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知道誰的位份更尊，還敢不敬王后？”

    “奴…奴婢不敢?！?/br>
    “到內(nèi)侍局，領(lǐng)杖三十。”

    司儼的語氣頗重，亦透著上位者的威嚴(yán)和壓迫之感。

    跪在地上的宮婢們連連叩首應(yīng)諾，也都清楚了，就算新王后的外表軟弱好欺，但她的位份畢竟是王后，也有王上護(hù)著她，還輪不到馬夫人在她的面前耀武揚(yáng)威。

    司儼這時(shí)復(fù)又冷聲道：“馬夫人不敬王后，著罰在珠鏡殿禁足思過，如無孤的命令，不得而出?！?/br>
    馬夫人一聽這話，立即便急了。

    司儼只說了要將她禁足，卻沒說禁足的期限。

    若要按他的話意，豈不是要關(guān)她個(gè)一輩子？

    馬夫人因而語氣悻悻地道：“王上，我好歹是先王后宮中位份最高的妃嬪，也為先王誕育過子嗣，你怎能就因這種小過，就將我禁足于殿？”

    司儼面色未變，只淡淡回道：“馬夫人若是不喜住在珠鏡殿，那昭慶門旁倒是有一內(nèi)景秀麗的府宅，孤可將它賜給你住?！?/br>
    這話一落，馬夫人的面色驟然一變。

    且她的眸色，亦隱隱透著些許的驚駭。

    那處宅子，原是住著險(xiǎn)被先王休棄的徐夫人，徐夫人當(dāng)年觸怒了先王，便被先王安置在了那間府宅之中。

    后來沒幾年過去，徐夫人便死在了那間宅子中，據(jù)傳此宅時(shí)常鬧鬼，后來便成了一座廢宅。

    馬夫人最是怕這些鬼神之說，也怕司儼真的讓她去住那廢棄的鬼宅，便命韋儇：“還不快跟我一同回宮？”

    韋儇沒立即應(yīng)下，反是還在觀察著司儼的神色。

    這番司儼因?yàn)榕狲S，對馬夫人有了怨懟，韋儇希望他不會因此而遷怒她。

    韋儇知道司儼這么做，是想在下人的面前幫裴鳶立威。

    可是裴鳶這個(gè)女人，縱是有著一張美麗的臉蛋兒，和高貴的出身，卻還是配不上封國王后的這個(gè)位置。

    妃妾固然可以嬌嬌弱弱，只需貌美溫柔，能夠討好君王即可，可王后卻不同。

    裴鳶她連馭下都不會，又怎能擔(dān)起王后其余的責(zé)任？

    畢竟這管理偌大的宮帷，里面可有不少的門道。

    她的姑母雖是皇后，卻也沒在她出嫁之前好好地教過她這些。

    估計(jì)裴皇后當(dāng)時(shí)還以為裴鳶一定能嫁給太子，所以待她嫁到東宮后，有些事她再慢慢教她，也來得及。

    韋儇也猜不出司儼到底要讓裴鳶如何自處，只見馬夫人用眼剜了她一下，她礙于此，待恭敬地對司儼施了一禮后，便同馬夫人一并離了這處。

    姑臧時(shí)逢盛春，周遭樹植已初顯葳蕤，空氣中亦隱隱透著草木的清冷香氣。

    司儼覺時(shí)辰還未到午時(shí)，便欲親自帶著裴鳶轉(zhuǎn)轉(zhuǎn)這潁宮諸景，也好讓她熟悉一下這里的環(huán)境。

    裴鳶這時(shí)卻軟聲同他解釋道：“夫君我……我沒有要同馬夫人去珠鏡殿?！?/br>
    司儼語氣淡淡地回道：“我知道。”

    裴鳶乖巧地跟在了男人的身旁，安安靜靜地同他在這宮里四下走著。

    實(shí)則潁國的王宮比之于未央宮，面積還要大上些許，只是這里雖然也有各式各樣的華宇和宮殿，卻也有種大家族的府宅之感，許多宮殿都被高墻縈繞，自成一方庭院。

    裴鳶默默地觀察著周遭的一切，暗覺這潁宮內(nèi)的所有宮殿，也應(yīng)該都是司儼設(shè)計(jì)并負(fù)責(zé)督造的。

    女孩邊行著，邊不時(shí)地微微側(cè)目，悄悄地打量著身側(cè)高大俊美的男人。

    路旁古樹的枝葉被春風(fēng)吹得婆娑款擺，那些斑駁的樹影也落在了男人勻凈無疵的臉上。

    他面容上的光影明明滅滅，裴鳶見此，只覺心跳似是漏了一拍。

    隨即她那心尖之處，又在微酥泛麻地悸動(dòng)個(gè)不停。

    身為諸侯王，司儼身著九章九旒的玄端深衣，蔽膝上重繡的降龍和虎彝紋樣稍顯猙獰狷戾。

    也因而，男人的身上陡增了幾分鎮(zhèn)重和威嚴(yán)，冷雋陰郁的氣質(zhì)也彌之更甚。

    裴鳶這時(shí)才發(fā)現(xiàn)，原來司儼也只有在私下同她單獨(dú)相處時(shí)，態(tài)度才是比較溫和的。

    這時(shí)的司儼比之于三年前，讓她覺得有些陌生，卻又給她一種新鮮感。

    他不再是幾年前那個(gè)性情溫和，且外表斯文的潁國世子。

    而是成了這里說一不二的君王。

    這樣的司儼，她也很喜歡。

    這幾天同他相處下來，裴鳶甚至覺得，她比以前更喜歡他了。

    不過裴鳶一直記著裴猇的叮囑，她知道裴小虎在關(guān)鍵的時(shí)候，還是很護(hù)著她的。

    而裴猇不讓她同司儼說這件事的原因，也是怕如司儼這樣心機(jī)深沉的人會將她吃得太死，他怕她會在潁國受欺負(fù)。

    裴鳶雖然很喜歡司儼，但是卻也深知，司儼他現(xiàn)在還不是很喜歡她。

    且他娶她的緣由，本來就不是因?yàn)橄矚g。

    所以在他未表露任何心跡之前，女孩還是暗暗決定，將自己對他的那份喜歡，悄悄地深掩于心。

    二人并肩行著時(shí)，彼此之間的距離亦是極近。

    裴鳶微抿柔唇，亦將小腦袋垂了起來。

    她心中突然冉起了個(gè)念頭，她好想讓司儼將她的手牽起來，再讓他將她的手，攥入他寬厚微糲的掌心中。

    不過她適才因著馬夫人的事有些緊張，手心也因而出了層薄汗。

    既是如此，那還是別握她出汗的手了。

    正這般想著時(shí)，裴鳶的神情驀地一怔，卻覺身側(cè)的男人竟是立即便遂了她的心愿，亦用修長的大手牽起了她纖軟的小手。

    裴鳶有些微詫，隨即便發(fā)現(xiàn)，自己手心內(nèi)的那些細(xì)密汗珠也沾到了他的手上。

    女孩不禁一慌，她下意識地，便要將男人的手掙開。

    司儼卻不知為何，反將她的小手握得更緊，隨后低聲命道：“不許躲，讓我握著?！?/br>
    裴鳶乖順地低斂著眉目，只得任由男人攥著她的手，牽著她往謙光殿走。

    司儼的神色如常，漆黑如墨的眸中，卻掩了些許的陰鷙之色。

    昨夜他將她惹哭，今日她又在宮中被馬夫人欺侮，八成是因?yàn)閷沂芪?，所以裴鳶又開始抗拒他的接觸。

    到現(xiàn)在，她連手都不讓他牽了。

    只是走在他的身旁，她都緊張到出汗。

    她有這么怕他嗎？

    見裴鳶沒再掙扎，司儼眉間郁色漸淡，攥她小手的力道也輕了些許。

    二人至謙光殿后不久，宮人便呈上了精致的飯食，司儼還是同三年前一樣，從不吃任何牲畜類的rou食。

    但身為封國的君王，司儼的膳食自然也不會簡陋。

    宮人呈給裴鳶和司儼的膳食分例是一樣的，有用香茅和西域番椒烤制的江魚，吃起來鮮嫩又可口。

    還有一道鰒魚豆腐，是將鰒魚切成片，用小火同豆腐慢慢煨制而做。

    除卻這些魚類，制作這些菜食的食材還有當(dāng)季的竹筍和菌菇，亦有些新鮮的蝦貝。

    裴鳶從昨日開始，便食著司儼常吃的菜肴，絳云還曾替她打聽道，實(shí)則在潁宮中，司儼是厭惡見到那些牲類的rou食的。

    且他若不是因?yàn)榱?xí)武，可能連魚都不吃。

    裴鳶到現(xiàn)在還是不知道司儼不食rou的真正緣由。

    不過這些菜食雖然也算可口，她還是更喜歡吃rou。

    但是既然司儼只偶爾吃魚，那裴鳶也決定跟著他一起吃魚。

    女孩的唇角微微翹起，隨即又往嘴里夾了一筷脆嫩清香的竹筍，邊細(xì)細(xì)地嚼著，邊暗暗竊喜著，她現(xiàn)下所做之舉，倒還真有種夫唱婦隨的感覺。

    ******

    是夜司儼歸青陽殿后，時(shí)辰已晚，早便過了女孩尋常睡下的亥時(shí)三刻。

    他原本差了侍童告訴裴鳶，說若她覺得困倦，便可先睡，但待他入了寢殿后，卻見其內(nèi)依舊燭火通明。

    女孩亦沒有闔眸睡下，反是模樣溫馴地坐在榻上，神情乖巧地一直在等著他回來。

    見司儼正凝睇著她，女孩并未害羞，反是對他露出了甜柔的笑意。

    司儼的心中莫名升騰了一絲淡淡的暖意，便低聲問道：“怎么還未睡下？”

    裴鳶這時(shí)從榻上站起，待她走到了男人的身前后，便訥聲道：“夫君…我?guī)湍愀铝T?！?/br>
    “好?！?/br>
    她既是起了主動(dòng)接近他的念頭，那他自是不會拒絕。

    女孩今夜換上了她最喜歡的荷色寢衣，烏黑濃密的長發(fā)披散于腰際，面上未施任何粉黛，肌膚在暖黃的燭火下瞧上去卻仍是細(xì)膩似新雪。

    在要幫司儼解冠時(shí)，裴鳶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踮腳，也夠不到他發(fā)上的冕冠。

    女孩嚶嚶嗚嗚地又跳了跳腳，兩條小胳膊也艱難地往上伸了伸，最后只得赧然地向司儼央求道：“夫君...夫君，我碰不到你的發(fā)冠，你能將頭低下些來嗎？”

    司儼緘默地凝睇著她嬌嫵的眉眼，自是早便看出了女孩的局促，他邊耐著笑意，便依著女孩的請求垂下了頭首，方便她用小手去解他頜下的黯色冠纓。

    裴鳶這才能得以繼續(xù)幫司儼更衣解冠，她的動(dòng)作行云流水，并無任何的局促，倒像是事先練過的模樣。

    二人面龐的距離極近，睫毛都即要相觸在一處。

    女孩形如玉瓣的指尖觸感很柔軟，且溫度微涼，不時(shí)地碰觸到了男人冷硬的下頜。

    裴鳶的羽睫，亦在有頻率地上下翕動(dòng)著。

    她雖看似鎮(zhèn)靜且神情專注，軟小的耳垂卻不易察覺地泛起了緋紅色。

    裴鳶的模樣既可愛，又透著幾分帶著天真的嬌憨。

    司儼見此，濃長的鴉睫亦是顫了顫。

    實(shí)則二人呈的這個(gè)姿勢，司儼只要微微傾身，便能輕而易舉地吻到女孩柔軟的唇。

    但侍童既是端著漆盤，恭敬站在了二人的身側(cè)，司儼卻耐住了心中突涌的沖動(dòng)，并沒有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