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王熙鳳贊嘆了他幾句,便令車夫停下馬來。寶玉只令茗煙跟著,不令王熙鳳下車,自己帶著小廝緩步踏進店門去。 “伙計,且將你這處的珍珠都尋出來,給我們爺看一看!” 店中小伙計忙拿出一個烏木匣子來,里面光華潤澤,擺了三四十顆珍珠。個個皆是圓潤瑩白,大小盡有。最大者有鴿卵大小,捧于手心中熠熠生輝,一看便知是極品。 寶玉看了,卻搖頭道:“不好,不好?!?/br> “這還不好?”伙計不樂意了,一把將匣子合上,“這位爺,這可都是京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上等貨色了!若是還嫌不好,哪里再找好的去?” “你們一家小店,如何能有什么好貨色?”寶玉略揚起下頜,輕蔑道,“也不過是信口開河罷了?!?/br> “什么小店?”伙計果然惱了,恰巧寶玉今日因著是去拜佛,并不曾穿的如何華麗,反倒素雅的很。他看了,登覺自己有多了幾分底氣,冷嘲熱諷道,“我們可是榮國府名號下的鋪子,自有官府照管,豈不比那等普通商戶人家來錢快了許多?若是買不起只直說,別這等挑來揀去的!” “你——”茗煙氣急,卻被寶玉一下攔住,示意他莫要開口。他上下細細打量了這鋪子,見其店面并不算如何大,陳設的各色古董也絕不算多,可連一個做活的小伙計也有膽量這般隨意與顧客說話...... 他眸底多了些沉吟的神色,手指于桌面上輕輕敲了敲。 “將你們掌柜的喚出來?!?/br> 小伙計不屑道:“掌柜事情那么多,哪是你說見就見的?” 誰知里間兒的掌柜早聽見了外頭鬧騰的聲兒,不耐煩地掀了簾子出來:“這般吵吵嚷嚷是在做什么?” 這一出來,倒是迎面撞上了寶玉,登時便是一愣,臉上迅速掛出十二分笑意來:“哎呦,寶三爺,您怎么來了?來了怎么也不派個府里的人提前說一聲,來來來,快請里頭坐!” 原來這里掌柜不是旁人,正是冷子興。冷子興是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侄子,倒也常常往賈府來,借著賈府的一些個威勢,開了這間古董鋪子。年年皆向王夫人交納些進項,倒也算是兩相得宜。 既是抱著賈府這根金大腿,賈府千嬌萬寵的鳳凰蛋來了這處,冷子興自然是絲毫也不敢怠慢。忙令伙計上了最上等的香茶,nongnong地沏了一杯,用小巧玲瓏的凍石芭蕉杯盛了,自己親自捧過來放于案上。 那先前招待寶玉的小伙計見了此情此景,已知自己是招惹了不該招惹之人,登時兩股戰(zhàn)戰(zhàn),縮于墻角,一聲兒也不吭了。 寶玉不過喝了兩口,便將杯子放下,問道:“我欲找些珍珠與太太打根簪子作生辰之禮,你這里可有好的?” 冷子興忙道:“有,有?!弊约好θラ_了鎖,取了珍藏的一個錦盒來。錦盒唯有巴掌大小,上頭鏤刻著各色飛禽走獸,精巧玲瓏。再打開來,里頭卻只放著五六顆珍珠,并非是尋常的瑩白之色,反倒帶了極淺的金色與玫瑰色,圓潤而飽滿,令人移不開眼去。 除這之外,更有兩顆珍珠,乃是頗為奇異的紫黑色。黑的通透,竟像是裁剪了片彩虹披在了身上,隱隱透出七彩的光澤來。這兩種卻又比方才伙計拿出來的強上許多去,茗煙看了嘴巴都張得溜圓,感嘆不已。 寶玉挑了其中一顆淺金色的,又拿了五顆尋常的白色珍珠,隨即問道:“冷大哥,我該與你多少?” “寶三爺這是說的什么話?”冷子興忙笑道,“哪里還用得著三爺給錢,這點兒小生意雖不是極富,給三爺孝敬這點兒小玩意兒還是足夠的。三爺提錢,豈不是折煞了小的了!若是還有旁的什么看得上的,盡管拿去方是?!?/br> 話雖如此說,寶玉到底是命茗煙拿了銀子與他,隨后方在冷子興殷勤地相送下踏上了馬車,若有所思把玩著那顆淺金色的珍珠。 王熙鳳早于車中等的百無聊賴,且又腹中有些饑餓,見他來了,便徑直令車夫帶他二人去了知味觀,擺了滿滿一桌的菜。兩人品茗用飯,自然不在話下。 直至天色擦黑,王熙鳳將寶玉安穩(wěn)送回了賈府,這才又坐車往王家去了。寶玉抱著懷中滿滿當當?shù)拿坊ㄟM了自己院子,忙令襲人拿了一對聯(lián)珠瓶來,灌了水,將花兒□□去。先送一瓶與老太太,又送一瓶與太太,剩余一瓶擺到書房的案上,倒比他日常用的百合香來的清雅。 老太太喜歡的什么似的,逢人便道:“還說我疼寶玉,哪個孩子能有他這樣孝順?出門看見枝花兒,都能想起我來?!弊源藭r常將此事掛于嘴邊上,將寶玉愈發(fā)疼寵的如同心肝兒一般。眾人都識趣,知曉賈母此刻心中所想,個個皆對寶玉贊賞不覺,贊的賈母愈發(fā)笑不絕口。 唯有趙姨娘雖是嘴上應承著,贊著寶玉孝順,可心內(nèi)著實是不屑的很。回到自己房中后,便令伺候的小丫頭將探春賈環(huán)二人皆叫了來,咬著牙去戳他們額頭:“你們一個二個,平日里慣會裝模作樣的,如今怎么也不知道在老太太面前好好表現(xiàn)表現(xiàn)?都不知道多長幾分心思,也弄些花兒草兒的,好處多著呢!” 說罷自己又恨道:“這府中家私,老太太的私房,眼看著都劃拉到寶玉屋里去了。你們怎么也沒個主意?” 這話說的實在不像,聽的探春登時皺起眉來,正色道:“姨娘這說的是什么話?老太太身子康健,壽比南山,姨娘怎么就盤算起這些來了?何苦來,誰不知我們兩個是姨娘養(yǎng)的,非要三天五日鬧出一出來,這家中其他人看著,還不知是怎么想我和環(huán)兒的呢!若是一頂不孝的名頭扣在腦袋上,姨娘便是想我們出頭,也再不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