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狗日的……！”

    “不要吵、不要吵！真是的，為了一個小世界，傷了同僚的和氣，這多不好啊。不過，我們都來了這里，證明它確實有讓人垂涎的過人之處——”

    未知的人吊詭地拉長了尾音，顯出一股得意洋洋的喜悅來。

    “——任由它隨意地放在這兒，肯定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到時候，場面豈不是更不好收拾？雖然說能者居上，但也要分個先來后到吧，我們可是最先發(fā)現(xiàn)它的人呀！”

    “你有何想法，直說?！?/br>
    “……難道你想封鎖這個世界？”

    “不錯！就把這里作為我們的賽場和賭場，來一決勝負(fù)。誰先取走兩個主角的項上人頭，誰就是大贏家，反之，其他人再想來分一杯羹，就得先越過我們。怎么樣？”

    眼前猶如煙霧聚散，到了后面，那些人說話的聲音已經(jīng)很模糊遙遠(yuǎn)了，像是隔著重重的云端。

    易真直覺他們的談話是很重要的東西，他用盡全力，想聽得仔細(xì)分明，但耳邊就像蒙了一層無論如何也戳不破的窗戶紙，到底讓他們逐漸淡去了。

    這不對啊……他迷迷糊糊地想，我明明可以聽見很遠(yuǎn)很小的聲響，他們說話的動靜那么大，我怎么會聽不分明？

    易真茫然地站在空曠的天地之間，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我這是怎么了？

    我為什么站在這里，我沒有家，沒有家人嗎？

    周圍好安靜，像死后的世界一樣安靜……不對！莫非我死了嗎？

    他不可置信地張望四周，無法言明的驚慌之情漫上來。

    我……我怎么可能死，我怎么可以死！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我還有值得耗盡一生的目標(biāo)沒有完成，我怎么能……

    ——人生自古誰無死，天地逆旅，萬古塵間，哪有人能永遠(yuǎn)地存活在這世上？你死了，不過是水融進(jìn)另一滴水，沙落入另一粒沙。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當(dāng)一切散做塵埃，你又能改變什么呢？

    可是還有一個人，要是我死了，他會……

    ——那美好的仗你已經(jīng)打過了，當(dāng)走的路你已經(jīng)走盡了，所信的道你已經(jīng)守住了。從此以后，自有公義的冠冕為你存留……

    ……不！還沒完，我的抗?fàn)庍€沒有結(jié)束，我的血不曾燒干，我的淚沒有流盡，我的脊梁仍然不屈如山，我沒有死，也不會死！

    我睜開眼睛……我要重新醒來！

    【主線任務(wù)：屠龍已完成

    任務(wù)獎勵：強(qiáng)化點數(shù)x10，孔雀翎制作圖紙x1

    請玩家在力量、技巧、精神中選擇一項進(jìn)行強(qiáng)化，剩余強(qiáng)化點數(shù)：10】

    系統(tǒng)的提示聲簡直驚天動地，震得易真腦瓜子都在“嗡嗡”地響，精神陡然變得沉重?zé)o比，向下猛地一墜——

    易真吃力地將眼皮撕開一條縫兒，清澈的，藍(lán)綠色的光頓時浸透過來，十足夢幻。

    我這是在哪，還在海底么？

    “你醒了？”

    隔著幽靜的水波，易真好像看到了容鴻雪的身影。不知為何，他一下子想起太阿那天說自己“垮起個批臉”，突然就笑得情難自禁，差點把浸泡治療用的煉金藥劑咳進(jìn)氣管里。

    “你還敢笑?！比蔌櫻╆帎艕诺卣f，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鈕，淹沒了易真的藍(lán)水頓時縮減下去，露出了他的肌膚，“你騙了我，小真。以前也有很多人騙我，但是自從我成年之后，就再沒有人敢對我撒謊了。你知道那些曾經(jīng)騙過我的人，下場都是什么？”

    易真安詳?shù)靥稍卺t(yī)療艙里，喘了一會氣，便有恃無恐地拿眼睛斜他：“不知道！也不感興趣?！?/br>
    容鴻雪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直接掰碎他的四肢，讓這個總喜歡以身犯險，不把命當(dāng)命的騙子哪都不能去，只能柔弱地依附在自己懷里。

    他無法形容當(dāng)時自己看到倒在地上，呼吸停止的易真時，究竟是什么心情。這是他在世上唯一在乎的人，易真做得這么絕，為什么不干脆把他的心掏出來，往上割個十七八刀？起碼這樣更直接了當(dāng)一點，省去了凌遲的過程。

    ……但是不行。

    雖然他很想這么做，想到骨頭都發(fā)癢了，他的理智和情感卻不允許他放縱自己。容鴻雪的心中，一半藏著極端占有的惡念，另一半?yún)s滿溢無奈和愛憐。

    他憐惜易真……憐惜他的倔強(qiáng)，他為這世界吃到的苦頭，付出的代價。在知道了世界的真相，看過易真和外來者的戰(zhàn)斗之后，他就不止一次地想過，是否要用強(qiáng)制手段，迫使易真脫離這種危險的境地？

    然而這憐惜如此深厚，導(dǎo)致他每一次想要狠下心來，便要情不自禁地詰問自己：你真的下得去手嗎？你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的信念強(qiáng)烈，性格驕傲，靈魂也閃閃發(fā)光。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是他唯一的同類，他亦是你的半身，你不相信他、支持他，還有誰會相信他、支持他？

    直到這次，直到他看見易真失去了知覺的身體。

    當(dāng)時他的精神力已經(jīng)處于崩潰的邊緣，他在一瞬間想好了很多事，如果易真真的死了，那他就傾盡一切找出幕后主使，殺了他，或者他們之后，拖著這個世界同歸于盡。

    “我沒有騙你，容鴻雪。”易真不笑了，認(rèn)真地看著他，“我也沒有承諾給你任何東西，你給我十分鐘，所以我用十分鐘的時間擊退了雷音鬼龍，這是你對我的信任，我感激你。但還是那句話，我沒有，向你承諾?！?/br>
    “我說的話都是真的，”他說，“關(guān)于宿命，關(guān)于我的愿望。你對我的感情……嗯，我可以理解，但是請不要把我看得太重！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還是個老板，手底下管著那么多社畜，就不能給自己找點目標(biāo)，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嗎？”

    易真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雖然我倆的身份特殊，但是呢世界就是這樣，沒有少了誰就不轉(zhuǎn)的道理。即便沒有我……那不是還有你嗎！替我報仇就好。至于繼承遺志什么的，我當(dāng)然也不能勉強(qiáng)你……”

    容鴻雪臉都綠了，他盡力維持著笑容，讓表情不至于那么可怕，然后轉(zhuǎn)身就走。

    再聽易真多說一句，他真怕要控制不住自己，把重傷剛愈的人摁在醫(yī)療艙里干死。

    當(dāng)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太阿終于冒出來，說：［恭喜你完成了當(dāng)前最大的主線任務(wù)，并且全身而退，玩家。］

    易真抬起手，擦了一把虛汗。

    “呼，你是說問鼎總決賽的那個？”

    ［是的，玩家。］太阿回答，［出了這么大的意外，而你孤身一人，力挽狂瀾——這個爭霸賽的冠軍，除了你，誰還有資格呢？］

    太阿若有所思：［說起來，玩家，你剛剛是不是對容鴻雪慫……］

    “我沒慫！”易真立刻反駁，“只是他的表情太難看了，而現(xiàn)在的我不著寸縷，很難有機(jī)會打翻他！我這是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說到這里，他看著自己的手，皮膚上仍然殘留著隱約的裂紋，丹田里亦是一團(tuán)凌亂，運轉(zhuǎn)一下內(nèi)力，就是一陣悶痛?？磥磉@不是依靠外力就能夠治愈的傷口，雷龍之力吸收太過，還是要配合東?；駴Q的心法，慢慢痊愈。

    更重要的是，鷹狼弓已經(jīng)徹底廢了，這是擊退了雷音鬼龍所支付給世界的代價，哪怕再做一把一模一樣的弓，也失去了鷹眼瞄準(zhǔn)和引動星辰的力量……還好易真得到了新的致命殺器，孔雀翎的制作圖紙，不然真的是血虧。

    他伸長手臂，取下一件薄薄的浴袍，披在身上，隨口道：“太阿，我昏了多少天？”

    太阿說：［四天。］

    “那還真是夠久的?！币渍娉了?，“這四天里……”

    “易真！”神驚鬼怕的一腳，門被轟然踹開，李有燈和舍心氣勢洶洶地出現(xiàn)在門口，“你他媽的！”

    易真心知不好，這一醒，該來上門討債的都來了，只是現(xiàn)在再睡回水里已經(jīng)不能夠。容鴻雪那個胎神，直接把大敞的醫(yī)療艙給他鎖死了，室內(nèi)之空曠，躲都沒地方躲。

    “我可以解釋！”面對李有燈的鐵拳，以及舍心不贊同的眼神，易真慌忙祭出萬能回應(yīng)，“因為我的弓其實它天克雷系寶可夢如果我不去解決它你們的退出按鈕用不了所有人都得死！”

    李有燈的拳頭懸停在易真頭頂，狐疑地問：“真的，就非你不可？”

    “是啊，那肯定是非我不可了！”易真滿頭大汗，比面對容鴻雪還緊張，開玩笑這一拳頭砸下來他起碼還要再躺八天，“我平生最好舍己為人，這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李有燈恨恨地看了他半晌，坐下來嘆了口氣。

    “算了，反正我們的考題都是被換過的，事到如今，殺不殺大龍，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易真一愣：“換過？”

    舍心替李有燈回答：“紅方的大龍，其實是赤焰蜈蚣王蟲，藍(lán)方的大龍，是群居的青電七鰓鰻。而不是什么雷音鬼龍，空蟬鯨?！?/br>
    易真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原來是這樣！”

    “據(jù)說是為了考驗選手的分析能力和臨場應(yīng)變能力。”舍心接著道，“但其實，我的家里人都說，這是阿佐特皇室為了坑天都人布下的局。不讓紅方的選手?jǐn)y帶封號機(jī)甲，是杜絕他們和空蟬鯨硬碰硬的機(jī)會，而且因為東道主都做出了讓步，遵照天都人的習(xí)慣，在友誼賽使用了統(tǒng)一機(jī)甲，那么紅方選手理所應(yīng)當(dāng)要得到補償，所以我們才拿到那個退出按鈕。稱得上萬全之策?！?/br>
    “而天都人那邊，他們常年和星間異獸打交道，再加上他們強(qiáng)大的集體作戰(zhàn)能力，對上弱點明顯的雷音鬼龍，未必就殺不了它。到時候，他們和雷音鬼龍開打，就算打贏了，那也不是真正的大龍，根本不能兌換到可以左右戰(zhàn)局的海量資源。”

    舍心的家人，全都是壽命萬年的長生種族了，參透陰謀詭計那是相當(dāng)順手。李有燈翻了個白眼，說：“想的挺好，可惜事到臨頭出了岔子，雷龍寶珠不知道是被誰偷走了，還放到了空蟬鯨身上，牽連了整個亞特蘭蒂斯……”

    易真沉默不語。

    其實他看到的東西，比事實還要多，這就是一個針對他進(jìn)行的連環(huán)殺招。

    先換大龍，讓他產(chǎn)生“鏟除大龍”的念頭。他要是潛伏去殺藍(lán)方的雷龍，那么即使不被丟了卵的雷音鬼龍噴成渣子，也要在后續(xù)和空蟬鯨的戰(zhàn)爭中受到波及；他要是去殺紅方的空蟬鯨……先不說自己能不能解決那頭巨獸，后續(xù)還是免不了要遭遇前來尋仇的雷音鬼龍。

    退一萬步，他不殺大龍了，他就茍著，一直茍到比賽結(jié)束，最終依舊會遇到兩頭星間異獸的世紀(jì)戰(zhàn)爭，而他也一定會出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用盡一切去阻擋這場災(zāi)難。

    ……好能算計啊，也不知道這是裁決十二席中的哪一位，設(shè)下的棋局？

    第108章

    “對了，”李有燈拿出芥子豹囊，“你的東西?！?/br>
    易真接過來，先將三笑蝶放出來，又看了看蝕骨靈蝎。它仍然沉沉睡著，只有身體蜷縮起來，外殼相互黏連融化，差不多形成了一枚形狀不規(guī)則的卵。

    易真急忙用微薄的內(nèi)力探了一下，好在它的生命體征還很平穩(wěn)，不由松了口氣。

    “那顆雷龍寶珠……”看到蝕骨靈蝎，他忽然想起來，“放回去了嗎？”

    雷龍寶珠的存在，才是真正促使易真決定擊殺雷音鬼龍的原因。空蟬鯨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但那顆雷龍寶珠已經(jīng)大到足夠孕育下一只雷龍，只要有它在，雷音鬼龍依舊可以參與進(jìn)天地間的輪回，只是時間的早晚問題。

    李有燈點頭：“放回去了，亞特蘭蒂斯也在重建中……估計百八十年之內(nèi)，不會再開放了?！?/br>
    “你的傷怎么樣啦？”舍心問，“我家里人為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本來打算動用家族的人脈關(guān)系，請蓋亞·曙色來給你看看……”

    “唉千萬別千萬別！”易真慌忙推拒，那位大奇跡者好不容易被容鴻雪篡改記憶，縮在學(xué)術(shù)塔里不動了，萬一把他請過來看到自己，結(jié)果只怕不堪設(shè)想，“不用那么興師動眾的，我的傷我自己有數(shù)?！?/br>
    “那行，”李有燈說，“你先養(yǎng)傷，兩個星期之后的尼刻舞會，這是請柬?！?/br>
    易真接過那張金粉閃耀的名帖，這個時代已經(jīng)很少大批量的使用紙張，只有那些象征古老和傳統(tǒng)的舞宴集會，才會使用紙質(zhì)的請柬。

    “什么……尼刻舞會？”

    尼刻是希臘神話中象征勝利的神祗，雖然《薩莫特拉斯的勝利女神像》作為人類文明中不可忽視的稀世藝術(shù)品，早已隨著地球時代的逝去，一同湮滅在了時光的長河中，但它的影像制品、復(fù)刻，以及周邊，仍然保存在阿佐特的古代雕塑博物館中，永遠(yuǎn)接受人們的觀摩與敬意。

    易真一頭霧水，“這怎么還有個舞會的？”

    李有燈一愣：“容……他沒跟你說？”

    “他被我氣走了，”易真睜著無辜的眼睛，“但我覺得，這應(yīng)該不是我的錯。”

    舍心替那個被氣走的人回答：“尼刻舞會是爭霸賽的傳統(tǒng)?？倹Q賽選拔而來的一百強(qiáng)，都會被邀請去參加這個舞會，然后在舞會結(jié)束之后的第二天，皇宮就要舉行爭霸賽的前十強(qiáng)頒獎儀式……這樣的?！?/br>
    易真恍然：“原來如此，那我就懂了?！?/br>
    “總之，你好好養(yǎng)傷罷，”李有燈嘆了口氣，“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了。”

    舍心：“嗯嗯，李有燈來的時候遇到她愛的大胸熟男了，她急著……”

    李有燈：“胡扯什么！我是那種重奶輕友的人嗎！易真你先歇著，我有個朋友也想看熟男的裸體，讓我給她拍……”

    易真嘴角抽搐：“行了行了，趕緊走吧！”

    喧鬧聲逐漸遠(yuǎn)去，四周再次寂靜下來。

    太阿用一貫的冷淡語氣說：［玩家，你昏迷的這段時間內(nèi)，容鴻雪一直守在你身邊，沒有進(jìn)食也不曾睡眠，期間只離開過一次，但是那一次，也用精神力將醫(yī)療艙環(huán)繞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