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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對上了一張碩大的餅臉,寶玉被唬了一大跳,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看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薛大哥哥?” “哎!”薛蟠笑的愈發(fā)開懷了,趁著王夫人與薛姨媽在一旁不理論,將整個圓滾滾的身子都湊了過來,與他弟弟那天人之姿截然不同,他整個人倒活像是用兩個圓湊活湊活拼起來的,“寶玉弟弟每日都做些什么?要是白日無事,不如來找我,哥哥帶你出去耍一?!ミ稀?/br> 他正說著,后腦勺便忽然挨了一下子,打的他瞬間癟了嘴,剛瞪著眼回頭想要理論理論,便對上了自家親弟弟那笑的溫柔的臉。 薛蟠瞬間咽了口唾沫,立時便慫了。 寶釵點漆一般的眸子又向他與寶玉交握著的雙手掃了掃。 薛蟠渾身一顫,心不甘情不愿把自己的手給撒開了。 一旁目瞪口呆看著這對兄弟用眼神交流的寶玉:...... “哥哥有時有些莽撞,”寶哥哥沖他柔柔笑道,“寶玉莫要被嚇到了?!?/br> “哪里的話,”寶玉笑道,“大哥哥脾氣率直,原就是這樣方才好相處?!?/br> 薛蟠的眼睛登時被這一句話點亮了,一個箭步又要跨上前來,笑道:“好兄弟,果然是你懂我,真是——” 卻被寶釵不著痕跡地一擋,輕而易舉攔住了他想要上前的路。寶釵一面拉著寶玉的手與他敘些寒溫,又問“讀什么書”,“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等閑話,一面回頭掃了眼薛蟠,掃的薛蟠蔫頭蔫腦,一瞬間活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也不再敢跟上來了。 【你知曉那胖呆子此刻在想些什么嗎?】無字天書興沖沖寫道。 寶玉見它又興奮地將書頁翻得嘩啦啦作響,心里登時升起了些不詳的預感,忙悄悄兒地在衣袖下沖著它擺手,示意自己一點也不想看。 只可惜無字天書與生俱來的一項本事便是視若無睹,仍往下一行行寫道:“他為牛郎,你是織女。好容易一見傾心,怎知其中卻有狠心王母作梗,硬生生劃出這一條銀河來,將一對有情人分割兩地......” 薛寶釵便忽的覺得,自己拉著的人渾身都顫了顫。再向他面上看去,寶玉已然是嘴角抽搐,全然一副剛被天雷劈過的模樣兒。 他的話音不由得頓了頓:“寶玉?” “無事,無事?!睂氂襁@才回過神來,連連沖他擺手,“不過突然想起一事罷了。寶哥哥方才講到何處了?” 只是說話的途中,他終究是悄無聲息地挪了挪腳步,令自己離薛蟠遠一點,再遠一點。 “他定然是看民間話本兒看多了,”待到夜間無人之時,寶玉憤憤然與無字天書道,“什么牛郎織女什么纏纏綿綿,還來個什么棒打鴛鴦......他當自己是什么?天仙不成?” 無字天書沉默著,猶豫著要不要告訴眼前這個炸毛的小公子:若果真是要扮演牛郎織女,當天仙的......定然是寶玉。 它想的不錯,薛蟠的確是將興叨叨將自己當做了牛郎。于薛蟠而言,這短短的一十幾年中,他一直想令自己成為話本中那種救纖纖美人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只可惜他親生弟弟將他看的太過嚴實,一點也不愿給他做英雄的機會。 “哥哥就莫要再想了,”寶釵緩緩啜飲了口茶,“這一回上京,要不是我攔著,哥哥只怕就要鬧出人命來了。如今怎么還不知道收斂一些,仍是這般調三斡四的?” 一說起這個,薛蟠的面色也不由得陰沉了下來,坐于寶釵身畔,一個勁兒唉聲嘆氣。 “弟弟當時為何要攔著我?那樣一個難得的美人兒,更難得是眉間一點朱紅胭脂痣,端的是有味道,比我先前見過的其他小爺都標致。本來都已經談攏價錢了,弟弟那么一插手,倒好,煮熟的鴨子活生生從我眼前飛了!” 寶釵將手中的七彩中窯杯蓋闔上了,清脆的瓷器碰撞聲音令薛蟠嚇了下,許多還未出口的碎碎念也緊跟著被咽回了肚子里。便聽寶釵不急不慌道:“他就算再好,也是個男兒,更何況是當時已經賣給了那馮公子的!哥哥也該收著些自己的性子,莫要看見有什么好的便非要帶回家來,若是當時果真鬧出了人命,可如何是好?” “鬧出了人命又如何?”薛蟠撇嘴,“咱們家這樣的人家,又和賈家王家是這樣的關系,什么事不能擺平?” 寶釵的面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原本便是個眉眼端莊的美人,這樣一怒,竟也是令人移不開眼去的威儀之色。他也不曾放大些聲兒,只沉聲道:“哥哥!” 薛蟠又是一縮脖子,低聲嘟囔著:“可不是么......” “自然不是,”寶釵厲聲道,“古今皆有律法,自當依法而行,就算是天子犯法也當與庶民同罪,更何況哥哥眼下并非是什么王公貴族,身上也只有皇商這么一個令人看得起的名號罷了!如此,更該步步小心才是,哥哥怎么還不明白?” 薛蟠素來是有些畏懼這個弟弟的。因著寶釵生性聰慧,凡事皆是一點便通,從來最得父親寵愛。這些個家業(yè),也大都是由寶釵一手發(fā)展至如今這般家大業(yè)大的模樣兒,不僅穩(wěn)坐皇商之位,如今連這皇城之中,也已有他家的鋪子了。 舉眼望去,薛蟠如今住著的這宅子,享著的這富貴,穿著的這綺羅錦繡,吃著的這珍饈美味,皆是由寶釵于外頭打拼而來——薛蟠雖說是個浪蕩不羈的公子哥兒,卻也是真的心疼弟弟,眼見著寶釵動了真氣,倒一下子慌張起來,忙去與他作揖:“好弟弟,好弟弟,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么!好弟弟,你莫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