǐng)口,眼見大片肌膚紅起來,他也不吭聲,倒像禽獸上身,沒命把下面往她手里送,在她手里研磨頂撞,口唇深深淺淺吻下來,咬在她肩膀也不安分,手揉撫著,抓提起林婉裙擺,把它拉到臀上。 她竟然沒穿下衣,只裹著條不當事的褻褲,好像被人摸一下都會快活,兩條白玉似光膩的大腿纏住他,身微力輕地顫。裴遠忽然就惱了,扣腰把人拔到身上,林婉腿纏在他腰上,還惦記看他肩膀,“燙著了......先停停,先給我看看?!?/br> 他不作聲,跨步往兩人的床去,把人按倒時,林婉還未說話,被他翻按在床上,裴遠自背后拉住她褲腰,一時絆住脫不去,“嘶啦”裂帛,就給他扯去半邊,臀后涼颼颼露出大片,他還搶去林婉手里的燭照著看......她紅臉,轉(zhuǎn)頭嗔他,“......你知不知害臊?” 他冷臉睨她,“我看你受用的很?!?/br> 兩下把她下面全除凈了,抓揉她光溜溜的屁股,把蠟燭也向一旁矮幾上炷了,林婉翻騰著要轉(zhuǎn)身,被他掌扣住腰,衣裙全推到胸乳上,他掐到一點,另只手插進床褥和她腹胯間,摸探向下,袖腕沾的水還未全干,濕溽地貼在林婉小腹乳前,兩顆奶頭分時被捏揉,挺立腫硬得葡萄也似,裴遠的膝才分開她兩腿,那手毫無滯礙,強硬地撥開幽處,劃入渡口帶起水聲。 他還記著她敏感處,兩跟粗硬的手指并攏,指根夾凸起的蕊珠,最上的兩節(jié)指挑開濕答答的rou唇,正按在貪吃的口xue。 剛沒進一根,林婉嬌氣地掙扎,在他身下扭動,“你輕......慢些......” 他昂著頭不聽,又放進中指半根指節(jié),林婉抬腿,小腿向后蹬,正踢在裴遠腿上。因這動作,他手指從濕熱的xue內(nèi)脫出時,里面的rou蠕動挽留,裴遠哪里也不摸了,把手臂緊箍林婉腰肢,沒深沒淺揉她下體,整只手包覆著,撥弄稀疏的毛發(fā)。 手繭刮在大腿里生辣辣的疼,他就直接掰開她腿......林婉分膝趴著,裴遠沒住手,一邊在她體內(nèi)抽插,邊解褲腰。那物彈跳出來,整根貼在林婉私處滑動時,她不看都能覺出上面浮突蜿蜒的筋絡(luò)。 裴遠抽出濕淋淋的手指,在莖柱拍了幾下,就要直接頂入,頭抵在xue口,林婉才慌了,“說了慢點!” 他yuhuo燒身,固執(zhí)深入,“上回也沒這么......” 林婉反手推他,嗓音細纖,“上回也沒這么快脫衣服!” 她又在嬌氣,稍不隨心就淚盈盈騙人心疼。裴遠繃著臉,“真麻煩。” 話如此,卻沒再深入,轉(zhuǎn)撩撥rutou和蕊珠,邊用唇貼她后背。他嘴唇干裂,劃過肌膚刺刺的,林婉身上發(fā)癢,更熱起來,腹下濕熱流個不住,都沾流在裴遠手上。 她細喘著,找旁的話,“你今天......嗯,出去......和他說什么了......啊嗯!慢,慢些呀......” 他? 裴遠把陽具頭端拔出時,發(fā)出類似張口時唇舌分離的水聲。林婉紅著臉,微蜷起身,被他自后圍住,抱她側(cè)躺倒床上。抬起林婉一條腿,下陰赤露,裴遠用手掌撫,用指尖勾挑出銀絲,邊看過,俱抹在她大腿內(nèi)側(cè)。他輕語,“......流這么多......” 呼吸拂在她耳后,很癢。林婉縮進他懷里,咬著唇,他忽道:“yin亂。” 她身體一顫,裴遠欺身壓來時,直覺地推他,被他不容置疑地桎梏住兩只腕子,裴遠滿頭青絲全散下來,不知何時已脫了衣服,上背隆起,肌rou胸膛非常漂亮。 他居高臨下,“yin蕩。” 林婉難脫他的手,裴遠忽然松開她手腕,扣在她一只膝下,將林婉一條腿折按到她胸口,他垂眼,抽弄的速度放快,水聲嘖嘖,“啊。我越說,流得越多?!?/br> 她氣急,“你......” 裴遠將她另條腿也折壓下來,都按在林婉胸口,身下對不準確,深淺劃過xue口,一次次頂在各處軟rou上,啪啪鞭在林婉大腿。 他俯身撐在林婉臉側(cè),臀側(cè)繃緊聳動,這下入得不及防備,林婉里面脹滿了,長得似乎頂進腹腔,她膝彎掛在裴遠寬闊的肩膀,隨他上下動起來,身體起伏,胸rou流水一樣顫動。 裴遠難停下來,始終看她承歡的臉。她漸得趣了,嗔眉惱怒化作媚態(tài)婉轉(zhuǎn),情動吟哦,他覺得自己像被劈成兩半,身體有登極的快樂,看林婉的轉(zhuǎn)變,卻想哭。 可能不拘是誰,只要是年輕好看的男人。 一個隨時可替代的消耗品。 可選擇的那么多,總有人比他更年輕,更有好看的臉。 比如趙謹之? 他默然許久,“......婉婉?!?/br> “他真是你表哥嗎?” 林婉先是怔忪。 他于是又垂下頭,不再說話。只是身體在動,想讓她更舒服些,最好連方才他的蠢問題一并忘了。 被她勾住脖子時,裴遠有些愕然,剛有了些汗水,從下巴低落在林婉肩上,他給她抹了,小心問,“怎么了?” “王八蛋。” “......” 他點點頭,“嗯?!?/br> 半晌,林婉終于罵出來,咬牙切齒,“你心里不痛快,就說我蕩......我哪那樣了?一直放不下這個事,總以為我和趙謹之,我跟他怎么了?都多久了,現(xiàn)在才問,怎么不憋瘋了你!” 裴遠良久未說話,持續(xù)頂弄幾下,他的動作慢下來,放下林婉的腿,他展開手,安安靜靜,把臉貼在她肩膀,“我知道?!?/br> “......但就是忍不住?!?/br> 他問,“婉婉,我是不是病了?” 哪里是病。以前怎不知道你這般小心眼? 林婉鼻子發(fā)酸,摸撫裴遠后背的皮rou,順著脊骨,她輕聲問,“你實話與我說,今天有什么事?我爹難為你了?趙謹之跟你說什么了?” “......” “沒有。”他道:“我就是醋了。” “你醋什么?” 所有。除了身體。因為只有這個。 先做過一回,他似乎有些倦,目光放空,臉枕在林婉肩膀,溫存地貼了貼,很快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