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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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使臣一行十五人,在踏入長安城大門的一刻就收到了最周到的招待。 “看來大周的皇帝是個非常謹慎的人。”突厥使館里,使臣們正聚在房間里用餐,說話的是一名衣飾尋常、三十歲上下的男子。 那男子看似只是一名普通的使臣,但是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他說話的時候,連使臣首領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這人正是突厥可汗都藍。 當日他決定喬裝混在使臣隊伍里到長安來,除了想再次親眼看看這座都市之外,還有另一項秘密計劃。 不過這件事除了都藍自己,并沒有其他人知道。 “大周如此富庶,就猶如一塊肥rou,人人都想吃上一口,主人怎么能不多護著一些?!笔钩际最I多祿道。 他留著絡腮胡子,長得一副粗野武夫模樣,其實內里精明心細,是都藍手下第一謀士。 多祿的話令其余人紛紛點頭。 長安城繁華似錦,商賈如云的景象讓這些初來者看花了眼,他們這時候才明白,為什么可汗對這片土地如此執(zhí)著。 都藍看著長桌上的菜肴,每一道都精致得像藝術品,味道也美妙得叫人回味無窮,遠不是荒蕪戈壁上的食物可以比擬的。 “都睜大眼睛,好好看著大周的一切?!倍妓{用筷子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鹿rou:“這里,是天下最好的好地方,能不能據(jù)為己有,就看我們的本事了?!?/br> 這話讓所有突厥人都露出了貪婪的神色,仿佛已經(jīng)看到突厥鐵騎踏破長安城門,無邊的財富皆歸于他們掌握之中。 **** 太子冊立大典之前,承乾帝于皇宮內舉行了一次宴會,接見來自屬國或鄰國的使臣,都藍自然也在其中。 突厥使臣覲見時,承乾帝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他身后的一名副使。 那人容貌俊美,與中原人頗有相像之處。他雖不曾開口說話,但舉手投足間仿佛都自有一種俾睨天下的氣質。 只不過是個突厥人。 承乾帝突然起了興趣,便笑著問他:“卿是何人?” 使臣首領一怔,冷汗都快下來了。他不知道承乾帝此言是有心還是無心,腦中飛速地想了幾種應對之策。無論如何,可汗身份尊貴,決不能陷入危險之中。 都藍卻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語氣從人能夠鎮(zhèn)定地說:“回大周皇帝,我是突厥出訪隊伍的副使?!?/br> 承乾帝看了看一臉緊張的多祿,大笑道:“你們突厥的可汗實在沒有識人之才,依朕看,你應該做正使才對。” “謝大周皇帝稱贊,只是多祿大人才華出眾之處,卻也不是我能比的??珊箤ξ叶艘煜ば?。”都藍道。 承乾帝眼中帶了幾分欣賞,不過這只是個小插曲,他很快又轉向其他國家的使臣。 多祿悄悄松了口氣,又忍不住在心中腹誹。 都藍貴為可汗,為何不好好呆在王庭,偏偏要來長安城湊熱鬧,置自己安危于不顧,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都藍并不知道屬下的哀怨,正饒有興致地觀察這周朝的文武百官。 正在此時,內侍稟報幾位皇子到了。他遠遠看見楊進的身影,想了一想,還是悄悄隱到人群之后。 太子冊立大典那日,都藍并沒有出席。 其他十四位使臣都入宮去了,他換上普通百姓的衣服,甩開使館外的監(jiān)視者,一個人去了城里。 這一去就是大半日,到大典結束他才返回。 多祿看見都藍臉上的笑容,不解道:“可汗什么事這樣高興?” “得償所愿,自然高興?!倍妓{并不直說,一副神秘模樣。 **** 雖說楊進與鐘秀秀不過是表面夫妻,但面子功夫還是得要做到位。大婚后一連幾日,他都帶著太子妃熟悉東宮事務。 這日聽說承乾帝身體再度抱恙,楊進便同鐘秀秀去后宮探望他。 太子的車駕從西門進入后,楊進出聲喊停,然后和鐘秀秀一道下車,帶著幾個隨從往承乾帝的寢宮毓和殿去。 按照慣例,太子其實有在皇宮內乘坐車輦的權利。不過楊進素來孝順,一直步行。 待內侍通報完畢,楊進便進了承乾帝的臥房,而后者正靠著床頭喝藥。 “兒臣(臣妾)見過父皇。”楊進同鐘秀秀躬身行禮,承乾帝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李德寶便喚小太監(jiān)搬凳子來。 楊進這時才能仔細打量承乾帝,這一看之下,他心中卻是一驚。 短短十數(shù)日,后者看起來瘦了許多,面色蠟黃,體虛之象也十分明顯,仿佛有什么東西將他體內的精氣神都奪走了。 楊進一邊暗道承乾帝怕是不妙,一邊又忍不住有些傷感。雖然他對父皇感情有限,但畢竟血緣之親,無動于衷也不可能。 說了半日寬慰的話,又叮囑李德寶好生照料,楊進才離開。 一出后宮,他吩咐隨從將鐘秀秀送回東宮,自己前往太醫(yī)院。 “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楊進叫來院正問道。 院正浸yin宮內多年,一聽這話露出了為難的表情,言辭間開始躲閃。 本來楊進的身份就有些敏感,此時又來打聽承乾帝的病情,難免讓人有多余的聯(lián)想。 思忖片刻,院正給了一個四平八穩(wěn)的答案。 楊進見狀,明白從太醫(yī)院得不到什么,也懶得聽院正廢話,轉身回宮,叫來黑衣騎。 聽完黑衣騎的奏報,楊進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他萬萬沒有想到,承乾帝竟然會癡迷于丹藥! 在楊進看來,修道一說純屬無稽之談,丹藥更是欺騙人的把戲。史書上記載了多少前朝皇帝,因為服食丹藥中毒而亡,因此他心中癡迷丹藥是幾乎等同于“昏君”的詞。 雖然楊進對承乾帝并不算親近,但他一致認為自己父親是位英武睿智的皇帝。早年承乾帝征占四海,何等威儀,即位后更是將宮中道士和尚盡數(shù)流放,這樣一個人,怎么會開始服食丹藥?! 出于私心,楊進自認根基未穩(wěn),還需要承乾帝的扶持;出于大義,此時大周剛剛開始恢復元氣,并不宜再陷入動蕩。因此無論如何,他必須阻止父皇繼續(xù)下去。 但承乾帝生性多疑,要如何開口才不會招致他反感? 楊進一時也沒了主意。想來想去,他決定從承乾帝最信任的內侍李德寶那里試一試。 **** 幾日后,楊進終于尋到機會與李德寶單獨交談。誰知他剛說明來意,這位老內侍便哽咽了,背過身去用手背抹了一把淚。 李德寶的師傅是伺候先帝的內侍,自然對其死因有所耳聞。當初見承乾帝也走上了他父親的老路,李德寶愁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委婉地勸了幾次,但承乾帝每次服用丹藥后,確實覺得舒服多了,因此也沒有把李德寶的話放在心上。 李德寶再怎么有體面,畢竟只是一名內侍,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么多了。 而正在他一籌莫展之際,楊進卻為了此事找上門來,李德寶第一個念頭就是:陛下果然沒看錯,五殿下確實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第七十七章、 狹路相逢 “殿下,你說老奴該怎么辦?”李德寶哽咽著說。 楊進沉思片刻開口:“李公公,您老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他的事也只有你最清楚?!?/br> 李德寶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自豪的神色。 楊進頓了一頓,繼續(xù)發(fā)問:“李公公,誰誘使父皇開始服食丹藥,此事你可有頭緒?” 這話讓李德寶的面色凝重起來。 楊進顯然在懷疑有人背后cao縱著這一切,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說,那么,那人的居心便讓人不寒而栗。 他不敢怠慢,細細想了想,卻搖搖頭:“皇上有一日突然對丹藥起了興趣,老奴也說不好是什么原因。不過……” 李德寶謹慎地看了一眼楊進:“二殿下進獻過一回仙方丹?!?/br> 老二楊時做事不過腦子,若說就憑這個斷定是他,那也有些輕率。依楊進來看,更有可能是楊時想投其所好罷了。 承乾帝到底是突發(fā)奇想,還是聽人說了什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追查。 楊進無法,只好將此事擱下,叮囑李德寶道:“無論如何,丹藥不能再讓父皇吃了,否則后果將不堪設想。李公公是父皇近侍,這件事還要依仗你了?!?/br> 李德寶明白楊進的打算,但那樣做根本是欺君之罪。他忠心耿耿一輩子,沒想到臨到盡頭卻要毀掉自己一世的名聲,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他想拒絕,但張了張口又沒出聲。 楊進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就連李德寶自己也覺得那些丹藥再服下去,早晚有一天要出大事。 想到承乾帝搖搖欲墜的生命,他最后心一橫:“老奴有辦法,五殿下還請放心?!?/br> 楊進沒有多問,對著李德寶正色揖了一揖。 如果有人在旁,就會驚訝地看到李德寶身為內侍總管,竟然避也不避,生生受了太子這一禮。 **** 出了宮門,楊進的心情依然很沉重。 他的曾祖父、大周太祖景文皇帝一手將帝國推至前所未及的頂峰,卻卒于這些小小的“丹藥”,現(xiàn)在,他的父親也要重蹈覆轍了嗎? 這種夾雜著恐懼與無力的沉重感令楊進有些穿不上氣,就算回了東宮也沒有好轉。 他前去看了看自己兩個兒子,他們吃過午飯正在小憩。楊進制止了要將他們叫醒的侍女,返身去馬廄親自挑了一匹馬,騎著往崔宅去。 **** 崔懷德一家已經(jīng)離開長安回了江南,楊進又大婚不久,忙得連見面的時間都少了很多,崔容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 獨自在府內用飯實在沒有什么意思,他打算找家館子,至少熱鬧些。 走在街上,崔容突然想起“仙客居”。 這是謝清婉贈予他的產業(yè),但崔容自從那日與她船上相會后,再也沒有踏足過。 現(xiàn)下一想起來,崔容心里涌起一些說不出的滋味,于是調轉馬頭往仙客居去。 掌柜的一見新東家來了,連忙放下手頭之事上前迎接。 崔容擺擺手叫他不要聲張,自己如普通顧客一般走進前面的大堂,尋了一張桌子坐下,隨意點了幾個菜。 仙客居生意依然十分火爆,此刻不僅游船全部訂了出去,大堂里也是座無虛席。 崔容百無聊賴地一邊欣賞眾生百態(tài),一邊等著自己的飯菜。正在此時,身側有人道:“這位公子,請問能否與在下拼張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