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只耳朵

    夜涼如水，表面上平靜著的黑鐵城，實則暗流涌動。

    動了殺意的王肅觀，再次出洞了。

    胡自成帶著身邊的平凡人回到家中，雙方一人拿著一根煙桿，死命的抽著，倒像是此道中的知己。

    一鍋煙抽完，喝杯清茶潤潤嗓子，那平凡人忽然開口道：“大人，憑我對王肅觀的直覺，他絕非想象中的那么簡單。況且，剛才傳來消息，以后果毅都尉的餉銀會直接發(fā)到他的手上，這樣一來，用不了多久，這些原本鐵了心跟著你的兄弟都會走掉?！?/br>
    胡自成將煙鍋里的灰在鞋底子上敲了兩下，倒了出來，又重新往煙鍋中裝起了煙絲，冷笑道：“那就要看他能不能撐過明天了。如果他肯乖乖服軟，倒也罷了，如果他不肯，那我就故技重施，將他做掉。等他一死，朝廷的餉銀不得又乖乖的回到我的手上?！?/br>
    平凡人沉吟道：“據(jù)小的直覺，王肅觀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人，本以為咱們控制了那兩百號府兵，把他架空，他必定會服軟，哪知他竟然從哪兒的石頭縫里硬是找來了一百多號人，如今把咱們的人軍籍都撤了，大家表面上不說，不過背后都人心惶惶，如果大人不把他們的軍籍弄回來，估計用不了多久，處于被動的便是大人你。”

    胡自成享受的吐出口煙霧，滿不在乎的笑了笑：“中正啊，有什么好怕的，我堂兄可是帝都豐州大都督府司馬，深得器重，我在這兒為他們辦事，總算是天塌下來，也有他們幫我頂著。所以，如果他不識抬舉，就算是帶人發(fā)起兵變，把校場的那幫人給殺個干干凈凈，我也不在乎?！?/br>
    平凡人名叫武中正，仿佛見慣了這種事情一般，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墒牵哪樕珔s忽然一變，看向窗外，沉聲喝道：“既然大駕光臨，為什么不進(jìn)來？”

    言罷，他身形如電，直撲而去，煙桿輕輕一掃，蕩起一陣勁風(fēng)，逼開兩片門扇。

    門后面，一道黑影被武中正逼了出來，立刻腳下發(fā)力，開始跑路。

    武中正藝高人膽大，豈容他逃掉，如跗骨之蛆追了上去。

    就在武中正離開之時，又有兩名黑衣人從門外的黑暗中冒了出來，二話不說，揮刀向胡自成殺來。

    “調(diào)虎離山！”胡自成立刻醒悟，可武中正已經(jīng)去的遠(yuǎn)了，只能自己來迎戰(zhàn)了。

    “你們是什么人？”胡自成抄起寶刀，冷喝道。

    兩位黑衣人一言不答，與胡自成噼噼啪啪斗在一起，雙拳難敵四手，轉(zhuǎn)眼已被兩位黑衣人逼得開始敗退。

    胡自成自知不敵，立刻放聲大喊：“來人啊，快捉刺客……”

    可是，他的話還不曾喊完，一黑衣人的刀光在耳邊亮起，他心頭一寒，自知死期將至，忙抄刀抵擋，哪知對方的刀忽然一轉(zhuǎn)，齊刷刷的從他的耳朵上削去。

    胡自成只覺得耳邊一痛一涼，溫?zé)岬孽r血從臉上流出，浸濕了大半邊臉。

    “耳朵被砍掉了?！焙猿闪⒖桃庾R到這一點，可他畢竟是條硬漢子，咬著牙一聲不吭，寶刀揮舞，又斗了起來。

    這時，他驚奇的發(fā)現(xiàn)，一名黑衣人從地上撿起了那只耳朵，而后像另一人使了個眼色：“撤退?！憋w一般的離開了。

    府上的下人這時才跑來救駕，可剛才的一幕發(fā)生的實在太突兀了，那兩名黑衣人身手不凡，又像是有備而來，早已遠(yuǎn)遁，無跡可尋。

    胡自成氣得咬牙切齒的，忙派人四處尋找大夫給自己治病，一邊又催促下人滿城風(fēng)雨的搜查。

    過了一會兒，武中正回來了，見到胡自成傷的這么慘，這才意識到中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

    “大人，到底是什么人行刺你，你可看清了嗎？”武中正問道。

    胡自成正在氣頭上，連一向尊敬有加的胡自成也罵了起來：“你是瞎了還是聾了，老子要是知道誰行刺的，早派人把他捉來了，還用得著滿城風(fēng)雨的搜查嗎？”

    武中正嘴角一抽，臉上實在有些掛不住，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小心翼翼的道：“剛才小人追著一位黑衣人離開，那人輕身功夫雖不及小人，可他詭計多端，還是被他給逃了?！?/br>
    “老子真是養(yǎng)了一幫飯桶，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沒一個有用的?！焙猿蓺夤墓牡牧R道。

    武中正的心底升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可理智還是讓他將這股恨意壓了下去，平靜的道：“大人，還有一件事情，小的不知該不該說。”

    “什么事情吞吞吐吐的，說啊?！焙猿蓻]好氣的喝道。

    “剛才小人追著那黑衣人離開，路上見到府兵也滿城風(fēng)雨的搜查，據(jù)說校尉大人在半個時辰之前也被人行刺了?！蔽渲姓妓髦f道。

    胡自成神色一變，急道：“他死了沒有？”

    武中正搖了搖頭。

    “搖頭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還是沒死？”胡自成氣得直翻白眼。

    “不知道?！蔽渲姓壑辛髀冻鲆唤z不易察覺的怒色。

    胡自成松了口氣，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王肅觀啊王肅觀，看來你小子得罪的人也不少啊，這么快就有人來行刺你了，哈哈，真痛快，看來不用老子收拾你，自有人來收拾你。中正，你馬上派人去打聽一下，看王肅觀死了沒有。”

    武中正得令而去。

    胡自成又猖狂的笑起來了，可牽動傷口，痛得他頭暈?zāi)垦５?，又忍住了笑，等著大夫治傷?/br>
    可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要出什么大事，但他有強(qiáng)硬的靠山，并沒有意識到危險向自己逐漸靠攏，又做起了王肅觀已死的美夢。

    夜已深，人跡罕至的街道上，一陣腳步聲流過，驚起幾聲狗吠，過不多久，一切又安靜下來了。

    三位清一色黑衣蒙面之人從黑暗中緩緩走出，歡暢的笑了起來。

    “終于擺脫追兵了。大同，看不出你小子的刀法真不錯，說割耳朵，真將那混球的耳朵給割下來了。”

    “我真有心將他的腦袋一刀削成兩半，但想到大人的囑托，就當(dāng)是剔豬骨頭了。子賢，你小子平常不現(xiàn)身不露水的，不過從大人那兒學(xué)到的一套還真管用，難怪大人讓你做頭?！?/br>
    “嘿嘿，郝大夫才厲害呢，這一身輕身功夫，要拿出去當(dāng)賊，指定偷遍天下無敵手?！?/br>
    “你這是在夸我，還是在損我？”

    “……”

    “哈哈！”

    “就等明天，將姓胡的給滅了?！?/br>
    第三十九章 ：只有不敢殺我的人，沒有我不敢殺的人

    景泰二十八年，五月十六日辰時。

    胡自成痛的一夜未睡，老早起來帶人氣勢洶洶地來到了校場。

    就好像，昨夜行刺他的人，便在這軍營之中一般。

    在王肅觀的要求之下，府兵早已在新任副尉和旅帥的監(jiān)督下開始晨練了。

    這時，一百多號曾經(jīng)人在胡自成的帶領(lǐng)下洶涌而至，那場面和黑道人砸場子踢館倒有幾分相似。

    “哪里來的野人，全都給老子轟出去?！焙猿梢愿跃?，不承認(rèn)王肅觀新編排進(jìn)來的這些人，一進(jìn)來便讓身后那些已被開除軍籍的府兵去鬧事。

    雙雙人手相當(dāng)，打斗一觸即發(fā)。

    畢竟王肅觀這邊的人都是新進(jìn)來的府兵，以前或農(nóng)或商，要說玩命打架，哪是這幫老兵的對手，不多時已變成一邊倒的形勢。

    這時，王肅觀一行七人，姍姍而至，仿佛對這種事情早已料到一般，臉上并沒有絲毫驚訝。

    胡自成一驚，心中暗罵哪家的刺客這么沒用，竟然沒有把王肅觀給砍死。

    王肅觀看不出絲毫怒氣，從容的走了進(jìn)來，不過凡是擋他路的人，都被他毫不客氣的一腳踹開。

    更可惡的是，這王肅觀下手夠陰夠狠，專門挑對方的小弟弟去踢，腿一抬，必定有人中招，一路走過去，數(shù)十人都被他踢中要害，滾在地上捂著小弟弟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

    胡自成手一揚，發(fā)出號令：“停！”

    兩邊的人馬紛紛退向兩側(cè)，讓出一條道來，王肅觀一行七人走在這條被所有人注視的道上，最終停在了胡自成的眼前。

    “胡自成，你昨晚戌時到亥時之間在什么地方？”王肅觀仍舊看著對方的雙眉問道。

    胡自成一驚，對王肅觀開口的第一句話想過無數(shù)個可能，或者是向自己服軟，說一聲：胡大哥，小弟知錯了。又或者指著自己罵一句：你帶人公然闖入軍營重地，罪當(dāng)謀反，來人，給我拿下。

    但萬萬沒有想到王肅觀竟然這么問一句。

    不知為何，他心中忽然有些沒底，總覺得自己像是鉆進(jìn)了什么圈套，但一時也意識不到這個圈套究竟是什么，冷笑一聲：“我在哪兒，管你屁事?！?/br>
    朱子賢從懷中拿出一個小木盒，將其高高托在手中，大聲道：“昨夜有五六人跑到校尉大人的府上行刺，大家說刺客可不可惡？”

    王肅觀這邊的一眾人一起喊道：“可惡！”

    朱子賢滿意的笑了笑，又道：“只可惜那刺客身手太差，刺殺未遂，反而被人從他身上拿掉了點東西。大家說說，刺殺朝廷命官，該當(dāng)何罪？”

    胡自成沒有刺殺王肅觀，反倒自己被人刺殺了，滿臉怨怒的說道：“其罪當(dāng)誅，不過校尉大人，你能不能繼續(xù)當(dāng)這個校尉，可不是由你說了算的?！?/br>
    王肅觀恍若無聞，微微瞇著眼睛。

    朱子賢又道：“校尉大人初來黑鐵城，從未得罪過什么人，所以，他懷疑刺客便藏在這軍營之中。我們現(xiàn)在就要將刺客查出來，那五六人就算是長了翅膀，也要把他從天上拉下來，讓他無路可逃?！?/br>
    言罷，朱子賢將盒子解開，呈遞在所有人面前，大聲道：“這便是那群刺客留下的東西?！?/br>
    一只耳朵，血淋淋的耳朵！

    胡自成全身大震，一切徹徹底底明白了。

    昨夜絕對是王肅觀上演苦rou計，同時又派人去自己的府上刺殺自己卻未下殺手，原來旨在這只耳朵，用來誣陷自己。

    “胡自成，你的頭上為什么綁著繃帶，左耳朵哪兒去了？”朱子賢帶著幾分咄咄逼人的口吻問道。

    在三四百人的面前，他實在是有些無力，忽覺得百口莫辯。

    可是，他畢竟非一般人可比，很快鎮(zhèn)定下來，將心一狠，殺機(jī)畢露，指著王肅觀罵道：“是你自找的，來人，給我殺！”

    王肅觀全身大震，這句話是如此熟悉，總覺得在哪兒聽過，他念頭飛轉(zhuǎn)，瞬間想到了放生小狼的時候聽到一群府兵殺人的事情，恍然大悟，原來那日在山上殺人砍頭的人正是堂堂副尉大人胡自成。

    這時，仍有上百號人唯胡自成的命令是從，竟然真的朝王肅觀殺了上來。

    只不過，沒有人看清王肅觀什么時候動手的，一把匕首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心，架在了胡自成的脖子上。

    武中正一驚，急忙施救，可郝大仁與黃大力等人已迎了上去，與武中正斗在一起。

    王肅觀拿住胡自成，大聲喊道：“昨日行刺本官之人，明顯以胡自成為首，還有五六人就藏在你們當(dāng)中，如果被本官查出來，其人難逃一死，家中賦役加倍?！?/br>
    這話說的哪有半點朝廷命官的樣子，簡直像個十足的土匪。

    那群府兵一來投鼠忌器，二來也擔(dān)心將自己當(dāng)成刺殺王肅觀的刺客，那可就麻煩了，一時都不敢上前。

    其實，王肅觀并不在乎這些所謂的府兵，正所謂蛇無頭不走，只要自己將匕首往胡自成的脖子上一送，把他給滅了，他們還不乖乖俯首認(rèn)罪。

    況且，這個時候幾百雙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胡自成刺殺王肅觀未遂，證據(jù)確鑿，敗露之后欲殺人滅口，一點破綻都沒有，就算是他們懷疑，也無所謂。

    “胡自成帶人殺本官未遂，又在今日帶著一幫叛軍攻打軍營，罪當(dāng)謀反，現(xiàn)在認(rèn)罪投降者，本官可免一死，若再抵抗，本官定斬不赦！”王肅觀目光兇光，憋了數(shù)日的殺機(jī)徹底爆發(fā)出來。

    胡自成的人一向如此，目無法紀(jì)慣了，上一任校尉便是被他們這么逼著在校場上與胡自成比武，被胡自成光明正大的殺死，他們哪會想到自己的這種行為竟然被王肅觀扣上了謀反的帽子。

    其實王肅觀自己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罪，不過他已經(jīng)開除了這群士兵的軍籍，他們還公然攻打軍營，就算是說他們謀反，也沒什么不對的。

    那群人傻眼了，一個個六神無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慌了手腳。

    謀反，那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王肅觀懶得理會他們想不想投降，將目光放到了胡自成的臉上，微微一笑：“龍有逆鱗，觸之必死。讓我動真怒的人不多，很榮幸，你是其中之一?！?/br>