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這是耳、耳、耳……” “啊,你給我準備的耳夾,謝啦?!币渍娼舆^來,比劃了兩下,別在自己耳垂上,“你抖什么,這不是挺好看的,剛好配我今天的衣服?!?/br> “……這是耳麥?!?/br> 易真:“……” “罵的不錯,十分精彩?!比蔌櫻┑穆曇魪囊渍娴淖蠖幱朴苽鞒?,“對,我都聽見了。” 太阿在易真的右耳邊說:[啊哦。] 易真頓住好幾秒,干笑道:“哈哈!晚上好?!?/br> 然后立刻手忙腳亂地扯住耳夾,用初夜開葷的男子高中生給對象扒衣服的速度,妄圖將其迅猛拽下。 “嗯,小真晚上好?!比蔌櫻┮廊缓λ频?,分不出任何情緒上的喜怒,畢竟易真記得很清楚,他當初就是用這樣的聲音,一邊笑,一邊險些將自己擠成一攤碎沫rou渣,“在想辦法摘耳環(huán)嗎?先不費力氣了,回去讓提多爾給你涂點藥,你要是自己摘,當心把rou撕下來一塊,到時候弄得血淋淋的,多不好看?!?/br> 易真的動作僵住了,他絲毫不懷疑容鴻雪這番話的真實性,所以他慢慢放下了手,低聲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了想,覺得你教訓(xùn)得對,”容鴻雪居然還嘆息了一聲,“我對艾靈的教育,確實太松懈怠慢,所以,我打算跟著你,一起去會會未來的紅龍女武神……還有她背后的諾爾斯特大公一派?!?/br> 易真客套而虛偽地笑:“哈哈,這怎么好意思呢?你看看你,走都走了,還跟我客氣……” “不用謝,小真?!比蔌櫻┤崧曊f,“就像你說的,一日夫妻百日恩,雖然按我們的情況看,日字應(yīng)該是個動詞,但這完全不妨礙我?guī)椭?,對吧??/br> 易真:“……” 你媽的,他這不要臉的勁發(fā)作起來,自己還真有點招架不住。 光能懸浮的豪車猶如漆黑的利箭,無聲漂游在星凋頂層的入口處,黑衣白手套的侍者殷切地走上前來,居然有點不太敢伸手。 這是容鴻雪的私人收藏,三百年前,聞名于阿佐特星系的大機械師五十嵐山生平好賭,最大的賭注來自他和友人的一個約定——在他輸了之后,必須遵守十年不能制作機甲的承諾。五十嵐山雖然被迫暫時離開自己心愛的工作臺,但他的手藝還沒有丟,為了維持一擲千金的奢靡生活,他用二十年的時間,以制作頂級機甲的技術(shù),斷斷續(xù)續(xù)地打造出六臺座駕,并將它們一一拋售給當世最富有的豪強。 因為他的創(chuàng)作擁有超越時空,堪稱神性般的美,因此,這六臺座駕也被稱為六御座,輾轉(zhuǎn)至今,仍然被那些掌控了權(quán)與力的人所占有。 容鴻雪借給易真的這輛便是當年的六御座之一,名為格拉墨,取自屠龍英雄齊格弗里德的漆黑魔劍。神話傳說中,齊格弗里德正是用這把劍破開了惡龍的胸膛來沐浴龍血,自此刀槍不入,膚如鋼鐵。 此刻它就停駐在世人眼前,穿越了三百年的光陰。格拉墨的造型仿若劍刃般流暢鋒利,它本應(yīng)黑如永夜,然而完美的打磨工藝和拋光弧線令車身擁有了別樣的絢爛光彩。星河下,它璀璨如暗色的鉆石。 所以易真覺得,格拉墨這個名字未免有點拗口,他更愿稱之為……甲方快樂車。 侍者猶豫了一瞬,易真已經(jīng)毫不在意地走下來了,他繞到另一側(cè),幫助艾靈提起流泄的裙擺。 “你應(yīng)該等侍者來扶你?!比蔌櫻┖鋈徽f。 “干什么,除了監(jiān)聽器你還安了監(jiān)視器?” “這兩個功能就不能合二為一嗎?”容鴻雪懶洋洋地反問,“我猜的,其實你很好猜?!?/br> 艾靈聽見聲音,隱約明白易真在和誰說話,不過這次,她沒再吭聲,只是心情有點復(fù)雜。 穿過黑金雙色裝潢的長廊,面前是豁然開朗的巨大露臺,斑斕的水晶鏡面折射裝置籠罩在天頂,億萬光年之外的星河因而近在咫尺,晶瑩璀璨,仿佛可以伸手掬一捧下來。 差點害死她的,曾經(jīng)信任的所謂朋友就站在前方,娜塔莉婭、奧利弗、金琦、厄休拉……但她卻并不像往常那樣,覺得自慚形穢,或者畏縮害怕,正相反,她感到一種復(fù)仇的殘忍快樂,當中包含隱秘的自豪之情。 我不是獨自來的,我有他們陪著我,艾靈心想,很快,你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易真同時看見了為首的娜塔莉婭,少女的身形高挑豐滿,黑色卷發(fā)嫵媚動人,她也穿著如血的紅裙,看見艾靈之后,她美麗的面龐不自覺地向下一沉,唇邊的笑容也淡了,仿佛艾靈的穿著刺到了她的眼睛。 “生氣嗎?”易真嘴唇閉著,內(nèi)力卻裹挾著聲音,化作一線,吹到艾靈耳邊。 艾靈十分驚訝,她本想問易真是怎么做到的,但轉(zhuǎn)念一想,他做過的奇怪事已經(jīng)太多,也不差這一件了。 “生氣。”她的笑容不變,“但越生氣,頭腦越冷靜。” “非常好,繼續(xù)保持?!币渍嬲f。 “艾靈——”娜塔莉婭笑靨如花,熱情地張開雙臂,朝艾靈走過來,“聽見你要請我們在星凋吃晚餐的時候,我們真是高興極了!真沒想到,你居然還能原諒我們!” 她身邊的金琦圓臉圓眼,個頭嬌小,也仰頭看著艾靈:“是啊,實在對不起,那天回家,我mama發(fā)了好大一通火,幸好有你的請柬幫我解圍……” 艾靈勉強與娜塔莉婭抱了一下,“我……” “好了,”金發(fā)藍瞳,樣貌英俊的少年走過來,責(zé)備道,“你們讓艾靈喘口氣吧。” 他轉(zhuǎn)向艾靈,關(guān)切地問:“艾靈,怎么樣,身體好些了嗎?” 被他這么一問,剩下的人立刻圍了上來,眼巴巴地等待艾靈的回答。 易真冷眼旁觀。 看起來確實是不太好對付,人多勢眾不說,各個都精,三言兩語、連唱帶演的,就把主動權(quán)抓在自己手上了。 他開口說:“艾靈,等一會再感受友誼也不遲,先請客人入座吧?!?/br> 聽見聲音,娜塔莉婭好像這才看到有他這么個人似的,她是這里地位最高的淑女,于是率先伸手:“這位先生是誰?” 易真握住她的手,回道:“你好,我是易真?!?/br> 原本還算熱絡(luò)的氣氛一下子冷了。 娜塔莉婭與對方的皮膚稍微沾了一下,便忙不迭地松開了手。她狐疑地打量著面前的青年,只覺自己挨到的幾乎不是活人,而是一尊冰冷溫潤的玉像。 這就是那個傳言中的易真? 作為家族中理應(yīng)受寵的小輩,她自幼跟隨外公,見識過不少形形色色的角色,有凌駕于世界巔峰的皇帝,也有走投無路的野狗。娜塔莉婭自傲于她的眼界,諂媚卑賤或是孤高尊貴,她第一面就能準確無誤地分辨。 然而眼前這個人竟不屬于任何一種,他不過是站在這里,便映亮了周邊的夜色。 “原來……是您啊?!彼馕渡铋L地說。 四周響起幾聲低低的譏笑,易真平靜地說:“不錯,是我。想來以你們平日里對我,以及對我性生活的關(guān)注程度,應(yīng)該很清楚我今天為什么來這里吧?” 安吉差點噎住,好一招開門見山! 娜塔莉婭的笑容微滯:“……不好意思?您剛才說……” “我相信你們都聽見,并且聽懂了我說的話。難道我是在什么敬老院里嗎,還要一遍遍地對諸位耳背的大人物重復(fù)?”易真無奈地笑了笑,“請坐!都請坐吧,別站著寒暄了。” 太阿說:[你開始了?] 易真:“怕什么,容鴻雪跟我是共犯,大不了推他出去頂缸?!?/br> 太阿說:[唔,那提前祝他好運。] 金琦震驚地看著他:“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么跟我們說話!” “你們的膽子也很大,敢做蓄意殺人的惡行?!币渍骐S口道,“相比之下我還真是奉公守法的好人,值得一面錦旗嘉獎?!?/br> “站??!”金發(fā)的奧利弗·暴風(fēng)眼皺起濃眉,質(zhì)問道:“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哦,”易真停下腳步,扭頭看他,“你想要我給你們詳細解釋?” “您必須為您的愚蠢和污蔑付出代……” 易真的聲音很輕,同時在寂靜中那么鮮明:“金琦偷了主控制室的鑰匙;你負責(zé)支開巡邏的教官;厄休拉·暗星摸清了艾靈的模擬室編號,而這本應(yīng)該是保密的;齊嘉佑威脅其他人立刻離開教室,再用鏈子栓住模擬室的外門;西川弘樹是你們中唯一旁觀的,他大約也知道艾靈喜歡過自己,所以他愿意為這喜歡奉還一點廉價的回報?!?/br> 易真的手指舉起,說一個,點一個,被他指到的人皆不由自主地后退縮,竟無法在第一時間說出反駁的話。 最后,他轉(zhuǎn)向娜塔莉婭:“至于你,娜塔莉婭·赤紅龍,你什么都沒做,也什么都做了。你在背后策劃了這場自以為有趣的惡作劇,然后因為你的堂兄阿什泰爾·赤紅龍?zhí)崆巴瓿绍娏?,從猩紅斗篷星系回家,過度的狂喜,使你忘記了這個被你關(guān)在模擬室的……朋友?!?/br> 他環(huán)顧四周:“還要我接著說嗎?” 大哥,你怎么不講武德? 這何止是開門見山,這簡直就是一記迎面打斷了對手鼻梁骨的直球,腦漿子都要給人打出來了啊! 安吉目瞪口呆,已經(jīng)想不出任何緩和氣氛的方法……除非頭頂?shù)乃хR一整個塌方,說不定才能終結(jié)眼下這窒息的氛圍。 一片死寂中,易真嘆了口氣。 “你看,我剛剛就說了,大家不要寒暄,先坐下來再說,你們不聽我的,結(jié)果呢?”他攤開手,“現(xiàn)在搞得多僵啊,一點和諧都沒了?!?/br> 艾靈咳了一聲,盡量繃住表情,緩緩坐在了主位上。 “大家都坐吧,”她字正腔圓地說,“千萬別跟我客氣啊!” 花香濃郁,安吉望著不遠處侍者手舉的一盤鮮切玫瑰小布丁,真想把腦袋一頭扎進去。 第18章 “你這樣不太合規(guī)矩?!比蔌櫻┱f,“他們的規(guī)矩。” 說著責(zé)備的話,然而他的語氣確實是愉悅的。 被易真懟是一回事,可是聽見易真懟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易真望著在座六個臉色青白的小垃圾,一時間心曠神怡,也不計較容鴻雪在自己耳邊說了風(fēng)涼話。 總歸到頭來背鍋的是他,而我,只是一個柔弱無依、孤苦伶仃的寡夫而已。 沉默中只有銀制餐具與大理石桌面清脆碰響的聲音,前菜上了,湯和副菜也一道道擺齊,變化萬千的星光隨燭火一起搖曳,如果不是吃飯的人都心懷鬼胎,這本該是很好的一個夜晚。 艾靈并不開口,在易真身邊她逐漸學(xué)會了理直氣壯的本事。被害者是自己,要賠罪的人是他們,何必遞臺階呢? 娜塔莉婭一邊味同嚼蠟地進餐,一邊與長桌對面的厄休拉對了個眼神。 按照長輩們的意思,這件事本來就不算大,每年的年末學(xué)考,光是死在氣旋亂流里的學(xué)生就不知道有多少個,只不過因為這次的對象是容鴻雪唯一的meimei——哪怕他基本不管艾靈的事情,這起玩脫了的惡作劇也陡然變得嚴重了起來。 所以他們只身赴宴,不帶管家,不帶如云仆從和衛(wèi)兵,就是為了把事態(tài)壓低到一個檔次:這是同齡人之間的矛盾,讓同齡人自我化解就可以了。 ……誰成想半路殺出個易真,這位傳言中的“豪門艷寡”根本不像旁人議論的那般怯懦柔弱,反而像把不按常理出牌的利劍,劈頭蓋臉地砍開了大家樂于展示的禮儀、客套、高超的交涉技巧……而且還不怕精神壓制!至今已是a-級駕馭者的奧利弗剛才都快把眼睛瞪出血來了,他卻依然若無其事,舉止如常,想來必然是他的jian夫給了他什么防御精神入侵的裝置,這下賤的yin婦才敢如此放肆。 厄休拉接到破局的暗號,于是優(yōu)雅地放下湯匙,輕咳一聲,道:“艾靈,你今天穿的裙子很好看。” 厄休拉·暗星,她的父親托馬斯·暗星是內(nèi)閣的閣員大臣之一,手握彈劾皇帝的特權(quán)。這深紫長發(fā)的女孩平日里冷傲無比,像今天一樣對她說好話,倒還是頭一遭。 “是嗎?”艾靈微微一笑,“謝謝。” “是真的。”厄休拉誠懇地說,“你看,你平日里總是……我不知道這話說出來是否恰當,但你平時真的跟我們很生分,我們不像朋友,更像是客氣的陌生人?!?/br> 艾靈一口湯憋在嘴里,她真想說我們本來就不是朋友,哪怕在邊緣荒星,我也不會交想殺了我的朋友,可話到嘴邊,她居然有點猶豫——厄休拉的神情懇切,像是真的想對她掏心掏肺的。 鬼使神差的,她遲疑了,好像冥冥中有只無形的手在撥動她的心弦,蠱惑她說,她應(yīng)該聽一聽他們的陳詞。 “是真的呀!”金琦也加入進來,“你總是對我們這么……這么有求必應(yīng),就像你很害怕我們一樣,可你完全沒必要這么做,有時候,我想跟你說說生活上的事情,到最后都變成我在說,你在一邊附和我……朋友不是這么做的。” “我明白,你也許只是不適應(yīng)和我們的相處方式,”奧利弗溫聲說,燭火和星光下,他的頭發(fā)色如流動的黃金,“我保證我們會改的,我們會完全接納你,和你做真正的朋友?!?/br> 東方血統(tǒng)的齊嘉佑今晚第一次對艾靈說話,他搖著頭說:“艾靈,我真的非常遺憾,我們……我們只是想跟你更親近一點。” 艾靈的暗戀對象,那個名叫西川弘樹的少年也不安地低下頭去,他的皮膚素白,頭發(fā)黑如墨染,整個人就像落在宣紙上的白描小像那樣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