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猇不解：“五公主怎么了？“

    大長秋這時(shí)才走到了兩人的身旁，宮人手中的宮燈在這時(shí)亦將薄綠的草地照亮。

    眾人因而得以看清，不遠(yuǎn)之處的草地上，竟是有著一只繡鞋。

    裴猇的聲音變了調(diào)：“這...這是裴鳶的鞋！”

    大長秋才剛勻穩(wěn)了氣息，這番卻覺心跳一頓，他嗓音尖細(xì)，難以置信地道：“裴小姐她這是......”

    司儼沉眉，見這草地上痕跡凌亂，明顯存著女孩掙扎的跡象，他復(fù)又走到滄池的邊上，見那石岸上的水漬也是未干。

    裴鳶她，應(yīng)該是被人沉池了。

    大長秋和裴猇也有了猜想，便趕忙派兩個(gè)宮女去尋太醫(yī)和識水性的宮人。

    司儼的嗓音沉冷如冰，不禁斥向大長秋：“她同五公主出來，連個(gè)女使都沒帶嗎？”

    大長秋也不知該如何回他，只滿臉驚恐地微張了張嘴。

    這時(shí)，只聽“撲通——”一聲。

    卻見裴猇想都未想，便只身跳進(jìn)了滄池內(nèi)。

    他飛快地劃動著手腳，于夜他看不清水底的狀況，便憑直覺不時(shí)地沉下水面，不斷地搜尋著裴鳶的身影。

    裴鳶如今生死未卜，大長秋唯一慶幸的是，幸而這滄池是人工的菡萏池，她若真的死在了池中，尸身還算好打撈。

    司儼亦縱身跳進(jìn)了滄池之中，同裴猇一樣，陰著面容尋找著女孩的身體。

    十余年前，他也曾經(jīng)歷過險(xiǎn)被溺死的痛苦。

    水涌進(jìn)肺葉時(shí)，人雖呼吸不上來，但是意識卻是極其清醒的。

    就好像只能靜等著死亡，卻別無他法。

    也是那時(shí)，司儼發(fā)誓自己定要通水性，也拼盡全力地克服了心中的恐懼。

    他無法想象，當(dāng)那個(gè)嬌小的女孩子沉入水底，體會到那樣的痛苦時(shí)，該有多么的絕望。

    而更令他絕望的是，那個(gè)女孩可能已經(jīng)死在了池底。

    大長秋心急如焚地看著滄池內(nèi)那兩個(gè)逡巡的男人，這時(shí)宮人終于到抵，可太醫(yī)還未過來。

    大長秋剛要命他們也去跳到池里尋找裴鳶的身影，卻見司儼已然拖拽著一個(gè)嬌小的女孩，抱著她游到了岸邊。

    宮人幫著司儼，將毫無氣息的女孩拽到了岸上。

    裴猇這時(shí)也游了過來，見宮燈下的裴鳶緊閉著雙眼，小臉慘白，嬌小的身子也是一動未動。

    他忙爬到了岸上，聲音微顫地喚她：“裴小彘，你快醒醒！你別…你別嚇我！”

    大長秋這時(shí)將手伸向了裴鳶的鼻間，隨即一臉驚駭?shù)氐溃骸靶〗?..小姐她沒氣了?！?/br>
    裴猇怒聲問道：“太醫(yī)怎么還不過來？“

    司儼這時(shí)猛地推開了大長秋，他眸色復(fù)雜地凝睇著地上的女孩，亦覺有種難言的痛苦蔓上了心頭。

    她就這么死了嗎？

    這么單純善良的女孩，就這么死了嗎？

    他不要她死。

    ——“你做什么？”

    裴猇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卻見司儼倏地跪在了裴鳶的身旁，亦用一手壓了壓她的前額，另一手則提起了她的下頜，邊按壓著她的月匈骨，邊不時(shí)地俯身為她度著氣息。

    裴猇知道司儼這是在用法子救他meimei的命，便沒再阻攔。

    一下、兩下、三下……

    司儼一直在垂著頭，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他墨發(fā)上的積水亦隨著他的動作，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面。

    半晌之后，裴鳶終于嗆咳了數(shù)聲，從喉間嘔出了許多的泥水。

    眾人方才松了一口氣。

    待恢復(fù)意識的那一刻，裴鳶只覺得身體極寒，亦未從沉入池底的絕望和囹圄中回過神來，仍是心有余悸。

    她睜開眼后，便看見了司儼、裴猇和大長秋等宮人圍在了她的身旁。

    大長秋幾乎哭出了聲來：“小姐…小姐，您終于醒了?！?/br>
    裴猇這時(shí)剛要將裴鳶從地上扶起來，卻被司儼阻攔，裴猇剛要做怒，卻聽司儼冷聲問向裴鳶：“我之前說過讓你一定要小心五公主，你為何不聽？”

    司儼的聲音因適才的情緒起伏而微微發(fā)顫，語氣亦透著拒人千里之外的沉冷，甚至還隱隱帶著些微的狠戾。

    裴鳶從未見過這么嚴(yán)厲可怕的他，他從來都沒用過這種語氣對她說過話。

    友人的背叛，絕望瀕死的體驗(yàn)，再加上他的冷問，讓裴鳶的心中的委屈愈發(fā)洶涌。

    她也真的不知，該如何回他。

    司儼復(fù)又命道：“說話。”

    裴猇這時(shí)掄起了拳頭，想要砸向司儼的背脊。

    司儼武藝頗高，防備之心甚強(qiáng)，裴猇自是未能得逞，他因而咬牙切齒地道：“她適才差點(diǎn)就死了，你憑什么這么對她說話！”

    裴鳶聽著裴猇的怒吼之聲，再耐不住心中的委屈，終是萬分可憐地痛哭出聲。

    大長秋剛想讓宮人將裴鳶扶起身來，卻見司儼已然將渾身濕透的女孩橫抱在懷，無論裴猇如何對他拳打腳踢，司儼的面色都無任何變化，也不肯松開懷中的女孩。

    裴鳶覺得適才的司儼過于可怕，她有些抗拒他的接觸，便在男人寬闊的懷抱中蹬了兩下小短腿。

    司儼將她抱起來后，語氣不復(fù)適才的嚴(yán)厲冰冷，只幽幽地道：“裴小姐，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br>
    她又有什么錯(cuò)呢，她只是個(gè)不諳世事的良善孩子。

    她可能也對五公主提防過，但是她肯定想不到，那人會要她的性命。

    思及，司儼垂首看了看懷中的女孩，見她冷得瑟瑟發(fā)抖，模樣也是萬分可憐，無助地就像一只乖順的幼貓。

    這樣的她令他心軟，也讓他驀地涌起了一個(gè)念頭，他竟是想俯身親親她的額頭。

    因?yàn)?，他隱約覺得，親吻好像能緩解她的情緒。

    但司儼終歸存了幾分理智，他不明這種念頭產(chǎn)生的緣由，只當(dāng)自己也是剛從驚懼之中走出，思維還有些錯(cuò)亂。

    裴猇已經(jīng)放棄了對他的攻擊，司儼復(fù)又將懷中的女孩擁緊了幾分，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抱著她走離了滄池旁。

    裴鳶在他的懷里漸漸闔上了雙目，淚水無聲地溢了滿面。

    雖然她現(xiàn)在有些怕他，但在他的懷里，她確實(shí)能尋到想要的安全感。

    ——“裴小姐?！?/br>
    裴鳶只覺額前很痛，并沒有回復(fù)他的話。

    只聽司儼復(fù)又低聲道：“我會為你報(bào)仇的?！?/br>
    夜色之中，男人的面容冷厲沉郁，鴉睫之下的墨眸亦難能顯露了幾分肖似鷹隼的狠銳。

    司儼將懷中嬌小的女孩抱得很緊，鼻翼卻在微微地翕動。

    那副神情，就同兇獸和鮫鯊嗅到血腥味時(shí)一樣，透著即將迎接大肆獵殺的興奮和殘忍。

    原本，他是想讓好戲接踵而至地慢慢登場。

    但既是出了這事，那也不必再給她們?nèi)魏未⒌臋C(jī)會。

    第18章 長大   宿命注定的羈絆

    裴鳶險(xiǎn)些溺水身亡后，縱是被班氏和女使們悉心照拂，沐了熱浴又飲了暖湯?？纱阂固旌?，女孩的身子骨又嬌弱，班氏入夜后一直守在女兒的床側(cè)，卻發(fā)現(xiàn)裴鳶還是發(fā)了高熱。

    看著女兒憔悴又可憐的小臉，班氏在心疼的同時(shí)，又覺怒不可遏。

    她本就最是疼愛幼女，而裴鳶活到這么大，屬這兩月經(jīng)歷的禍?zhǔn)伦疃?，不是突犯惡疾，就是被歹人劫持?/br>
    但前兩次的事，都不及今夜這事讓她憤怒。

    裴鳶她何曾受過這么大的委屈！

    班氏本是將門虎女，嫁予裴相后性子才漸漸變得溫婉，實(shí)則班氏沒生裴弼之前，也曾是巾幗不讓須眉的潑辣女子。

    這件事與竇夫人脫不來干系，這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上次裴鳶于上元受害，會不會也是她派人做的？

    班氏和裴相在得知裴鳶被五公主陷害后，也自是要同竇夫人討個(gè)說法，這絕對不可能是小孩子家的小打小鬧，而是大人陰暗的算計(jì)。

    說來班氏和裴相都覺蹊蹺的是，竇夫人若真想利用五公主來害死裴鳶，以此來達(dá)到報(bào)復(fù)裴皇后的目的，她大可以選擇更明智的方法，而不是擇這種害人還要暴露自身的蠢法子。

    她的這種做法，倒是絲毫也不忌憚裴家及班家的勢力，大有魚死網(wǎng)破之意。

    是夜闔府諸人，無論是裴相夫婦，還是剛剛新婚的裴弼及其妻子王氏，都未得安睡。

    次日一早，這事便有了答案——

    掌管朔方州郡兵的竇韋，亦是竇夫人的兄長，在昨夜發(fā)動了兵變。

    裴皇后雖并無子嗣，但是位份貴重的竇夫人卻為皇帝生下了三皇子。三皇子比太子的年紀(jì)小兩歲，兩年前皇帝封了他做晉陽王，并賜其封地，封國之名為代。

    除卻代國，大梁還有五個(gè)與郡同級的閼姓封國，分別是真定國、東平國、定陶國、淮陽國和六安國。

    可如今，晉陽王竟不在代國境內(nèi)。

    一國國君竟是無詔出其封國，跑到朔方上郡尋他舅父竇韋去了。

    竇夫人之心，路人皆知。

    她本就曾因皇后之爭的落敗而心有不甘多年，太子的母家又并非是名門望族，比不得竇家，也比不過裴家?？苫实塾性S多孩子，卻最是寵愛他原配的兒子，一登基就將閼臨封為了太子。

    竇夫人覬覦太子之位多年，也對皇帝的做法不滿多年，她當(dāng)不成皇后，便想讓自己的兒子繼承大業(yè)。

    而她的兩個(gè)女兒，一個(gè)早已出嫁，另一個(gè)五公主在她眼里只是顆棋子，她利用她殺完裴鳶，讓裴皇后傷心欲絕，也就達(dá)成了自己的目的。

    至于她和五公主的結(jié)局，無論是生還是死，于她而言也就全無所畏。

    次日辰時(shí)不到，皇帝和太子便乘華輦從宮城的蒼龍東闕而出，詔令文武重臣，到相府的百官朝會殿朝議。

    竇夫人和五公主已被關(guān)押到了地牢，皇帝暫時(shí)還未取二人的性命，且五公主是她的親骨rou，他或多或少對自己的親女還存了幾分憐意。

    裴猇和裴鳶的外祖父班昀身為北軍統(tǒng)領(lǐng)，自然也卸甲著官服來了相府，裴猇便站在了班昀的身側(cè)，跟著大人們一同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